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万一他在克扣我的酒水怎么办?”他每天只能喝一盅,再扣下去就真的没了,华观复被他们连累,已经狠狠得罪过裴杼一次,绝对不会再出头给这几个人出头。
其实,华观复觉得自己才是最冤枉的那一个,他一开始没想造反,也没准备一直瞒着裴杼,都是这几个人的错!
当然,主要还是王绰的错!华观复索性跟江舟统一战线,一起埋怨王绰,反正王绰其实也觉得是自己的错。
裴杼任由他们在外头抓耳挠腮,心中盘算着他们还能忍多久,可不多时,外头便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他以为是王绰,结果开门一看,却是沈璎站在门外。
裴杼很难对着沈璎摆什么脸色,一想到她的经历便对她没有办法。纠结一番,还是放她进来了,但裴杼也没主动开口,而是抱着胳膊,准备看她要如何狡辩。
沈璎却只是笑吟吟地问:“您带回来的那些礼物如今已经规整好了,要送到每个人手上吗?”
那礼物中,有几份是送给他们的。
回应她的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裴杼有点泄气,又有点恼火,他怎么都没想到,沈璎会以这样的方式打破僵局。该如何回复呢?要说不送,也太小气了;要说送的话,岂不是连他们那一份也要送?裴杼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输了。他满是怨念地看着沈璎:“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当然不是,沈璎从背后拿出一只小匣子,放在裴杼桌案前:“当初在卫州时买的,模样跟你很相像。”
裴杼努了努嘴,再次拒绝回应,但是听到沈璎已经拆开了,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往桌案上瞥。
须臾,一个男孩儿模样的磨喝乐出现在裴杼眼前。所谓磨喝乐,其实就是儿童的玩具,用来供奉牛郎织女,跟后世的人偶或者手办有点像。
送他这个做什么?难道是嘲笑他喜欢的小孩的玩意儿……
沈璎故意将磨喝乐往裴杼面前推了推,故意逗他:“你看看像不像?”
她觉得很像,不仅是模样像,连那天性乐观的神态也很像,所以她立马买下了。
沈璎一点儿不觉得尴尬,似乎从未将昨晚的不愉快放在心上,仍旧如往常一般同裴杼说笑,甚至还拉过他的手,将磨喝乐递到他手上,让他凑近看:“本来打算买回来自己留着,可一想到你给我们都准备了礼物,我们却没有什么好回赠的,便只能让它顶上了。”
裴杼有些脸热:“你留着做什么?”
“留着看呗。”沈璎回得干脆极了。
裴杼再次沉默了下来,这次不是气的,而是有点慌乱不知如何回应。好吧,他仅剩的那点火气也没有了。
沈璎比王绰厉害,他确信。那三个大男人商量了一整天都不敢上前解释半句,太不中用了,他们从前真的是朝廷重臣吗?
在沈璎的主动破冰下,裴杼心里的那点小别扭荡然无存。
他将那三个连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哄的叫了过来,对他们一通臭骂,并威胁只此一次,若是下回他们在敢背着自己商量什么事,那便一拍两散。
江舟心中一惊,立马道:“再不会了。”
他以王绰跟华观复的人格担保!
王绰也立马表态,他们不确定裴杼能否离得了他们,但他们几个俨然已经不想离开裴杼了。实话实话,跟在裴杼身边的这段日子,是他们人生当中最简单最轻松的时光了。
裴杼看他们一个个眼下青黑,便知道他们昨天晚上肯定都没有睡好,于是大手一挥:“都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办完再说。”
等将这四个人轰回去睡觉之后,裴杼自己却睡不着了,这四个家伙野心勃勃,想要改朝换代,换了旁人指不定要害怕,但是裴杼却乐见其成,正好他也准备造反,这不是一拍即合吗!
天性乐观的人运气果真不会差,裴杼立马翻开堪舆图,目光从河北道转向东胡,又落在原本西骨族的地盘上。
养了这位大王子这么久,该放他回去建功立业了!只要把东胡打掉,幽州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那边退出去的江舟还是没想通,抓住华观复问道:“裴大人也没对咱们意图造反的事儿有过表态,你说他到底是同意还是反对?”
华观复问:“他若是反对你待如何?”
