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西北各国听闻景国的皇帝要成婚的消息,不禁又记起当初幽州军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这桩旧怨。这两年来,西北各地都安静得很,不是他们不想动手,而是裴杼跟江舟等人就压根没有松懈过西北军防。
景国不仅年年招兵,加大了军费开支,还特意挑了裴杼当初登基的日子,每年都声势浩大地弄一场军演。也不知景国哪来那么多的武器,不仅多,还年年改进,故意拿出来吓唬他们。
放在从前突厥人哪里能忍?但是输过一次后,他们也学乖了。不能忍,难道还要上去开战?若是又输一回,突厥在西北便真的没有任何威慑力了。
这次裴杼成亲,突厥大汗跟几位皇子也是骂骂咧咧了许久,而后老实地派遣使臣入长安,将贺礼奉上。
打不赢也就只能学乖了。其实跟景国拉近关系也不赖,听闻西骨族靠着跟中原互市还有他们给的红薯种子,族人们到了冬天已经用不着饿肚子了。再加上东胡那片肥沃的草地,日子过得属实不赖。
跟着景国的部落貌似就没吃过亏,这样的好事,突厥人、回鹘人当然也眼馋。这几年多哄一哄景国,没准他们也能拿到好处。
突厥人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极为诚心了,但他们没想到西骨族等小部落更鸡贼,阿尔普甚至亲自带着使臣前来观礼,其他部落也是大汗带队。
等诸国使臣齐聚长安,突厥人等才知道自己又输了!这些小部落的人,真是奸诈!
至于梁国,早晚准备动手的地方,裴杼也不准备再有什么交集,这回直接就没有通知他们。或许是上次登基大典丢了面子,这回梁国也没嚷嚷着非要过来找不自在。
裴杼本来觉得一切准备妥当,没什么好担心的等到了成婚前一夜,他竟然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等到彻底没了精神后,才终于睡着了。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裴杼还在想沈璎在做什么,她会不会担心,最近那些大臣们听不安分的……
等到了第二天裴杼也一点没闲着,大清早地便开始履行各种程序性礼节,幸好在此之前他便接见了阿尔普还有诸位使臣,否则这日见了面还得寒暄一番。
一直到傍晚,裴杼才接到了自己的新娘子,绷了好几天的弦,终于能松下来些。
外头的人声还为散去,王绰郑兴成他们还在为自己善后,殿内也有许多未曾散去的礼官。可裴杼已经不想应付他们,随意糊弄将一番将人赶出去,婚房里终于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烛火摇曳,满室生辉。灯下看人越看越美,但裴杼却总觉得如今的沈璎与他像是隔着一层雾,飘渺不似真人。裴杼直接牵起了沈璎的手,将她拉入了自己的世界。
沈璎眼中浮现淡淡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裴杼想到这些天外头那些老臣们的打算,人总是贪心的,他有了皇后,那些老臣们又想让他纳妾,有些甚至已经开始自荐了。这还是他尚未成婚都时候,来日成了婚,不知他们会上蹿下跳到何种地步。裴杼怕沈璎听到误会,更怕她日后会被那些疯言疯语所影响,生疏了夫妻感情,所以他决定从一开始便说清楚。
“按我们老家的规矩,一个男子终其一生只能有一位妻子,多娶或者纳妾是不合法的。”
沈璎被他说得微微愣住:“这说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裴杼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还是阿璎聪明,一下就看透了本质。咱们如今成了婚,就得按照老家的规矩来,外人任凭他是谁,说了都不算数。”
裴杼是认真的,他即便做了皇帝也不想充盈什么后宫,旁人能有阿璎这样好吗?
沈璎一阵恍惚,她伸手描摹起裴杼的眉眼。沈璎知道裴杼的老家就在京城,家中也没有不纳妾的规矩;可她也知道,这一刻裴杼所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不论是身为帝王,还是身为夫君,肯做出这样的承诺已是不易。沈璎目不转睛地看着裴杼,笑吟吟道:“好。”
她记下了,也当真了。谁规定皇帝就一定要有三宫六院?她偏不信这个邪。便是那些官员议得再凶,她也不会将眼前之人推开。
陛下大婚后,仿佛与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那位皇后娘娘也一样,依旧霸占着户部尚书一职,不肯将位置让出来。这也就罢了,毕竟皇后的本事在这儿摆着,她不让旁人也没办法说什么。但是皇后都有了,那后妃总要添点吧?
