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尽管裴杼已经安排得十分周密,但土地还是不够,于是剩下这批没有分到田的人,便被朝廷移送了幽州北边以及燕州。
凡是愿意迁徙的,朝廷会提供简易的房屋,还能分到比在原户籍多一倍的土地,另附赠红薯粮种。红薯种即刻发放的,每人五斤,到了燕州与幽州后会有专人教他们如何种植。
幽州与燕州的确路途遥远,不过冲着朝廷给的好处,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拖家带口前去探路。在许多人眼里,燕州一直都是苦寒之地,但陛下叫人在燕州开荒后已经向世人证明,燕州即便苦寒也能种出粮食,甚至种出来的粮食口感还不错,贩卖到京城的粮价都比寻常粮食高。
他们过去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能活下去,还能拥有自己的地,更重要的是能获得红薯种子。
百姓对高产的红薯近乎痴迷,将其当成荒年救灾的宝贝。虽然朝廷再三申明,再过三五年所有百姓都能拿到红薯种子,但是还是有不少人迫不及待。承诺再好,终究不及拿在手上的东西让人安心。
红薯不挑土地,有了这种子,明年不管种水稻还是种小麦,总归不会没有收成。
不仅是其余地方有人迁徙,就连京畿一带的百姓也有人跟随士兵前往燕州,只是数量没有那么多。
出发这日,裴杼带着人去看了一眼。
这些人多是穷苦出身,或者好些人是乞儿,亦或是曾经的流民,全副身家都在自己肩上背着,便是那当到手的五斤红薯。他们居无定所,京城再好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但好在,燕州跟幽州的房子已经建好了。
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但起码当下,景国正走在正确的路上。沈璎抬头,与裴杼相视一笑。
身边人不多,目光也没有落在他们身上,裴杼悄悄牵起了沈璎的手。
江舟跟王绰见怪不怪地移开眼睛,只当做没看见。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比旁人亲密,又明显对彼此有意,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就是没人再往前走一步。
只有郑兴成多看了两眼,正要开口,却被魏平给拉到旁边了。
魏平嫌弃这家伙毫无眼色:“你能不能长点心?预知有些事,即便看出来了也没必要点破。”
人家两个都不着急,他们做臣子的最好当做不知情。
郑兴成才嫌弃他呢:“什么点破不点破,我只是觉得陛下拉沈璎不拉我,心里不平罢了。”
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凭什么沈璎就能比他更能得陛下亲近?他不服,难道这也不能说?可郑兴成在陛下跟前一向都是心直口快,他知道陛下其实是喜欢这一套的,跟他卖关子耍心眼反而不好。
魏平:“……”
良久的沉默,他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好,郑兴成这家伙,平时贼得叫人心惊,但在这种事上却呆得可怕。
他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他让陛下一手牵沈璎,一手牵他郑兴成?真是个糊涂东西,脑子里塞的莫不都是浆糊吧。难道他就没想过,除君臣之情外还有一种叫做有男女之情!
一点到晚只盯着跟旁人争夺陛下的关注,人都魔怔了。
郑兴成被瞪了也不恼,反正魏平这人本就莫名其妙,他早已习惯。不过返程时,郑兴成还不忘跟沈璎争夺陛下的注意力。郑兴成承认沈璎有能耐,有本事,但是再有本事的人也别想抢过他的风头,莫说沈璎只是户部尚书了,她就是皇后也不成!
余下几个就这样看着郑兴成上蹿下跳,只觉得糟心。
有这样一个人,实在拉低了陛下身边智囊团的格调。
比百姓更早抵达幽州一带的是各地犯了错的官员。身上背着命案的早已经死了,能流放到这里的都是纯粹的贪官。
一辈子没吃过苦的官员们到了农场后,懊恼自己当初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总好过在这里没日没夜开荒、建房子,每日饮食寒酸,任务繁重,且开荒的田地也不是他们的,房子他们也住不着,一切都是给那些流民们准备的。
士可杀不可辱,那些下等人配继承他们的劳动成果吗?
众人奋起反抗,但不久便迎来了一顿毒打,被打完第二天还得被逼着继续干活,宛若牲口。
周若水冷眼看着这些人蹦跶,也不出意外地目睹了他们反抗失败,麻木地开始重复前一日的劳作。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批被送过来的官员了,旁人只道裴杼仁慈,没要这些贪官的性命,但在周若水看来,这不是仁慈而是恶毒。裴杼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总好过让这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周若水深知自己也同这些人一样窝囊。被裴杼生生关了这么多年,周若水早就没了志气。一开始他还能幻想裴杼身边的那些反贼被发现了会遭报应,可如今得知裴杼已经弄死齐霆,自己当了皇帝,周若水连最后那点指望也没了。
天底下再无人能制得住裴杼。周若水一死了之,可死亡太痛苦,他实在下不了这个手,只能日复一日地煎熬着。
景国的动静不小,蜗居在蜀中的梁国小朝廷很快也得知了消息。
土地重新分配,意味着他们族中的那些田地全都被收了上去,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底蕴随之化为乌有,所谓的世家大族、地方豪强,都被裴杼整废了。
梁国朝廷气氛低迷了好多天。当初搬来蜀中的时候,他们也曾安慰过彼此,即便裴杼占领长安,底下多的是不服他的人,梁国统领中原百年,没那么容易消亡。
可如今血淋淋的现实提醒着他们,中原真的不一样。裴杼轻而易举便摧毁了一切,又重新建构起他自己的景国。中原的梁国消亡了,那么假以时日,是不是连蜀中的梁国也得随之覆灭?
