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他要去往代国,研究更上一层台阶的新式包扎术。
不巧吴王重病,陛下心急如焚, 召集太医署全员去王府待命。淳于意不得已前往,却是全程划水,绝不往跟前凑。
——数年前, 也正是他救治了吴王一回,博得了吴王后的感激。没过多久,老师逝世的消息传来,淳于意前去吊唁,一路上察觉出被人跟踪的痕迹,他猜测这是吴王夫妻派来的人手,连忙七拐八绕地甩了他们。
淳于意一张娃娃脸上满是不爽。对待恩人都是这种态度,早知道便不救了!
如今于长安相逢,虽说吴王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他依旧不想出力。就让别人头疼去吧。
很快,淳于意发现不仅仅自己在摸鱼。
全太医署的同僚都在摸鱼!
淳于意:“……”
淳于意自小聪慧,他琢磨半天,明白了。
陛下这是不想要吴王好起来。
他自觉探听了皇家的隐秘,心惊肉跳间,更不往病危的吴王跟前凑,谁知道他阔别多年的长姐,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淳于意低着头,兀自纠结。
都准备跑路了,要不要相认呢。
忽然间,一道声音幽幽响起:“这位太医卿在想什么?”
他下意识回答道:“在想我长姐。”
淳于意猛然抬头,就见淳于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色惊奇,慢慢挑高了眉梢。
这娃娃脸,这气质,她怎么十分眼熟。
继而温柔又惊喜地唤:“幼弟,你也在这里?”
淳于意:“…………”
.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亲人相认,实乃感人肺腑。
方才,淳于岫得了陛下的准话,便毫不客气地支使太医署,让小童们煎药的煎药,拿针的拿针,空隙间,只觉角落里的一道身影十分眼熟。她起了疑心,慢慢走到一旁,谁知逮出了一条大鱼!
她也有许多年没见淳于意了,从前在南疆乐不思蜀,哪还会想起可怜的八岁就去求学的弟弟。
淳于岫上上下下打量他,不经意地卷起衣袖,露出其上皮肤的花纹——那是象征巫医的刺青。那表面温柔实则黑心的做派,让淳于意眉心剧烈地抽动,用气声做出一个口型:“……长姐。”
刘越注意到了这头的动静,朝赵安眨了眨眼。
吴王的事,皇帝陛下自觉已经关怀到了极致,而今留在这里,不过是对后续有些好奇,和发现新的人才的小兴奋罢了。
原来淳于女医不仅仅擅长妇科、接生,对于如何让人痴傻也有自己的一套研究,小陛下深觉自己错过了宝藏。
刘越眉目深沉,琢磨着日后若有哪个诸侯王不听话,就让淳于女医去大展针法。
陛下的眼神,赵安立马会意,连忙迈着小碎步挤到了角落里,竖起耳朵偷听。
……
听闻赵安的复命,刘越有些惊讶,姐弟?
他压低声音:“那位太医叫什么名字。”
赵安都打听过了:“叫淳于意。”
他见陛下的眼神忽而一亮,轻声道:“扁鹊后人。”
大礼包长了腿,还是买一送二,刘越哪能把人放跑了。他的神色肃穆起来,悄悄对赵安吩咐几句:“你这样做……”
.
据说淳于女医的施针十分成功,只是要等吴王转醒,还要两三日。
曾经年轻力壮的诸侯王或成痴傻,着实让朝野震动了一番!
只是在临江王刘恢等待议罪、《袁侯传》话剧风靡长安的今日,吴王的身体状况,倒还真成了次要之事。大臣们顶多陪着流几滴泪,哀叹吴王居然傻了,陛下从此痛失一聪慧的堂兄——也就没下文了。
也不怪满朝文武态度如此。吴王病了那么多年,吊着一口气的模样深入人心,他们已经习惯了,何况吴王在长安修养的时候,吴国相不也把封国治得好好的?
换句话说,吴国有没有吴王坐镇,都不甚要紧。
众人的目光很快从吴王府移走,挪到了除袁侯之外的顶流——临江王刘恢身上。
很快,每月一度的朔朝召开。对于刘恢之罪,重臣们争论得十分激烈,其中,御史大夫周昌尤为强硬,一扫对先帝血脉维护的姿态,建议道:“臣观律法……不如革除王侯之名,终身居于内室!”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看见,陛下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小圆脸似有万千的不忍。
“上回朕虽召来武士,下达了押禁五哥的命令,却是迫于情势,不得已而为之。”刘越犹犹豫豫地道,“何况此事,燕国相也有失察之责,御史大夫所言,是否太过了些?”
小陛下虽杀伐果断,对待手足,还是心软了啊。
大半朝臣眼神都温和下来。周昌语气放缓:“家规之上……是国法,临江王恢虽为陛下的兄弟,却叫燕国百姓苦不堪言,他可还记得大汉立国靠的是农,是百姓?”
