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金喜在边上一言不发,看着躺在那里的人心里冷笑。
润叶站在女人堆里,把南瓜子分给大家吃:“……我家小姨是在医院工作,那也是照顾我们的。孩子不舒服了,去医院,都是小姨帮着找得大夫。我就说了,人这命呀,没法说!就说吧,当年我姥爷叫我爸我妈带着一家子都回省城去,那是不是一家子都在省城了。
可家里我爷我奶不让,藏了信。结果呢?我妈差点病死了,我爸出了事故,人家医院都不收了。这就是老天有眼,叫人扛过来。这要是扛不过来,好的婶儿们呢,你说我家得是个啥样子?要是当时真扛不过来,我爸我妈当时就没了,那谁是凶手?”
所以,看啥大夫看大夫?
润叶心说:宁愿花钱办丧事,都不愿意花钱给他瞧病。
乔枝芳站在边上看金寿的二嫂:她的嘴真是好厉害的。
她转身坐在金寿的旁边,低声问:“二嫂说的都是真的?”
金寿‘嗯’了一声,“要是……”我家的日子不敢想。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会走向哪里,谁也不知道。
便是人活着,我爸妈受过多少本不需要受的罪,而这些又朝谁讨要。
所以,凭什么?凭什么他躺在那里了,就得想方设法的救呢?
正说着话呢,外面传来吉普车的声音。
金喜赶紧起身,心说:张大夫咋来的这么快呢?
四爷和桐桐却不意外,接到电话,农场一定会努力把人送来的。两人把人情做到前面了,家里难得有事需要帮忙,这必然是会尽心的。
这不,电话挂了没有人耽搁,第一时间找大夫,用转车把大夫给送来了。
张大夫一看情况,就说:“除非有盘尼西林。”
问题这不是没有嘛!
张大夫朝边上走了几步:“金主任,林主任……借一步说话。”
两人都跟着往边上走了走,张大夫这才说:“到了这种程度了,说实话,啥办法都能试对吧?”
桐桐眉头一挑,问说:“饲用抗生素?”
对!最新刚出来的,饲用抗生素。农场就有这个药,小蝉就是兽医,她就能打针。
况且,“您是知道的,这个药是打算人畜共用的。先期用在饲养上,观察之后,随后会用于人体。”死马当活马医,最快也许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这个了。
当然了,这个话要是自己不提,林主任和小蝉都不好提。
毕竟,这事饲用!
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声张,要不然真有个好歹,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
桐桐心里知道,这办法其实是可行的。现在不是提副作用不副作用的时候。她看四爷:“可行!”当是实验用药,这几乎是不花费多少的。
四爷就点头,那就这么办。
桐桐就到一边,招手叫了金喜和小蝉:“你俩跟司机回一趟农场……”然后低声交代了几句,“记住了么?”
金喜嘴角翕动了好几下,想说啥可到底没说出来。
桐桐把金喜把衣服拉好:“去吧!快去快回。”
金喜不动地方,一直很温吞的人执拗了起来。
桐桐拍了拍这小子的脸,啥也没解释,只催促:“去!听话。”
小蝉把孩子给大嫂塞过去,拉着金喜出门:“快!得赶紧。”
赶紧就是赶在天快亮的时候回来了,然后用注射器打了一针饲用的抗生素,天蒙蒙亮了,金大财退烧了,嚷着:“渴——渴——”
瞬间就喧腾起来:这是活了吗?
王翠枝看着这老不死的端着碗,咕咚咕咚的喝水。她顿时嚎啕出声:“你咋不去死了呢!你咋不去死呢!”
说着,就放下话:“我不伺候!谁救的谁拉去伺候。”
言下之意,叫四爷和桐桐把金大财带走。
那这……她说了可不算了。
金大财神志清醒了,四爷就说:“我有工作,在身边伺候不现实。”他以商量的语气问说:“那你看……我出一部分钱,叫小妹来伺候你,成不?”
金淑眼睛一亮,连忙道:“成!成!我伺候咱爸。”
“我妈不愿意伺候;金安自己都需要人伺候,压根就不会伺候人;弟妹伺候,又不方便。那就不如叫小妹伺候你!这也算是我跟小妹尽孝了。”四爷说着,就看赶来的乡邻,问说:“这样安排,能搁住不?”
这有啥搁不住的?再妥当没有了。
这个说:“要说孝顺,还得是老大家两口子。”
桐桐就把办丧事的钱都递给金淑:“这是半年的!全权委托给你了。”金淑赶紧接了钱,“我伺候!我肯定伺候的好好的。”
那就行了,四爷和桐桐带着子女回家,啥都不管了。
白白的把孙辈折腾了一遍,请假回来奔丧,结果人没死。
可金大财不能动弹,他又能过什么好日子?又能坚持多久呢?
这年冬天,本来是很叫人高兴的一天。因为几乎一年多不见一滴雨的情况下,昨晚悄悄地,下了一场大雪。
桐桐一睁眼,看见外面的亮光。她还以为起晚了,结果推开窗户一看,白茫茫一片,雪花还正飞舞。
她蹭的一下,裹着被子就往下跑:“下雪了——下雪了——下大雪了——”
不大功夫,外面想起更大的欢呼声——下雪了!老天可算是睁眼了。
四爷穿了衣服出来,竟是不舍得去扫雪。恨不能雪水就这么融化,渗到地下再地下。
但雪还是得扫的!