如今蜀中的官员们说是人人自危也不为过了,即便张戚再三保证蜀中易守难攻,裴杼没那么容易攻过来,众人还是不信,仿佛头上悬着一把随时都能坠下来的剑。
早死晚死,估摸着都是要死的。
张戚对这群人简直恨铁不成钢,他有心扶持蜀中,暗暗扩大领地,来日好跟裴杼扳一扳手腕,结果这群人完全不配合,甚至还极有可能已经想着投降了。
废物,有他们在难怪梁国会走下坡路。
蜀中官员紧张,但是裴杼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打算动他们,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还有个未完成的商业任务等着他。
解决了土地问题后,裴杼一点没歇,一边盯着水利跟文教,一边盯着修路跟海贸,时不时地还要督促一下工部改造工具,再搞一点发明创造。
那些老臣们也发现了,自从归降后,他们就没过过一天平静的日子。可他们还不能抱怨,毕竟幽州那些人也是这么忙,陛下也一样,甚至陛下要操心的事情比他们还要多!
日子没办法过了!
但也不能真的不过,毕竟陛下还提了官员俸禄,说是要高薪养廉。虽然这些俸禄跟从前的“孝敬”没法儿比,甚至也不能彻底杜绝贪腐,但是有总比没有强,起码陛下还记着他们这些官员。
这也就是做生意赚了钱,裴杼才给他们点甜头,若不然他哪里舍得?
在众人合力之下,景国各地都建起了工坊,商货借走水路两道运送至各方,甚至有好些还直接送往外邦。比起当初的梁国,如今景国各地商贸可谓繁荣。
一切步入正轨,沈璎也将户部制得服服帖帖,再没有人敢对她女子的身份有任何质疑。
忽然有一日,裴杼想起来要查看系统面板,翻开一看,面色微怔。
“怎么了,不舒服?”沈璎走过来,见裴杼愣神,伸手搭在他额前探了探。
裴杼握住了沈璎的手,满眼的认真:“若是有个宝箱,你希望能开出什么?”
“想要什么都行吗?”
“应该吧。”裴杼道,大不了他去求求系统。
沈璎含笑,微微倾身:“那敢问陛下,这算是什么礼物?”
四目相对,裴杼心跳都慢了半拍,脸也红到了耳根。不能让沈璎开口,他得自己先挑明。这样难得的机会,若是抓不住那就太傻了。
“定亲之礼,成吗?”
第165章 大婚
裴杼与沈璎的感情, 没有所谓的爱而不得,千难万险,也没有什么痛彻心扉, 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有的只是水到渠成的相知和细水长流的相守。或许对外人来说稍显平淡,但是对这两人而言,一切都刚刚好。
虽然造过反, 但两人骨子里追求的还是安稳。再说了,本来他们之中便容不得旁人, 裴杼无法想象自己跟除沈璎之外的人携手共度一生, 沈璎亦然。之所以之前都不说,一则是因为他开窍的确比较晚,二则也是因为时机不成熟罢了。
如今景国已经走上正轨,沈璎也稳坐尚书之位, 手下官员不论是男子还是女眷都已经能独当一面,裴杼便是时候迈出那一步了。这次送礼物只是偶然, 但若是没有这次,裴杼肯定也会自己寻找机会的。
翌日, 裴杼便迫不及待地宣布他与沈璎的婚事。
没错,两人表明心意之后, 直接决定成婚。他们觉得理所当然,大臣们却大为震惊。
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陛下竟然连皇后都找好了, 找的还是沈尚书!还直接宣布成婚!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一早就商量过了。真是不像话,陛下本来就强势,这位沈尚书也不遑多让, 这两人凑在一块儿,日后官员们的日子便更不好受了,想拿陛下的家事说两句,简直是痴人说梦。这都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这样大的事怎么能私自定下?即便不找他们商议,至少也得提前跟他们透露一声,如今这样简直没将他们这些臣子放在眼里。
臣子们暗自赌气,心里将陛下跟沈尚书抱怨个没完,但是表面上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笑话,陛下好不容易要成婚,他们要是敢将这件事搅黄了,幽州那群人肯定会弄死他们的,这群人一向横行霸道,蛮不讲理。
不仅不敢反对,甚至还挤出笑容,愣是摆出一副真切的模样:
“陛下与沈尚书真乃天作之合。”
“臣恭贺陛下与皇后娘娘永结同心。”
裴杼见满朝文武没一个反对的,于是冲着旁边的沈璎眨了眨眼。
看吧,他就说这些官员都会同意的。
沈璎却没有他这样天生的自信开朗,这些官员不敢反驳,那是因为开国这两年,裴杼可谓是说一不二,将反对的声音死死压了下去。但裴杼本身并不是什么专断的人,只是在涉及民生国本方面尤为坚定,等这两年过去,该解决的事情解决了,裴杼自然也不会这样竭力遏制这些官员了。
届时,只怕他们又要对后宫指指点点。不过这都是后话,沈璎相信,不论是裴杼还是她,都无惧这些纷扰。
下朝后,还有人凑近几个幽州官员旁边,抱怨他们不讲义气:“再怎么说也是同朝为官,陛下与沈尚书自己不开口也就罢了,怎么你们也不提醒一句?”
