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第79章

作者:松雪酥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日常 穿越重生

  刚考出来那会儿,姚如意都没敢问这些?学子考得如何。

  程书钧方才?一直静默地旁观着姚如意与?林、孟二人说笑。考前得了阿娘的开解,他的心绪已平复大半,深知自己已出了局,不……

  或许他那份隐秘的情愫,早已随着未敢出口的话语,如同一枚投入大江大河中的小石子,连涟漪都未曾荡起便沉了底——或许,他从来便不在局中。是他太胆怯了,怪不得旁人。

  然?而此刻,站在她面前,如此听着她清亮的声音,尤其那一声带着笃定与?关切的“程大郎”,心口那刚结痂的地方,仿佛还是被猛地撕扯开了一道口子,又酸又涨的钝痛弥漫开来。

  为了掩饰这几乎要?冲破堤防的情绪,他只?能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伸手接过油纸包时,指尖微凉,喉头滚动了一下,才?挤出个极淡、近乎冷漠的“嗯”。

  “那就好。”姚如意倒没看出什么异样,只?当?他性子本?就沉静,加上放榜在即,心思重些?也寻常。毕竟比起咋咋呼呼的林维明和性子跳脱的孟博远,程书钧在国子监这群少年郎里,是出了名的“爱读书的乖孩子”。

  三人付了铜钱,便提溜着那几包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胡荽汤饼,转身进了对面依旧人声嗡嗡的知行斋。

  虽有不少人去看榜了,但知行斋里还是热闹的,毕竟官宦子弟谁家里没几个仆役、家人?大多都差遣仆役出门?跑腿了,譬如耿灏,今日也大马金刀地坐在靠窗的藤椅上,他身边连耿牛耿马都没去,还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似乎是派了耿鸡耿兔去贡院外人堆里挤着呢。

  孟程林三人刚踏进门?槛,便见卢昉在靠里的茶案旁冲他们?使劲挥手。林维明熟门?熟路地从门?边红泥小炉上提起咕嘟冒热气的铜壶,又跟柜台后正给客人调乳茶的丛伯要?了三个粗陶碗,才?走到?卢昉那桌坐下。

  卢昉一见他们?打开的油纸包里全是绿油油的面饼,登时惨叫一声,如避蛇蝎般捏紧鼻子,声音闷闷地抱怨:“你们?仨!怎么又吃这个!早知你们?要?荼毒我,就不叫你们?过来同坐了!”

  林维明一边熟练地将面饼放入碗中,提起铜壶冲入滚水,一边大惑不解地摇头:“胡荽这般天赐美味,你竟不吃?平日里便够香了,做成汤饼更是美味!”他边说边低头,对着碗口贪婪地深深一吸,满脸陶醉,“嗯!真是人间至味啊!”

  “一点?儿也不香!臭!”

  “那你吃涮锅子也不吃胡荽么?”

  “不吃!”卢昉斩钉截铁,屁股蹭着条凳,拼命往墙角缩,一脸嫌弃。

  林维明便更是贱兮兮地往他身边挤,被卢昉拳打脚踢地踹到?边上去。孟博远本?来深陷在掉马与?社死之中,见两人打闹,便也连忙冲过去闹他。

  程书钧满心失意的惆怅,被这三个莫名其妙就滚作一团的好友挤得贴到?了墙上,气得给他们?一人一拳:“一大早又发什么疯!”

  “谁叫你光顾着发呆呢!”林维明抱怨着,便又不闹卢昉了,反倒奸笑着扑上去挠他胳肢窝,“来来来!笑一笑十年少!你是稳要?高?中的,整日皱着个苦瓜脸作甚!”

  程书钧性子最沉稳,却是最怕痒的,被挠得脸都憋通红,手忙脚乱地抵挡,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也开始反击,他一个使劲就把林维明压在桌上,正要?反剪他胳膊,谁知身后的孟博远瞅准时机,就一个助跑跳跃压在了他身上,三人叠罗汉一个压一个。

  “咳咳咳……我的汤饼,别撞着了……”林维明从底部艰难地伸出手,还把汤饼的碗往里挪了挪。

  刚从桌底下钻出来的卢昉见状,岂肯放过这“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嘿嘿一笑,也夸张地后退几步,一个猛子扎了上去。

  茶室里其他陆续进来的同窗,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坏笑,竟也摩拳擦掌、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哎哟!”

  “压死我了!”

