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周昌不再沉默, 他出列道:“淳于先生功在千秋。”
一锤定音,正磨刀霍霍向弹劾的百官联盟,散了。
御史大夫倔强脾气硬, 却是个知错能改的人,他已经不再去想与皇帝打赌的事,思索日后万一有什么头疼脑热的, 可以到长安……咳,大汉医学院瞧瞧。
他的胸腔涌动着欣喜,幸而陛下坚持,否则长安就会失去一位真正的神医,他们也难以觉察陛下真正的英明聪慧了啊。
眼看周昌沉默的视线转为炙热,刘越有些撑不住了。
他总是读不透御史大夫在想什么,明明大获全胜,却总有股若有似无的心虚。
还是吕雉笑着拯救了他:“除了这封信,恒儿可有别的话传达?”
代国武士已经充当背景板许久,骤闻皇太后垂询,霎那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勋贵们目光炯炯,恨不能把武士盯出一个大洞。若说权高位重的大臣心系民生,琢磨医学院会给天下带来什么样的改变,领兵的将军红光满面,庆幸手下的兵卒又多一重生命保障,那他们的想法就很单纯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错,但人只有一命,命比什么都珍贵!
下腹隐痛半月难以启齿的辟阳侯审食其琢磨,不知道淳于先生什么时候回来,诊金几何?
家妻同样生疮的临苍侯目光闪烁,很快下定了决心,明日就请淳于女医过府。
“王太后欲携代王殿下,一月后入长安谢恩,还望皇太后恩准。”武士果真还有话讲,如今汉马的培育到了关键时候,等王太后修养好,又有大批马匹长成,依大王的意思,他会亲自赶马前来,当做奉给两宫的谢礼。实则生母的康健,千金也不换,但因人力有限,他也只能为长安尽绵薄之力了!
若好感度能够具象化,文武百官对代王的好感度将是集体加一。
太仆夏侯婴抑制住喜色,吕雉的笑容越发温和:“不急,让薄氏好好将养!恒儿实在有心了。”
心知武士赶路疲累,吕雉问完便让他出宫下榻,转而对众臣道:“哀家觉着大汉医学院的名字不错,不如今天就改了口,如何?”
嗯……太后都发话了,那就改口吧。
曹参点了点头,见丞相和御史大夫先后附议,很快,整个朝堂汇成了一种声音。
原先反对得最欢的那群人如同霜打,安静如鸡——
今天的朝会,对他们来说就是折磨。原本一个个雄心壮志,以为能够借用周昌之势掰正陛下胡闹的行为,将大汉掰回“正轨”,而今雄心破灭,更不妙的是,他们同样对医学院心动了。
想看病。
想摸诊。
想养生。
那样起死回生的神术,又有谁会不心动呢?
待朝会散去,他们鱼贯出宫,却在不引人注目的隐秘处,被内侍拦截在了半路。
内侍笑眯眯的:“皮侯安。奴婢特意替梅花司跑了趟腿,好叫皮侯知晓,大汉医学院成立不久,十分缺乏招生资金,还有医疗用具……”
皮侯脸色一白,便听内侍继续道:“若皮侯不愿,郅司长只得亲自来讨了。”
郅都站在宣室殿的长阶上,远远俯视这一块地方。
他按着身侧的长剑,剑鞘花纹在烈日下透出冷酷的光。
张牙舞爪。
.
短短半日,大汉医学院火了。
火遍了长安,更有向外火爆的趋势,怕是不日便要名满天下。得知毒疮能够治愈,百姓圈也轰动了,但若说影响最大的,还当属同行。
太医署,活生生老了半岁的太医令望着收拾行囊的许太医:“你干什么去?”
许太医一双眼满是狂热:“拜师学习!”
太医令:“……”
牵动万千男女心的神医淳于意正与代王下棋谈天,这些日子,享受上宾待遇的淳于意那叫一个舒适,差点不想回了。
不过代国好是好,只是没有陛下,没有阿姊,更没有解剖图。除了那个讨厌鬼郅都,长安的一切都叫淳于意迷恋。
过了半刻钟,淳于意端详棋盘:“大王好棋术!臣输了。”
刘恒一笑,重开了一局,一边下棋,一边问他长安医学院的种种。
“若是到医学院看病,费用几何?”
淳于意竖起手指,娃娃脸露出笑容:“勋贵专用高级手术室,一日一金,普通手术室,一日五铜。看诊费统一十铜。”
“……”刘恒沉默一会儿,“孤呢?”
“大王是老客户了,给您打个五折。”五折这个专用词,还是从陛下那里学来的,淳于意笑得露出小虎牙,“只需半金即可。”
刘恒想了想:“听闻先生那里极为缺人,若孤送先生几位学徒……”
淳于意义正辞严:“那就折上折,顶多一贯钱!”