江舟还认真地设想一番,他大概还是会造反,还是想把裴杼扶上皇位。除了裴杼,皇位上不论坐着谁他都不服。算了,没明着反对那就当他同意了吧,江舟破罐子破摔地想着。
及至傍晚,周若水仍旧没有打听到黄维凭的去处,这已经十分不妥了。
想到黄维凭当日的异样,周若水有理由怀疑他是撞破了什么事。但那会儿他们刚回到衙署,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要硬说撞破了什么,那也只可能是遇见了什么人。
一个对裴杼十分不利的人,并不在他们巡查时所带的侍卫范围内,那便只有当时留在河北道衙署的这批人了。
究竟是谁,周若水会一个一个排查,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先写一封信给张丞相。
第124章 告密
这日之后, 江舟等人再次恢复正常,不复之前患得患失的模样。
不过王绰还是遭到了江舟与华观复的一致鄙视。二人本来对他最为倚重,结果王绰这厮竟然一直未出手, 反而是沈璎帮他们解决了难题。
原来王绰也不行呐,总是吹什么算无遗策, 结果连哄人的本事也没有,多半是言过其实。江舟本来就不大喜欢王绰,如今提起来更加不屑了。
好在王绰也懒得同他计较, 只要裴杼的事解决了,其他王绰一概都不计较。与其跟这个蠢货争口角, 不如多想想如何替裴大人多笼络人心。
不过这事儿到底还是给王绰提了个醒, 教会了他从今往后一定得学会坦诚,绝对不能再隐瞒裴杼。这回是有惊无险,可等到了下次便是真的翻脸了。
事情就此翻篇。本就没有什么隔阂,等到傍晚再聚的时候, 几个人便又高高兴兴地坐在一块儿分礼物了。
江舟暗自比较自己跟王绰的礼物,华观复则翻着长到望不到头的单子, 嘀咕道:“大人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准备得这样齐全, 回头将这些礼物送到各自手上也是个大工程。”
“这有什么?永宁县的那些,你跟江舟带过去, 至于其他的,等我巡视的时候一道带走即可,反正本来就是要走这一趟的。”即便衙署修好了, 裴杼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办公,此处距离幽州州城有点远,往后裴杼还是得跟从前一样两头跑, 能分给衙署的时间并不多。
闲话说完,王绰才再次提起了黄维凭。
“大人想如何处置黄维凭?总是将他关在魏大人身边也不是个办法,况且,衙署里还有个周若水。”
王绰跟沈璎一样,自从见到周若水便不喜欢他,周若水跟贺朝俞都是外来者,但是贺朝俞性格要好上太多,偶尔给齐霆写写信也在他们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可这个周若水,阴沉得不像是个善类。
裴杼也琢磨过:“我先给齐霆写个信,再让贺朝俞配合一番,等过些日子,让黄维凭以重病的状态露个面,今后便让他一直静养吧。”
他知道魏平手上的药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甚至只要他想,引得黄维凭疯疯癫癫也不成问题。黄维凭不能再担任副使,也不能再开口,但对方其实罪不至死,裴杼没有随便剥夺别人生命的喜好,除非万不得已。
江舟叹了一口气,他们家裴大人还是心善,若是自己,一早就弄死这个黄维凭了,别管他有没有犯过错,在他认出王绰的那一刻,江舟估摸着便已经动刀了。
不过,他们看重的不正是裴大人的这份善良吗?要是他跟齐霆一样排除异己、大开杀戒,他们也不会一直留在裴杼身边了。
末了,沈璎还提醒道:“可那周若水也不安分,他这两日一直在打探黄维凭的消息,不如……也将他交给魏大人?”
沈璎是想直接了结他,话到嘴边才转了个弯。
裴杼捏了捏眉心,这么大的事情,谁也做不到瞒天过海,毕竟黄维凭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品。那周若水有点疯,裴杼也是知道的,他想了想,于是有了主意:“不,让他去查,再适当引导一下。一下子没了两个人,张戚还不知道要在齐霆面前怎么造谣咱们呢。最好趁这机会,让张戚也跟着跌个跟头。”
裴杼倒是不介意跟齐霆硬碰硬,只是,还没到时候,他还想继续蛰伏一两年。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老祖宗的智慧错不了。
江舟闻言倒是有片刻的疑惑,刚想问要往哪个方向引导,随即便看到另外三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江舟疑惑。
江舟不解!
你们到底在若有所思什么鬼?!
