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行! 你做就你做。
小意问说:“去干啥呀?”
“金花才十四,还在发育期! 那脚还没有放……那天我恍惚看见谁家一个才七八岁大的一个女孩子,脚还是缠着的。我得去找张主任说说这个事……”这不单是金花的事, 只怕各个大队还都有这样的姑娘, 放足没有被放彻底,有人盯着就放了,没人盯着就又缠上了。
没成年之前, 彻底放开, 还能长一长, 不好看归不好看,但脚大一点,支撑力就大一点, 这是影响人一辈子的大事。
于是, 她前后就花了半个小时, 专门去找了张腊梅。
张腊梅随身带着工作日记本,把这件事给记下了, 回头每个生产队都要过一遍,每个生产队的妇女队长要挨家挨户的去做这个工作。
晚上该开会就得开会,妇女同志没特殊情况都得参加,谁没来,回头上门亲自去传达会议内容。
“你说的这个事很重要! 还是要从思想上改变。”这都做了几年工作了,还是有偷摸给孩子缠着的,不叫放足的。
桐桐就说, “再有就是婚姻年龄, 十四岁, 太小了。”这方面该干涉的就是要干涉。
“说的对!”这个问题更普遍。
两人又聊了几句, 人家也要吃饭, 桐桐把话说完就告辞了:“也该做饭了。”
张腊梅往出送, 目送对方离开。
等人走了, 她就去汇报工作, 说想召开全公社各个生产大队的妇女代表会议。这是临时增加的, 书记就问原因。
张腊梅把前因后果说了:“……难为她没有因为那些恩恩怨怨, 忽略了这个孩子。也没有因为心存芥蒂就视若无睹!”
“嗯! 是个难得的心正的人。”
是啊!
“得重视, 尤其得从思想上深挖。”
桐桐一边往回走, 一边心说, 这个挣脱束缚的机会是均等的, 大队上的干部隔三差五的给你们做思想工作, 抓住机会就能改变命运。如果说罗宝琴这样的人改变不了, 可金家是有机会的。
放开脚, 不要在家里纺线织布, 去跟那些半大不小的姑娘一样, 陪着那些怀着娃娃的媳妇一块,下地干一点轻松的活计, 处一处, 听一听人家的想法, 看一看人家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孩子的模仿能力, 学习能力是非常强的, 放在那个环境里有个四五年, 你再看看。
到那时候找个厚道的人家, 肯干踏实的小伙子, 日子能过。
若不然……又是另一个罗宝琴!
正走着,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紧, 朝后一看, 果然是四爷。
她站住脚朝他笑, 而今这环境, 想拉个手手, 挽个胳膊都是不成的。两人只能并排慢慢的朝家走。
路上碰上熟人随口打句招呼。
他现在把镇上那些小铺子公私合营了以后, 又给合并为一个服务部。
洗澡、刮脸剃头,每个公社能申请一个照相机, 另外有胶卷, 能提供照相的服务。甚至于裁缝、农具修理等等, 都能在合并在一块。
然后将这一片用矮墙围起来, 像是个大市场一样, 立个牌子, 这就起来了。自从弄好之后, 是公社另一个繁华又热闹的地段。
一路小声说着话, 到家得时候饭都好了。
炕上放了许多的书, 是省城寄来的。
金寿递了过去, “妈, 还有你一封信! 我去取的时候刚到, 顺便叫我捎带回来了。”
信?
桐桐接了过来, 信封上是电影制片厂地址。
她亮给四爷看了, 四爷:“……”这怕不是把名声闹大之后, 发酵到现在, 被电影制片厂给注意到了?
桐桐把信打开, 看了一遍, 还就是那么个意思。制片厂的编剧认为这是个非常典型的事例,想把这个故事改编成剧本,拍摄成电影。因为都是有原型的, 也希望听听自己的看法。如果觉得可行, 她希望能来见一面, 深谈一次。
桐桐就笑: 看! 王翠枝, 全国都将知道你。
电影这个载体在而今太受欢迎了, 只要有新电影, 那必然是万人空巷。
她饭也不吃了, 亲自给对方回信, 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并且表示非常欢迎对方的到来。
人家属于出公差, 来了有公社接待。
桐桐就见到了一位女编剧, 叫沈惜。
沈惜看着眼前的林桐, 便笑了:“跟我想象的一样! 你的演讲稿我看了, 我从文字里读出了铿锵的力量, 所以, 林桐就该是这个样子的。”说着,就慎重的介绍, “你好, 我叫沈惜, 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 我叫林桐! 很荣幸。”
两人说深谈……所谓的深谈其实就是随行。沈惜在观察林桐, 看到了她生活的点滴, 看到了她处理工作的游刃有余, 看到了她的工作日记。
但最叫她有触动的是, 她跟丈夫的相处, 点滴中看到夫妻本来就该有的样子。
最叫她动容的却是对孩子的教育, 她把孩子教养的很好, 儿女真没有不同。
为此,她还专门去了她成年的子女工作的地方, 从侧面去打听她的子女都是什么样的人。
在她大女儿工作的地方, 她尝到了爽口的酸辣萝卜皮。
“师傅, 你们这个萝卜皮腌的好吃, 哪个师傅做的?”