郑兴成被御史大夫问得莫名其妙,说什么?他自己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郑兴成今儿其实挺恼火的,不过不是对着陛下,而是对着王绰魏平他们来的。陛下宣布成婚时,只有郑兴成真情实感地在惊讶,剩下那几个老东西一个个稳如泰山,看他们的模样也知道,他们肯定早有预料。同僚多年,即便中间有过不愉快但也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这样的大事,唯独瞒着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郑兴成顾不上这个嘴碎的御史大夫,臭着脸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还能帮着陛下筹备婚事?”
咸吃萝卜淡操心!
御史大夫正要反驳,郑兴成却已经推开他走了。
魏平出来后便被郑兴成给缠上,这家伙气自己这群人联手瞒着他,在这儿控诉得没完没了。魏平颇为无语:“明摆着的事,偏你自己看不出来,怪谁?”
还不只能怪自己蠢笨?
郑兴成梗着脖子:“陛下事先没跟你说?”
“陛下为何要跟我们说这些?”魏平也烦了,挥手就让郑兴成赶紧滚。
郑兴成如遭雷击,等回了自己衙门后,又不死心地拉着梅燕娘问了同样的话。梅燕娘并未上朝,但这会儿听到沈璎要做皇后,也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是沈大人么?”
郑兴成眼睛都瞪直了:“你也知道?”
梅燕娘笑着道:“并非知晓,只是早有此预料罢了,除了沈大人,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陛下虽然待人温和,但并不跟女子走得近,只跟沈大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本就不寻常。得知他们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梅燕娘也为他们欣喜。沈大人从前过得实在是苦,陛下……陛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总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婚事定下后,便是筹备婚礼了,钦天监特意选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留给礼部的日子也就只有三个月。
华观复携一众属官忙得昏天暗地,时间实在是太赶了。可再忙,他也不能喊一声苦,陛下成婚乃是大事,绝对不能在他们这儿掉链子。
鸿胪寺官员也没比华观复好到哪里去,正忙着联络周边各国。本就时间紧迫,喜帖得加快拟定、及早送达。这样的喜事若是通知不到位,或是不给人家充足的时间赶路,难免让人心生不忿,一个不好,兴许还会惹出两国之间的纠纷。
忙倒还是其次,最可恶的是这些官员闲着没事总找,不是自己办事儿便吹毛求疵。说来说去,还是时间太赶了,若是再推迟两个月便好了。
但对于婚礼日期,也就只有这几个忙的衙门有所不满了,剩下看热闹的都满意地不得了,恨不得再快一些,今天宣布,明日礼成。
他们盼着陛下成婚已经盼了这么久了,若能早日成婚自然皆大欢喜。早点成婚,说不定还能早日诞下皇嗣呢。寻常人家不用这么着急,但是裴杼是天子,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的。陛下跟皇后年纪都不小了,实在是不能拖。
裴杼已经不止一次被人暗示抓紧些,还明里暗里说他年纪大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回回碰面都要带上两句,最后直接将裴杼给气笑了。
跟他们发火说不定还背地里笑话他恼羞成怒,裴杼跟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私下跟沈璎委屈巴巴地嘟囔了两句:“也不看看自己年纪多大,反过来嫌弃我?”
他跟沈璎才二十来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就年纪大了?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难道就不觉得可笑吗?
沈璎抚了抚他的背,顷刻间就有了主意:“跟他们计较什么?依我看,这些人就是太闲了,多给他们安排点差事就安生了。”
裴杼深以为然,于是转头便就给众人布置了一大批任务。
很快,华观复便不再苦恼了,有人陪着自己一块儿忙碌的感觉着实不错。看他们脚不沾地的样子,华观复即便自己忙成了陀螺也不觉得累了。
真活该,让他们挑刺,这大概就是前段时间他们犯下的口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