代王殿下和神医同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
与此同时,长安,长信宫。
皇太后吕雉正召见一位特殊的长者。
面前老人白发苍苍,瞧着垂垂老矣,气质十分普通,他却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安丘盖公。
盖公是当今丞相曹参的老师,更是黄老学派的集大成者,自秦末动乱以来隐居山林,说是桃李遍天下也不为过。
当年曹参还是齐国相,盖公教他“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如今大汉正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故而要说官方学问,当属黄老。
什么儒家法家,都是小众罢了!
而今黄老最出名的大家幽幽对太后道:“陛下重用不一般的人才,譬如墨苑,譬如农家,如今连医学院都要招生了。”
盖公同样是她学习黄老的启蒙,闻言,吕雉轻咳一声。
她好像猜错了对方的来意。
盖公道:“瓒侯留侯身为陛下的老师,日日潜移默化,却不见陛下对黄老的偏爱!除此之外,年轻一辈中无人可用,可叹,可叹。”
这话还是说得委婉了。陛下年幼,正是树立观念的时候,眼见一个个小众学派拔地而起,运用阴谋往陛下身边安插子弟,聚在长安的黄老学者急得快要上火,连讲经都没有滋味了!
他们不好打扰丞相,众人一合计,便请隐居的老师出山。盖公名震天下,连皇太后都敬重他,他的话语,皇太后必定会听进去几分,长此以往,陛下如何会不“回心转意”呢?
什么郅都,什么贾谊,都一边去吧。
吕雉:“……”
她温声安抚:“盖公莫不是忘记了留侯世子?”
张不疑虽然最近存在感低了些,可也不是没有姓名。
第177章
盖公当然知道张不疑, 这后生在年轻一辈中都是拔尖的存在。单凭改良造纸,天下的学派都要感谢他,算起来张不疑还是他的徒孙, 他怎会不骄傲?
只是相比医学闹出的大动静, 他们黄老的光环就弱啦, 除去留侯世子, 他们拿得出手的后辈, 到底还是少了。
嗯, 说到底, 黄老学派便是不满意如今“中规中矩”的现状,寻太后哭诉来了。
吕雉笑道:“不瞒盖公, 不疑陪伴皇帝的这些年, 已经足够独当一面。我正想让这孩子去关中锻炼, 您觉得郑县如何?”
盖公花白的长须一翘,陷入沉吟。
郑县乃长安直辖的关中大县, 县令俸禄秩比千石,太后的意思, 是想让不疑接任县令?
没等他从大饼中回神, 太后又道:“瓒侯家的次子萧延, 若哀家没记错, 如今还在读书, 就让他和不疑一块上任吧,两个孩子也好互相扶持。”
吕雉从脑海翻出刘越同她念叨过的,萧延许是经济人才的话语, 便拍板加上了他——瓒侯次子也是师从黄老。
盖公最后心满意足地走了,回头与弟子一说,弟子无不大喜。
郑县县令!
便是某些偏远地的郡守, 也没有郑县令来的风光。太后果真看重留侯家的子侄,有郑县做起点,凭不疑的年龄,日后三公九卿,也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
高兴过后,有大贤迟疑道:“只是那萧延……”
“萧延怎么了?”
一听是瓒侯家的,他们就给萧延套上了天然的滤镜,认定这是尊崇黄老的好孩子。
“若没记错,瓒侯次子极为推崇金银之物,还开设过风靡长安的赌局……”
“赌局?赌什么?”
“赌……丞相之位的归属。”
“……”
空气蓦然陷入了安静。
瓒侯萧何也就是前丞相,真的不会被次子气死么?
半晌,才有人幽幽开口:“万物皆是道,我们或许也不用太过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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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县令的风声由大长秋亲自传给了皇帝,刘越眼睛一亮,又有些愧疚,他确实很久没有想起张侍中了。
还是母后思虑周全。
想起他早早就放在心上、却一直没有时间实行的“试点计划”,刘越当即抱着狼崽来长信宫给吕雉请安。
“母后!”皇帝陛下甜甜地喊完,发现吕媭也在,于是又甜甜叫了声“姨母”。
临光侯吕媭笑成了一朵花,只是如今她只能脑海馋一馋,不敢再把刘越抱在怀里揉,毕竟梁王和皇帝,到底是不一样的。
关怀了陛下在未央宫的起居,吕媭又和太后说起自家儿子的事:“伉儿当侍中也有些时候了,只是一直没什么长进……樊哙也说,不如就让他和留侯世子一道,去郑县好好锻炼……”
看她的态度,明显是一扔就不管了,吕雉便道:“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舍得的。”眼见小辈一个个成材,那淳于神医年仅二十出头就名扬天下,指不定还能万世流芳,吕媭越看樊伉越觉得糟心,倒不如打包得远些。
万一撞大运,能辅佐郑县令干出什么实绩,那她可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这么点小事,吕雉还是能满足妹妹的,当即答应了下来。
只是张不疑和樊伉都去了郑县,侍中之职虽保留,当再选一个少年陪伴在皇帝身边,吕雉想了想,温声问刘越:“越儿可有喜欢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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