  “谁踩我脚!”

  很快在林维明身上堆成了一座人山。

  “要?死了!快起来!好端端的怎么都压我?!骨头…骨头要?断了!疼死我了!”林维明在“山”底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四肢奋力扑腾,想把身上这群混账掀下去。

  “姚博士来啦!”不知谁说了一句。

  压成一座小山的少年们?顿时作鸟兽散,林维明终于得救,头发乱了,衣裳也乱糟糟,哎呦哎呦地从桌上爬起来,疼得一张猴脸都扭曲了,卢昉大笑不止:“报应!报应不爽啊林大!”

  林维明气哼哼地白了他一眼?,懒得再斗嘴,一屁股坐下,心有余悸地捧起他那碗幸免于难的胡荽汤饼,幸好汤饼没被这群混球打翻。

  那浓烈、独特的胡荽香气再次霸道地弥漫开来。卢昉如临大敌,立刻捏紧鼻子,一溜烟躲到?了柜台边。柜台旁,正巧站着个身形微胖、穿着月白常服的男子,手里端着一碗没吃完的杂蔬羹,背上挎着个眼?熟的姚记考囊,正有些?局促不安地跟丛伯买乳茶。

  见卢昉狐疑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那人明显一僵,心虚地别过脸去。

  他没穿国子监的衣裳,只?穿了个月白色的常服,而且……他那张和姚博士有得一拼的大方脸,实在令卢昉难以忘怀。

  卢昉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指着他大叫出声:“好家伙!是你!辟雍书院的!考试时就坐我对面!老?贼眉鼠眼?盯着我卷子看的那个!来人啊!有辟雍书院的间人混进来了!”

  “谁盯着你卷子了!你含血喷人!”那方脸男子正是康骅,也顾不上其他了,霍地转过身,脸涨得通红,急声反驳。

  “你就是盯着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眼?珠子都快掉我卷子上了!”卢昉叉着腰,气势汹汹。

  “我…我是看你案上怎么那么多新奇玩意儿!谁稀罕看你写什么!”康骅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声音拔高?,“我自己会写,我在辟雍书院年年都是甲榜,我才?不用看你的卷子!”

  卢昉面无?表情地“喔”了一声,瞥了他身上的考囊和吃食,恍然?大悟,嗤笑道:“怪不得呢!原来是瞧着我东西好使,今日特意摸进咱们?国子监的地界来买了?说!谁带你溜进来的!”

  康骅被他当?众戳穿身份和来意,顿时成了众矢之的。茶室里其他国子监学子听说他是辟雍书院的,纷纷投来审视、警惕甚至不善的目光。

  康骅额头渗出细汗,梗着脖子,喉结紧张地滚动了几下,才?嗫嚅着小声辩解:“……我…我是正大光明进来的!我姨夫的表兄的堂叔父的小姨子的次子在国子监读书,我…我请他带我进来的。”

  卢昉哼了一声,便捏着鼻子又坐回去,不理会他了。

  这段日子太多辟雍书院和其他书院的学子混进来了,这人也不是第一个,卢昉只?是认得他,故而才?嚷出来。转念一想,这人是来给姚小娘子送银钱的“肥羊”,便也懒得再挤兑。

  正好丛伯将调好的乳茶递过来给了康骅。

  卢昉见康骅端着托盘,在满茶室国子监学子的包围下显得格格不入,手脚都不知往哪放,难得发了回善心,冲他扬了扬下巴:“喂,过来坐吧!”

  他还机智地把康骅安排在了浑身散发着浓郁胡荽味的林维明旁边,正好能用他挡挡味道。

  康骅混迹于一群国子监学子中,确实如坐针毡,后背都有些?冒汗了,两所学府历来明争暗斗,他真怕下一刻就被人套麻袋拖出去。

  幸好周遭的目光虽有探究,却无?实质恶意,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他小心翼翼地在卢昉旁边坐下,捧起那碗温热的乳茶,试探着啜饮了一口。

  刚入口,他便瞪圆了眼?。

  好…好好喝!