翌日一早,江舟跟华观复便启程前往永宁县。裴杼本来打算过两日再去,结果看到贺太守的管家后又改了主意,将调.教属官跟监视周若水的任务交给王绰跟沈璎,自己则带着这位管家直奔军营。
贺辽这家伙比他们早半个月抵达幽州,过来之后先在州城玩了三日,后面直奔古道口军营,大言不惭地表示自己要单挑军中最厉害的人。
江舟没出手,他还不屑于跟一个毛头小子斗,但是张茂行忍不住揍了他一顿,实在是这厮太能嚷嚷,太能招恨了。
揍完,贺辽便赖在军营里不肯走了,说是要留下来建功立业。
江舟问清楚了他的来路之后,压根也不觉得太守家的大公子有什么不敢收的,只是事先警告他,军营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更不会收那种半道上就放弃的家伙。
明晃晃的激将法,但是贺辽偏偏就吃这一套,指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中途放弃,哪怕他爹过来找他,他也绝对不会放弃参军。
于是他便留了下来,这阵子白天在军营里做负重训练,晚上吃饱了闲着没事便找人单挑。贺辽的力气并不算小,但军营中力大如牛者大有人在,莫说江舟、张茂行等人了,就是跟唐放这种天赋异禀的人也不能比。
正因知道自己的弱项,贺辽才更加越挫越勇。每回都被打得很惨,但是每回进步都算神速,打得多了,身手跟力气均有了长足进步。
等裴杼等人抵达军营后,正好又碰上贺辽在跟人挑战,再连输三场之后,贺辽终于成功将人击败,正得意忘形之际,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啼哭。
“少爷,您怎么被伤成这样?”于管事连忙跑上前,看着贺辽鼻青脸肿的样子,实在心疼坏了。虽然老爷偶尔也打骂少爷,但从来也没有对着脸打,军中这些人也太放肆了,他们知道自己打的人是谁吗?!
于管事拉着贺辽:“少爷,不练了,咱们回家!”
话音刚落,贺辽便发现周围的目光不对头。他转过身,看到周围的将士们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料定了贺家人一定会来找,也料定了贺辽一定会半途而废。
贺辽望向裴杼跟江舟,这二人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可恶,这些人凭什么瞧不起他?
贺辽推开了老管家,固执道:“我不走,说好了立军功,如今还没上战场呢怎能回去?要走你一个人走。”
于管家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劝服他,苦口婆心道:“老爷夫人还有少夫人等都对您日夜惦念,茶饭不思,您便是不为了自个儿,也得为了他们着想。老爷还说,您只要回去,他保证不追究。”
说着又压低声音,生怕旁人听到:“也再不会管您出去喝花酒了。”
贺辽嗤笑一声,这种话他能信?就他爹那老古板的性子,能纵容他出去喝花酒?单纯的喝酒都会看不惯。不过也真是难为那老头子了,为了哄他回去,这种昧着良心的谎话都能说得出来。
“死心吧,我是不会回去的。”贺辽说着,便看向裴杼,“劳烦裴大人将这位老人家请出去,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裴杼:“……”
这小纨绔还挺有气势,比齐鸣有血性多了。
行吧,看在他态度坚定的份儿上,裴杼也不介意帮他一回。他将于管事劝了下去,但又许他在永宁县附近小住。若他有能耐将贺辽劝走,裴杼也不拦着;但若是劝不回去,于管事也不能影响军中的将士们练兵。
等到贺家的事解决之后,裴杼才入了主帐,与张茂行商议让他入京一事。
张茂行只是稍作思索便同意了,虽然去京城便不能上阵杀敌了,但若能为裴大人收集京城与宫中的消息,远比他在战场上多杀几个胡人来得值。
张茂行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人跟兄弟了,他将小胡等一众弟兄们交给江舟跟谢邈,又将家人委托给裴杼跟县衙的人照看。安抚好亲友之后,张茂行第二日便带着引荐信和裴杼为他准备的几个帮手,乘船上京了。
第一次走运河上京,感觉格外新奇。
裴杼还去看了下永宁县修的水泥路,水泥才刚面世不久,各县也在观望阶段,加上杨怀安特意说了,冬日不便修路,所以几个县愣是没敢动手,只有永宁县率先修好了一条路。
先前天气虽然有些冷,但是不影响这条路修得很是舒畅。齐鸣甚至觉得永宁县这块儿是个风水宝地,不管干什么都如有神助。因为这条路,齐鸣在几个县令中简直高人一等,回回见面都要吹嘘一顿,惹得其余几个县令对他嫌弃至极。
永宁县百姓对这条路稀罕了一个多月,如今路边还多了不少摆摊的草市,尽管行人不算太多,但一天下来也能挣点钱。
齐鸣坐等裴杼的夸奖。
裴杼摸清楚了他的心思,毫不吝啬地狠夸了一顿:“不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有这条路,你今年的政绩便稳了,年末考评必得给你个上等,如此方配得上你为永宁县的付出!”
齐鸣挠了挠头,心中骄傲,但是嘴上却谦虚道:“其实也没有那般夸张啦。”
他承认他是很厉害,但是裴杼夸得过了点儿,得实事求是地看。
“不过,仅这一条路还不够,还得继续修。”
齐鸣愣住:“还要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