刘越眼神变得坚毅,片刻道:“御史大夫说的极是。”
终是由太后来宣布——刘恢保留诸侯王待遇,却不再有诸侯王之权,终身软禁长安。
太后叹了口气,道:“临江王是先帝的儿子,也唤哀家一声母后,最后的虚名,就让它保留了罢。”
周昌这才不再出言。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拜了下去:“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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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大盛,未央宫响起一道道钟声。
刘越穿着冠冕走出宣室殿,顿时把议罪的刘恢忘了个干净。
什么五哥,能有牛肉香吗?
他悄悄问赵安:“朕的扁鹊后人如何了?”
赵安立马道:“回陛下——那‘人体解剖图’一到手,淳于太医便形如疯癫,包扎术不研究了,行囊不整理了,与他的长姐你争我抢,说要呆在长安不走了!”
第165章
太医署。
淳于意死死捂着羊皮卷, 躲避淳于岫伸出来的暗爪,高声喊道:“长姐,这可是未央宫谒者赠与我的宝贝, 给你看一眼已是不易, 怎能如此胡乱地抢夺?”
淳于岫才不听他的, 一边动手一边冷笑:“未央宫谒者明明赠与的是你我姐弟, 而非让你一人吃独食!”
淳于意继续躲, 娃娃脸坚决不从。
天知道他第一眼看到羊皮卷, 就无法自拔地陷入了其中, 犹如目眩神迷的烟火在眼前炸开,他的所有心神都被面前详细标注的人体解剖图给攫住了。
——解剖的概念, 发源于春秋战国时期最早的医学著作《内经》。不是没有医者想要深入挖掘, 只是一来眼界与医疗条件所限, 二来,破坏躯体在当下看来, 实乃离经叛道让人震恐,研究此术的医者怕是会口碑皆失, 比巫还要人人喊打。
久而久之, 解剖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只是传承不灭, 终有家族保存了“火种”, 恰恰是淳于意所在的扁鹊后人一脉。他们的先祖对此颇感兴趣, 这等热情,也被小辈所继承,但困于客观因素, 解剖术止步于萌芽——他们只知脏器红色有两个瓣儿,血液在里头循环,等等等等, 便再不能向前。
淳于意曾经很是遗憾。
谁知道长安竟藏着这么大的一个机遇!
淳于意躲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到席间,低下头仔细检查羊皮纸,接着松了口气。很好,没有半点污迹。
淳于岫也抢累了,眯眼看着弟弟,半晌道:“我有一笔钱财。”
她为太后办事,因为办得漂亮,收了许多赏。何况淳于岫长于妇科,接生一流,吕雉也无意拘着她,再等半年风头过去,便可活跃在宫廷与贵妇人之间,到那时能赚的就更多了。
淳于意瞅她一眼,陷入了沉思。
缓缓展开羊皮纸,其上小篆的字迹不是很成熟,但已有风骨。拿到手的时候他便对作者猜了又猜,却久久不敢念出那两个字——他浑身发怔地想,这怎么可能?
他云游四方的时候,虽打出神医的名号,在真正显贵的人眼里,也只是个小人物啊。
何况大汉天子!
只是未央宫谒者赵安乃天子跟前的近侍,吩咐他的除了陛下,还能是谁呢?
淳于意恍惚觉得掉进了一个大坑,坑上吊着一个胡萝卜,在他眼前晃啊晃,晃啊晃,晃得他挠心挠肺,只想上钩。
听闻长姐的话,他冷静道:“我也有。”
这些年行医的诊金,亦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淳于岫微笑,慢条斯理道:“你知道解剖之术有多烧钱。恰好姐姐也有兴趣,你我相互扶持,互通有无,岂不是远胜一人独行?”
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套细针,撸起袖子,大有弟弟不答应她就把弟弟变痴傻的意思。
淳于意:“…………”
他的脸色刹那间变绿了,怎么会有人来找他商量,还随身携带凶器???
长姐前些年在南疆,都学了些什么啊。
淳于意惊恐道:“你别冲动——我答应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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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意与长姐达成共识,便不再藏着掖着,在室内来回转圈圈道:“你可有法子,让我亲自求见陛下?”
他只是太医署一个小小的太医,若混成太医令那个程度才有可能出入宫廷,现在还差得远。
淳于意有些后悔摸鱼了。
但如今后悔无济于事,就是不知道他猜错陛下的用意没有——淳于意心一横,赌了!
……
淳于意没有猜错。
几天前,刘越趴在桌案上,花了两个时辰把羊皮纸填满,圆脸端详片刻,这才呼出一口气。
前世他挣扎着求生,见过的人体残肢数不胜数,回忆起来,仿佛都能闻见那股灰蒙又血腥的味道。不过那都是过去了,而今勉强一副能画画解剖图,钓钓人才的样子。
他画得手都酸了,自然是要扁鹊后代发光发热,推动大汉医学的蓬勃发展。
他把羊皮纸交给赵安,叮嘱一定要暗中递到淳于意的手上,而结局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买一送二,姐弟两个都上钩了。
当然不上钩也无妨,他会强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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