  这乳茶他这般不爱喝茶之人都挑不出毛病,乳香与?茶香交融得恰到?好处,滑润清甜,茶味很清爽,一点?儿也不苦涩,他迫不及待地又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喟叹一声。

  就着刚买的、酥脆的米饼,埋头吃得津津有味,浑然?忘我。

  这米饼,外头早已炒到?八十文一袋的天价,可在这知行斋的木牌上,赫然?还是四十文的原价!康骅方才?看到?时,都惊讶不已。

  不提吃的喝的,还有隔壁那文房铺子,更是让他流连忘返。

  康骅本?来就怕被国子监的人发现,所以他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求亲戚带他赶在知行斋开门?前就溜了进来。

  结果一进来便一头扎进了文房铺子,在那琳琅满目、新奇别致的笔墨纸砚、线装册子和精巧摆件间,足足逛了大半个时辰,腿都走酸了,钱袋也瘪下去一大块,把背上新买的书袋塞得满满当?当?,才?心满意足又恋恋不舍地出来。

  但此时知行斋茶室早已人声鼎沸,他隔窗望了眼?,有点?儿莫名的做贼心虚,不敢进去,便又溜到?对面杂货铺转了一圈,买了碗热气腾腾、滋味十足的杂蔬煮,还特意点?了考棚里对面那家伙吃的“米包肉”。

  样样都好吃,两样吃食吃得他肚圆,对知行斋里那热闹的茶室便更加好奇了,因此即便里头已经热闹非凡,他还是强作镇定,硬着头皮走进来了。

  结果一进来便见有卖雪饼,当?即便买了三袋。还在那老?翁的推介下,买了一盏“声声乌龙”试一试。

  虽然?此时他还是被发现了,但……康骅今日实在太满足了,以至于满足中还带着一丝嫉妒:他们?这些?国子监的人过的日子也太好了吧?

  卢昉瞧着康骅那捧着乳茶碗、眯着眼?、一脸餍足,恨不得把碗底都舔干净的“不值钱”样儿,莫名涌上一股带着优越的爽快,鼻腔里轻哼出一声笑。

  他不看他了,正想拉过程书钧,再对对考场上那道让他心里没底的策论题,却见程书钧眼?神直勾勾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定定望向知行斋门?外。

  卢昉心下奇怪,也循着他的视线,探头朝门?口望去。

  知行斋门?口正走过一对面生的男女。

  男子约莫中年,容长脸,身量高?瘦,面容冷硬,颌下一把疏朗的胡须,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边角已磨损的灰布长衫,牵着一匹同样风尘仆仆、毛色暗淡的驽马。

  那马背上横七竖八搭着几个鼓鼓囊囊、沾满泥点?的粗布包袱,鞍鞯陈旧,马鬃也杂乱地打着结,人与?马皆是一副远道归来的模样,瞧不出身家底细如何。

  他身旁的女子却身姿窈窕,瞧着不过十六七岁,却已梳着时兴的妇人高?髻了。髻边斜簪一支镂雕蝴蝶银簪,耳垂上晃着小小的珍珠坠子。一身水红色的杭绸褙子,配着鹅黄挑线裙子,在这灰蒙蒙的晨雾里,鲜亮得如同一朵初绽的芍药。

  她的眉眼?与?那中年男子惊人地相似,皆是眼?型修长,眼?尾微微上挑,薄薄的眼?皮上是一道内敛的细眼?褶,一双沉静的凤眼?,顾盼间却比那男子多了几分灵动与?好奇。

  两人不仅相像,卢昉莫名还觉着有点?眼?熟。只?觉着这样出挑的容貌好似打哪儿见过似的。

  二人显是父女。两人经过知行斋门?口时,那年轻女子脚步微顿,还睁大眼?左右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姚家宅院和毗邻的铺面:“姚家竟变成这副模样了,咦!这儿还开了个书斋呢……”

  她与?那中年人目光扫过知行斋门?楣上悬挂的匾额,对着上头的题字和两旁的楹联还有些?错愕,似乎还认得写字的人似的。

  他们?又看了看进出的学子,还往知行斋伸头望了过来,同样流露出几分探究。卢昉不认得他们?,但程书钧已极低极轻地喃喃出声:

  “那不是林大人他爹么?他怎的回来了……”

第65章 烤牛乳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林闻……

  春日晌午,国子监夹巷里此时静得很。

  林家父女远道而来时,姚如意正鼓捣烤牛乳。今日人?少?,小卖部有三寸钉和小白小黄支应着,她实在是闲来无事。

  闲得看姚得水拖着小车来回跑,看丛辛拾掇驴粪埋进菜地,看去年在屋檐下做窝的?喜鹊,似乎添了两枚蛋。她在自家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又穿过角门去林家,给平平和听木两棵树修了枝。