“又想借我们的人, 是吧? 金师傅被纺织厂的食堂借去两天, 给他们泡个汤底就回来。”
“这个金师傅怎么有这么好的手艺?”
“听说她娘家妈以前是省城的, 说啥看当年一个腌菜铺子的大娘这么做过, 后来想起了试着做了, 确实好吃……这可是我们经理特招进来的。”
哦! 靠手艺吃饭。
紧跟着她去了金福的单位, 拿着工作证明, 领导很热情。说起了金福, “是个在青工里很有威信的小伙子, 也是学习最勤勉的。我们公司派人去总公司去培训, 大家都推荐他, 他刚学习回来, 正给青工做技能培训……”
在会议室外面, 能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小伙子站在一个移动黑板的前面, 一边摆弄水龙头, 一边讲解。
黑板上是一串串的数据, 都是水龙头和水管的型号。
了解了情况, 又去了城东街道办, 路上看见有人拎着个石灰桶用刷子在墙上写字, 字体规范漂亮, 写的都是宣传标语。
她到单位一打听, 人家说, “金禄? 写标语的。”
大妈们对金禄的评价特别高, 像什么有亲和力, 为人谦虚有礼貌, 热心肠又上进, 正要推荐他去D校学习三个月云云。
还有人夸:“这小子疼媳妇, 都没听过他跟媳妇子高声说话。”这可太少见了。
沈惜点头, 这只能是家庭教育做的好。
她一一用相机把这些都记录下来, 有金福培训青工, 有金禄在路边写标语的场景。
林桐做媳妇, 被婆婆欺压, 她做婆婆呢?
沈惜又去了布铺, 润叶在柜台后面, 用掸子掸灰尘, 一看见客人就先笑:“同志, 先看看! 你想做什么用, 我给你合适的布。”
“做个夏天穿的短袖。”
润叶打量了沈惜一眼:“一瞧您就是个文化人……”她拿了纯白的出来,把上面裹着的布拿开, “您瞧瞧, 这布多百净。”
沈惜伸手要摸,润叶麻溜的从边上拿了布条, “布料是一样的, 您摸摸这个手感!”说着, 把白布又盖上了, “还请您理解, 这布要是人人都摸一把, 就不好卖了。所以, 我们是有规定的, 颜色浅的布, 一律不上手, 包括我们自己。”
理解! 理解。
沈惜没说买, 润叶也不恼, 把布放好:“您要是不喜欢, 就再看看, 看上颜色了, 我给您拿样布, 你摸摸质地。”
柜台前只有三个人, 另外两个年岁都不对, 这个就该是林桐的二儿媳吧。
她啥也没买就出来了, 等到人家下班了, 她才去找另外一个售货员,问起了润叶。
这人就说:“那可是个厉害的性子, 不让人, 不吃亏。好吃好穿……不过谁叫人家命好呢? 嫁了个好人家, 她婆婆就是那个林桐……润叶跟我们炫耀她婆婆疼她, 她的内衣都是她婆婆给她买的。挣了点稿费, 全都给她和她嫂子买了这些女人的小衣裳了。
两口子拌嘴,当婆婆的从来只骂儿子, 不说儿媳妇! 催着儿子干活,不许把家务都放在媳妇身上。身上要是不舒坦, 饭不做衣服不洗, 说是婆婆交代过了, 不许沾冷水! 要叫男人多体贴些。你说说人家这是啥命?”
那么尖酸的媳妇子,婆婆还当宝呢?!