这个竟然也没有。
言官隔三差五地上书进言,陛下偏就不听,被劝烦了甚至还将他们拎出来训一番。倘若他们再闹到皇后跟前,陛下便不止是教训这么简单了,轻则克扣几个月俸禄,重则拖出去打板子,简直油盐不进。
起初还有人不信这个邪,觉得陛下见多了美人便一定会回心转意,不成想一年年过去,陛下竟一直都没改过主意。
第166章 结局
要说裴杼登基后发展最为迅猛的州, 当属幽州。
幽州一飞冲天,连带着整个河北道也跟着享了福,蹭着幽州的海船四处做生意, 就连原本隔得远的燕州也得了好处,种出来的粮食远销海外, 因口感比较好,价格比一般的米还要贵上许多。
正因如此,这些年又有不少百姓主动迁到燕州一带。好在燕州的汉人一年比一年多, 当地人也学会了汉话,交流起来已经不成问题。
燕州都能如此, 其他地方更不用说了。幽州周边如此繁荣, 看得不少地方眼馋不已。
谁都看出来幽州的发展势头有多猛,当然也能看的出陛下对幽州有多重视。所以在听闻陛下想将幽州提为东都后,众人竟有种“果然如此”之感。
幽州即便不是陛下的故土,可也是龙兴之地, 陛下回了长安心里也终究是惦记着那块地方。不少老臣酸得不行,为着这事儿跟幽州那群人争论不休。
幽州系官员向来战斗力惊人, 他们内部或许也有些明争暗斗,譬如郑兴成看谁都不顺眼, 王绰跟江舟纵然解开了误会但也还是别扭得很,魏平性子孤僻与谁也不亲近, 华观复总是嫌其他人太粗鄙……但在涉及陛下决定的事情上,幽州出来的这批官员每次都是团结得可怕。这次也一样。
这群人只认准裴杼。其实他们自己对将幽州变成东都也没什么想法,但是, 谁让这主意是陛下提的?他们不支持陛下,难不成早支持那些不成器的老臣?做梦呢,这个东都必须尽快敲定!
朝堂上吵得昏天暗地, 主要还是其他非幽州官员觉得陛下偏心,为什么扶持幽州不扶持他们的家乡?
要说名正言顺,洛阳才是当仁不让的东都之选,实在不行,江南各地也可以顶上。他们承认幽州的确很厉害,幽州的人也都拼得很,但他们就是看不惯陛下对这地方魂牵梦绕。
争了一两个月,最终还是幽州占据上风。
没办法,圣心在那儿,一众不甘心的老臣们只能扼腕叹息。不过也没人规定景国就只能有两个都城,东都别想了,改为上京吧。到此时,众人还是没忘洛阳,准备将东京这称呼留给洛阳,日后若有机会便磨着陛下答应,在江南选个地方封为南京,各地都是京城,岂不更是皆大欢喜?
上京就上京吧,裴杼无所谓具体什么称呼,反正目的达成了就行。
政令颁下去后,顺带还交代了一遍下半年巡行上京的旨意。
消息传入河北道,各地官员百姓都在庆贺,幽州与永宁县更是一片欢腾。
时任幽州太守的张太守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大馅儿饼能落到他头上。幽州封为上京,他的职级虽然没变,但日后的前途必然更广,兴许再过个几年还能往上升一升。他也不指望升多高,能去河北道衙署就成。
才跟外邦商贾谈成一笔生意的杨夫人瞅着他这飘飘然的模样,很有些看不上:“是幽州变成上京,又不是你一步登天了,瞧把你乐的,这才到哪儿?”
张太守咽了口吐沫,感觉自家夫人胆子越来越大了:“都已经成了上京了,咱们下半年还要接驾,这还不算一步登天啊?放眼各地官员,有几个能有运气参与接驾的?”