  实在无事,她索性把林家的?花浇透,连青砖地也泼得水亮亮的?。

  惹得今日休沐在家,正专心替她编新版教辅试卷的?林闻安,隔会儿便得抬头望望窗外。隔着雕花窗棂,便见如意用碎花布包了头,袖子高高襻到胳膊上,露出两条在冬日里捂得格外白皙的?匀称小臂。

  他写一行字,她便提着水桶“噔噔”走?过去;再写一行,她举着笤帚又“噔噔”跑回来;刚低下头,她又端个花盆“哒哒”打窗前过。隔了会子再抬头,人?影却没再跑过来,他便将笔搁下了。

  起身出来,风过木叶潇潇有声,院里空落落的?,只余下那些喝饱了水、枝叶鲜亮的?草木。他顺脚踱过角门,进了姚家小院。正撞见送牛乳的?贩子,姚如意正指挥他们把牛乳送知?行斋,自己却用陶罐留了一壶。瞧见他来,她扭身,眼睛亮晶晶地笑着:

  “耿灏好似叫人?弄了很多?羊肉来,说要借知?行斋的?灶房开火,叫大伙儿去吃呢。大中?午的?,腻得慌,我推了。你去么?方才?耿猪将丛辛、三寸钉都叫去了。阿爷听说有羊肉,也说晌午不回了。”

  林闻安不稀罕羊肉,他本就没有那么好吃,何况如意不去,他便更怠懒过去了,在人?堆里实在不得清净,便也摇摇头。

  “那今儿晌午就剩咱俩了。”姚如意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好吃的?,晃手里的?陶罐,嘴角扬着,“他们吃好吃的?,咱俩今儿也吃个稀罕的?,就吃烤牛乳如何?你吃过了么?”

  林闻安先点了点头示意他吃什么都行,又摇了摇头表明没吃过,最后,声音温温的?:“我来帮忙。”

  近来,他很喜欢看她这?样。

  笑着,歪着小脑袋,和他说“就咱俩”。

  “很简单的?,你帮我打鸡蛋吧!”

  如今两人?相?处起来已自在多?了。似乎正是因?姚得水来了,又经了对姚得水去留的?那番话,她对林闻安又好似迈过了另一道坎。如今她总想与?他在一块儿,偶尔拉拉手,疲累时抱抱彼此,也不用特?意做什么。

  即便干坐着也觉着舒坦。

  初时,姚如意或许是为他清朗眉目所心动?,后来真正将她与?他拉近的?,便是两颗都曾缝缝补补过的?、千疮百孔的?心。

  姚如意偶尔也会这?般感?性地想着,没人?知?晓她前世历经的?那些事,但她实在难以忘怀,当偶有与?这?个世道背道而驰、格格不入时,她便发觉在诸如是否留下姚得水之?类的?小事上,林闻安总是能与?她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世上或许不会再有如他一般的?人?,能与?她如此合契了。

  就像烤牛乳,午食光吃这?样如零嘴的?东西,若是阿爷与?丛伯必要唠叨“不像样子”,俞婶子也会嫌弃“这?如何能吃得饱啊?”,程娘子或许会默默再手擀些索条伴着吃吧,但林闻安只会说,我来帮你。

  想吃烤牛乳完全是因?今儿突发奇想,也没什么旁的?缘由。前世外婆常做这?个给她当两餐之?间的?点心吃,她来到这?个世上还没吃过呢。今天?见到那牛贩子送牛乳来,她忽然?便有点儿馋那味道了。

  心动?立即便行动?。

  二话不说,她拉了林闻安便风风火火进了灶房。姚得水闻到奶味还想跟进来,姚如意走?在前头,伸手揉了它一把,还自然?地跟驴说话:“是了,都忘了你也在家了,那一会儿咱们仨一块儿吃,也给你尝尝,都是牛乳和蛋黄做的?,你应当也能吃吧?我记得先前闻十七娘说过你能吃熟蛋黄呢。”

  林闻安走?在后头,迈过门槛时,便也弯下腰,顺手在那毛茸茸的?脑门上揉了一把。

  姚得水软绵绵地“咴儿咴儿”叫。

  它这?个“小麻烦”刚被带回来时,林闻安不愿姚如意半夜还辛苦起来给驴温奶,头几夜没葫芦奶瓶时,都是他起来温奶喂它。小驴熟他的?气味,还拿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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