沈惜就笑了, 同事之间有竞争, 心里不服气, 难免言语不善。但工作人家做的不差,比动辄拉个脸不耐烦的销售员好多了。就算是性子上有些欠缺, 可也正说明做婆婆的是宽和的。
第二天又去屠宰场, 跟着人家的领导拍到了牡丹在工作车间的样子。这个领着沈惜的是场里的妇女主任, 就说:“这个牡丹, 就是踏实, 肯干, 不计较! 但就是一样, 不积极进取。识字班也不好好去!
为这个的, 她婆婆私下找过我, 希望我多要求一些。牡丹想趁着晚上多给家里纳鞋底, 说她婆婆一个人要管五个人穿鞋, 忙不过来!
她婆婆说希望把她晚上的时间占满, 该识字识字, 该学算术就学算术, 等将来生了孩子了, 就更没时间了。
说实话, 这样的婆婆少。这是怕牡丹跟不上金福的脚步, 那金福可是个能文能武的……”
第1365章 世俗烟火 (34)
沈惜不仅要了解正面的,也想见见林桐的公婆以及跟她牵绊了那么长时间的婆家亲属。
但这次, 她不露身份。有张腊梅帮着安排, 跟着大队上的妇女干部,去金家做工作。金家也不知道她是谁, 只以为又是派下来的女干部。
一脚迈进来,她就感觉到了一股子死气,死气沉沉的。
刚下了雨, 地里不能进人。好些妇女在场院, 聚在一块又是缝补又是纳鞋底,不到学龄的孩子到处乱跑,打的闹的, 叽叽喳喳。男人们去河沟里,或是摸鱼, 或是摸黄鳝泥鳅,虽说看着穷哈哈的, 但精气神不错。
“咱们大队适龄了女娃娃都入学了, 小意这一考上, 可都看得见好处了。”
沈惜就想起那个打扮的跟洋娃娃一样的姑娘, 父母慈爱开明,兄嫂疼爱, 在这个孩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她跟大部分女孩子不一样的气质来自于自小被疼爱。
金家砖瓦房,一路走来,农村除了地主家,很少见到这么好的房舍。
院子里,男主人叼着旱烟靠在摇椅上摇着,一个穿着大襟袄,绑腿小脚的老太太端了水过来,放在边上的小几上。
老太太的偏襟袄上塞着个大手帕子, 看见来客人了, 许是因为都是女人的缘故, 男主人只扫了一眼, 就把视线挪开了。没起身待客, 没打招呼,视若无睹。
这老太太脸色不好,对着大队的妇女干部:“桩子家的, 你能辖制你男人你婆婆, 那是你的能耐, 那是你家得事, 你说了算。但你管我家的事干啥, 谁请你管了? ”
“大娘, 话不是这样说的! 新社会的, 人人平等。该孝顺孝顺, 但动辄打骂, 这就是不对的。”
“我打骂的是我的儿孙,管你啥事? 平等啥? 我看在家里, 谁敢跟我平起平坐。还有没有老少了?”王翠枝把人往出撵, “你爱去谁家就去谁家, 我家这日子知道该咋过, 外人谁也管不着。”
都是本大队的人, 这个妇女主任叫秋红, 家里的男人叫桩子, 解放以后就是积极分子, 王翠枝是顶顶瞧不上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的。
秋红站在院子里不走, “大娘, 新社会了, 人人得干活, 人人都有一双手……你家金花, 也得干活的! ”
“纺线织布, 谁不干活了?”
“大娘, 你去外面看看, 看看布铺里面的布! 去县城, 看看纺织厂, 看看人家那机器一天能织多少布。将来这大厂子到处都是, 啥样的布没有? 金花还小, 能去学堂念书, 能去扫盲班认认字, 见识见识外面的世道。你一不叫念书, 二不叫放脚, 你这是想干啥?”
秋红说着, 就喊罗宝琴:“二嫂子, 你出来! 孩子是你的孩子, 她爷奶都管不着。你就说,能不能给孩子放脚, 能不能把孩子送去念书认字?”
罗宝琴在家里的炕上坐着呢, 她男人瞪了她一眼, 她从炕上下去, 这才说:“放了脚……要是将来找不到好婆家, 谁管?”
“自己有手有脚, 你指望啥好婆家? 你也裹了脚了, 你找到了好婆家了吗? ”
罗宝琴:“……至少我没饿着! 我有饭吃。”女人一辈子不就是这样, 还要咋? 整天抛头露脸的, 在男人群里混, 不是个正派人的样子, 这是要叫男人蒙羞, 要毁了清白家风, 连先人的脸都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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