早起桐桐熬了苞米茬子红薯粥,馏了几个南瓜馒头,切了一盘子咸萝卜丝。四爷清扫了院子里的雪,把炕都烧起来了。
饭得了,两人坐下正吃饭呢,就听见鲁立在外面喊:“叔,婶儿……河川公社的电话,说是老爷子没了……”
四爷和桐桐都愣了一下,桐桐忙应了一声,四爷却叫桐桐先吃饭,然后才出去,问啥情况。
出来的时候,金喜已经在外面了。
鲁立工作调动回来,如今在办公室工作。办公室有人值班的,她昨晚值班,今早要换班了,接了个电话,得了这么个信儿,她连耽搁都没敢耽搁。
“就说老爷子没了……叫给报丧……”
上次没咽气,这次到底是不是真咽气了,也不知道。
但是报丧了,那就得回去。可路上太冷了,桐桐说小蝉:“你带着孩子先在家呆着,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别叫孩子跟着折腾。”
“嗳!”反正烦的够够的。
下着雪,路不好走,公交都不通了。只能用马车往回赶!
结果这次是真的,真的咽气了。但是啥时候咽气的,也不知道。
两人带着金喜回去的时候,一群人围着,正说把人怎么能放进棺木。因为人僵硬了,不清楚是啥时候咽气的。
金淑哭的跟啥一样:“我发烧了,着凉了,头疼的……妈叫我先去睡,说她晚上警醒,爸身边有人就行。我扛不住了,就去睡了。谁知道早上起来一看,爸倒到炕下面……”冻硬了。
王翠枝坐在边上不哭不闹,但脸还是青紫的,脸上有清晰的巴掌印。她说帮忙的:“放不到棺木里,就用锤子!”遇到这种的,敲碎了骨头自然就摆弄进去了。
她对丈夫冻死在炕下的说法是:“他昨晚又没事找事,抬手就扇我!我没搭理,去金花以前住的屋子去住了。谁知道他咋掉下炕的……他掉下炕也不叫嚷,别人能知道他啥情况……”她语气平淡:“都是命!他的命数就这么多,强求不来。认命吧!”
她谁也不看,只忙着给棺木里铺草席,忙的有条不紊:打啊!起来再打呗。还当你生龙活虎呢?瘦了皮包骨,把你推下炕还不容易?怕你尿湿,平时在被窝里都是不给穿棉裤的。屋里又不升炉子,受冻的滋味不好受吧。
金大发作为亲哥,在边上给装殓。结果看见除了一直不愈合的褥疮,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针眼无数,有些针眼那么大,这可不是针扎的,这是纳鞋底的锥子扎出来的。
他急忙用衣服给盖上,不再叫谁近前:就这样吧!
要知道这半年你受的是这个罪,当时是不是不救你,你走的还能轻省点。
桐桐站在这屋里,里面冻的像是冰窖。
水盆里的水都冻出厚盖了,炕下水淋淋的也结了一层薄冰。
罗宝琴站在边上,解释说:“妈说烧了炕,屋里气尘土,叫撒点水……后来,又说得给爸清洗……爸脾气不好,常把水盆推开,水盆翻了,水就倒的到处都是……”
桐桐看了一眼,别的啥也没说。
炕上铺的也是干草,不为别的,但就是为了好收拾的。粮食短缺,摊着的人给一口吃的,别叫饿死是极限了。饿了就喝水喝汤,喝的多了,再一受冷,肯定会想尿。
金淑急于辩白:“……天天得给擦洗,一不舒服就发脾气。”
“喊不了?”
“没力气喊。”金淑的声音小了起来。但是真没法子!
金喜:“……”老爷子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做‘饥寒交迫’,可最后这半年却真的知道了。
然后满院子都是讨伐老太太和金安的声音。
金淑认真的伺候了,踏踏实实的挣她大哥给的那一份工资。
可人难免生病,她病了,你金安是干啥吃的?你陪不了你爸一晚上?
还有这王翠枝,你不在身边,那你喊个孙子,不管是金开还是金泰,替换不了一晚上么?咋就能转身一走,把那么一个人扔到屋子里呢?
许是炕太热,许是想喝点水,不小心就掉下来了。然后身上没有棉衣,地上都是冰凌,赶上那么冷的天,可不就把人的命给要了吗?
王翠枝并不怕谁说,在丧事上,她有她的坚持:“好好的衣裳,穿到死人身上干啥?”
愣是只取了夏天穿的半袖上衣,穿着大裤衩。
金大发能气死:身上都是大针眼,这么穿谁看不见这身上的伤?而且,谁见过穿半袖入殓的?
边上的人劝说:“寿衣大,这叫宽裕、富裕!寿衣长,这叫长久。寿衣遮手脚,保佑子孙后代长长久久……”咋就四六不懂呢,穿半袖大裤衩下葬?叫他穿他的旧衣裳也比这么着强,又不是需要置办新的。
就算是金镇拿工资,也不能要求用新衣做寿衣。但拿一身旧衣服给换上,都不成吗?
王翠枝就‘不’,“这事跟谁商量都没用,我说了算。”
还有找桐桐:“你婆婆怕你,你出面,你婆婆不敢犟着。”
桐桐:“……”我为啥要出面?才不去呢!爱穿啥就穿啥,咱不管。
金大发取了他的夹衣,上面满是补丁,是穿了二十年不止的衣服,那布料一撕扯就碎的那种程度,给换上了。
可有了衣裳穿,王翠枝又不叫给铺褥子盖被子。
上一次,金开和金泰的媳妇还专门给做了棺木能放的被褥,王翠枝也没说不叫穿。结果呢?这次人真的没了,那玩意都是现成的,却不让铺盖了。
桐桐皱眉,说罗宝琴:“用过的旧的……”尤其是生活不能自理之后用的被褥,“留着做什么?”
罗宝琴:“……”她没敢辩解,转身从后面的鸡窝顶上给抱来了,拍掉上面的雪,要往棺木里放。
金花过去帮忙,那么一拉扯,撕拉一声,被子扯开了,露出了里面的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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