张太守知道自己的本事,他并非王丞相那等能力过人之辈,就连郑大人、魏尚书都比不了,这些人真有一技之长,而他不过平平。但好在老天爷到底眷顾他,让他一开始就跟对了主子。如今这样,张太守已经很满足了。
杨夫人没吱声。这两年,他们家中已经变了样,话语权从她丈夫手里转到她手中。杨夫人毫不怀疑,日后即便高升也是她先升,她这丈夫估计也就顺带着沾一沾她的光。
幽州似张太守这样狂喜的官吏大有人在,陛下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他们其实也想念得紧。众人正准备兴师动众地接驾,忽然被贺采访使一巴掌打清醒了。
贺朝俞不许各州、各县铺张浪费,再三强调节俭为要。若有谁敢接着接驾的由头贪污纳贿,保证他们活不到圣驾来的那日。
贺朝俞一向宽以待人,但这次却异常严酷,甚至在第二日便训斥了河北道衙署的副使,还将几个蠢蠢欲动的小官给重责了三十大棍。
这惩罚不仅严苛,还不顾脸面,底下州衙及县衙收到消息后,纷纷缩着脖子做人,再不敢张狂了。
整个河北道也就百姓敢凑这个热闹了。
下半年,裴杼带着朝中小半官员沿运河前往幽州。
一路上,太常寺卿等人总算是开了眼了。知道陛下在河北道得人心,但是没想到他能这样得人心。
官员心悦诚服,百姓夹道欢迎,甚至一早就准备了瓜果浆食,只为了能亲自看一眼陛下,让陛下知道他们的诚心。
陛下跟皇后娘娘倒也不怕他们下毒,在德州港口处还真浅尝了两口,惹得那些百姓们送东西送得更勤了。
后面陛下跟皇后也没再吃,一直跟几个年事高的老人家聊着家长里短,反倒是他们这些围观的官员都被分了点。
御史大夫板着一张脸企图吓退所有人,可仍旧挡不住这群爱屋及乌的人,更有不死心的毛孩子跑过来,捧着一碟什么“德州扒鸡”想让他尝:“这可是咱们德州的特色菜,还是当初陛下想出来的,大人尝尝吧。”
小孩儿说得诚挚。
御史大夫心情复杂,这些孩子们若是知道他们在朝中如何反对幽州被封上京,只怕会便不会这样热情了?
扒鸡滋味鲜美,御史大夫却只尝了一块儿便摆了摆手落荒而逃了。他知道这些人因何热情,可他们同幽州、同河北道对立,这份热情实在是受之有愧。
除却御史大夫几个心绪复杂,裴杼与沈璎却像是回了老家一般自在。如今运河旁的码头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但依旧还能见到不少相熟的面孔。
越靠近幽州,熟人便越多。
等远远地见到河北道衙署,裴杼跟沈璎不由得相视一笑。这衙署,从前就是比照着行宫建的,如今竟然真的成了半个行宫。
贺朝俞带着幽州官员早已经等候多时,裴杼刚牵着沈璎的手下了马车,众人便快步上前行礼。
一眼望去,都是熟人,这感觉真是太叫人安心了。更让人安心的是,贺朝俞压根没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在省钱这一块儿,也是延续了裴杼这批人的老传统了。
寒暄过后,裴杼还单独召见贺朝俞,狠狠夸了他一番。他真怕自己刚将幽州抬上桌,幽州官员便有了不正之风。幸好,幸好幽州还有人压着。
贺朝俞浅浅地扬起嘴角,他从前虽说不怎么参与幽州的政务,但也算是耳濡目染,跟着陛下学了不少东西,更知道陛下最不喜阿谀谄媚之辈、浮华不实之风。若是幽州太过张狂,才真是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陛下放心,微臣虽不才,但必定会尽心竭力为陛下守好幽州。”只要有他在,幽州就还是陛下的幽州,绝对不会改了本色。
不仅贺朝俞这么想,杨夫人也是这般坚持。有他们盯着,幽州还跟裴杼当初在的时候一样,永宁县亦是如此。
旧地重游,裴杼险些舍不得离去。
永宁县与幽州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裴杼与这个世界第一次建立联系,便是在永宁县。如今看着永宁县欣欣向荣,裴杼比谁都要高兴。这可是他多年来的心血,只要他还活着,便永远不可能放弃永宁县,放弃幽州。
裴杼在幽州留了一月有余,将自己放不下的地方全都看了一遍,甚至还跑去原主的衣冠冢前拜了拜,后又给贺朝俞、杨夫人等留了不少任务,这才在京中官员的一声声催促中回了程。
沈璎笑话他总有操不完的心,裴杼却坚持道:“幽州本就不同,这可是咱们一手建立起来的,本就应该多操点心。”
明年若是有空,裴杼还准备巡幸一次,不过明年就不必这么大张旗鼓,虽然贺朝俞已经尽力节省,但还是费钱,明年他直接让江舟带着人护送就成,连接驾都省了。
然而,裴杼的打算暂时是落空了,回京不久,沈璎便有了身孕。
从来没有过经验的帝后二人都有些慌,一点儿没有应对政事时的游刃有余。但幸好作为帝后他们足够优秀,作为父母,也是如此。度过了一开始的茫然无措,二人便开始跟着太医恶补相关事项。
盯着户部尚书的官员们本来还想借着皇后养胎一事,将皇后从户部挤出去,结果还没开始动手,便先被陛下整治了一顿。
笑话,阿璎正辛辛苦苦地怀着身孕,这些人胆敢给她找不自在,不是讨打是什么?
反正户部已经被阿璎给箍得铁板一块,纵使休个产假也无妨,等孩儿出世后,阿璎照样还是户部尚书,谁也抢不走。
沈璎身子骨比裴杼都要好,孕初期的确有些不舒服,但是很快便适应了,户部的公务一日也没耽误。不过裴杼也不敢让她太忙,自己担了不少户部的活,仿佛过成了沈璎的副手一般。
这夫妻俩一边养胎一边抓政务,江舟等人则在琢磨着要给这位小殿下准备一份大惊喜。
眼下有的太过平淡,甚至都有些拿不出手。一番集思广益后,众人决定先去收复蜀中,给小殿下再送一份领地,想必来日小殿下知事后,也会觉得这份礼物极为称心。
事不宜迟,江舟立马拉着人准备说服陛下。
裴杼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对蜀中动手,结果竟然真被他们给说动了,也觉得这贺礼绝无仅有。
行,那便打吧。
裴杼一声令下,十万大军顷刻出动。
江舟张茂行等磨刀霍霍,准备赶在皇后娘娘生下小殿下前解决了蜀中。的确有些赶,但是他们这两年养精蓄锐也不是白养的,收拾一个蜀中还不是手到擒来?
蜀中的小皇帝跟官员们还未过足安稳日子,转眼间便又迎来了景国大军。当日幽州军带来的阴影仍在,哪怕张戚再三申明蜀中易守难攻,他们绝对不会如当年一般惨败,可仍旧没有多少人能听进去。
他们平日里对景国朝廷咒骂不止,恨不得直接同裴杼等人鱼死网破,但真等到了战时,却又只想做缩头乌龟。
包括那位小皇帝。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傀儡,在朝中说话根本不管用,对战胜景国更是不敢想,只盼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必要时候,他甚至可以投降。
反正他没有行过恶,裴杼更不是弑杀之人,及时投降应该能保住自身。至于其他官员能否保住便不是他该关心的了,反正这群人从来也没有把自己当作皇帝看待。
梁国本身便不及景国,如今没了破釜沉舟的战意,张戚只觉得绝望。他将蜀中看作是自己翻盘的机会,这两年间未曾松懈过分毫。蜀中也的确在他的治理之下富裕了一些,但还远远不够,这些官员强占民田,贪婪无度,以至于民间怨声载道。
张戚从前也是贪官,但当初上面有齐霆顶着,加上梁国国土广阔,再怎么贪都无所谓。如今轮到自己做顶梁柱,蜀中的地盘又小,利益根本不够分,张戚才对这些贪官深恶痛绝起来。
若不是这群人拖后腿,他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