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金镇北匆匆忙忙的将书房里的灯都点亮,也把台灯给打开,务必要亮亮堂堂的。
桐桐进去的时候,却看见金镇北坐在书案后面,桌上摆着一本书,像模像样的。她就笑,“我还想着,您在家不定怎么不习惯呢。瞧着,还行?”
“你敢小看老子?”金镇北将书合上,“老子是进得,也退得,有甚不习惯的?早年南征北战,整天在马背上。这些年在朝廷,下了马,却被困在案牍之中。哪有一日清闲?也就这些日子,老子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桐桐直接坐他对面,“那这么说……去军事学堂做个编外的先生,您是不乐意了?”
嗯?谁叫我去做先生?
“您于军事上才能卓著,而且,您是真的在战场上确立了自己地位的人。您是真的打过仗,见过太多死人的人。以后,打仗的机会少了,军中像您这样的将领也会越来越少!您的经验别人不知道,也无法复制。得空了,去讲讲那些您亲历过的,不好么?”
金镇北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你可怜老子?”
“哪有呀?”桐桐也跟着笑了,“真不是可怜,我是觉得需得人尽其才。您也不年迈,脑子更不糊涂。年轻的时候有过过错,且都是私事;有过不臣之心,然有心到底没能成行。量刑嘛,论迹不论心。您有心而无迹,您便只是有过而无罪。”
金镇北听懂了:有心无行,无罪;无心有行,有罪;有心有行,有大罪。
以此而论,老五的娘便是有心亦有行。
林叔珩这是隐晦的告诉自己:痒辣子判下来,年限怕是不短。
金镇北心知这一点,他只是好奇:“若是你遇到痒辣子那般的事,你会如何?以你的脾气,我不信你不会踏过那条线!”
“我会!”桐桐也笃定的给了他答案,“但一则,我绝不连累无辜;其二,我绝不叫人抓住把柄。”
金镇北就笑了:所以说,你是林叔珩!
他起身,从书架的顶端取下一个坛子来,结果抱在怀里晃悠了再晃悠,“空了?”他将坛子推开,对老四怒目而视:“老子这坛子里的酒呢?”
四爷扫了一眼,“哦!大概被老二弄去跟朋友分着喝了。”
你们这些败家子!老子有点什么都藏不住。
金镇北一脸的可惜,只能去书架背后拿,果然,又拿来个小瓷坛子。一打开,酒香浓烈。他骂骂咧咧的,“幸好老子有后手。”
四爷摆手,“等饭菜来了再喝了,哪有空腹喝酒的?烧心。”
金镇北就往圆桌那边去坐,也叫两人,“别可怜老子,老子不值得可怜。年轻的时候,确
实是放纵过!那时,自视甚高,总以为是美人也过不了英雄这一关。可其实呢,这一生呀,都在女人的股掌之间。”
说着就叹气,“就遇到你娘一个靠谱的!她生的好,求娶者众。可是呢,她家寒,且父母想利用她攀亲之心尤其胜。可攀亲者,多是读书人。各个都是官家公子,一眼就能看到好前程。你娘见了我之后,选的我。成亲之后,我也问过。我说,你不是嫁不到更好的人家,何故选我?”
嗯!人家怎么回的?
“她说,‘第一,你自己已经立住了,不依赖父母,这是你的本事。选人当然要选自身有绝对本事的;第二,你父亡故,母身体不好,不需要我服侍太长的时间,我不怕被刁难;第三,富足你有,便是战死了,朝廷能养我一辈子;第四,我能生就生,若是不幸总也怀不上,不要紧,你不缺孩子;第五,你以战功立身,性格强硬,不用我长袖善舞为你周旋应酬。’”
桐桐:“……”有权有钱无公婆无生育压力,丈夫在外的时间比在家时间长,还不用伺候。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优势!
金镇北一搓脸,接着道,“我又问她,我说,那我这么多孩子,你不介意?她就回我,‘照顾孩子比伺候公婆和丈夫容易多了!更何况,又不需要我亲手照顾,不是还有乳娘么?孩子们都小,我只要足够爱护,用心教养就行。是不是能成才,我不会着急焦心,毕竟不是我生的。我把我当一女先生,竭尽全力,好好照顾教养。他们便不是我生的,可各个都是我养的。如此,我既有孩子养老,又不用劳心劳力一生,哪里不划算了?’”
他苦笑一声,“这话说的,当时我就无言以对!”
桐桐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四爷瞪了她一眼,她才赶紧将脸扭到另一边去。
只这点话就足以看的出来,人家嫁给他,并不是爱慕他。
才这么想完,她就又赶紧问:“是不是夫人她……不适合生育?”
“并非!”金镇北否认了这一点,“她……不觉得父母一定会疼爱孩子……她惧怕她跟她的父母一样,对亲生也并不会很好。因此,她是有些抗拒生孩子的。我也一直允许她喝避子汤药……”
懂了!凡事都有意外。谁知道好巧不巧的,生了孩子真落下病了,把命搭上了。
金镇北看向儿子,“但是……你娘并不是不疼你!她是太疼你了。越是到了后来,越是放心不下你。临走了,还在说,要是早知道她会这么早走,她就不该生你下来叫你受没娘的苦。整日都在说,可见她当初怕生孩子是对的!不生,便不记挂;生了,便成了一生的羁绊。”
四爷‘嗯’了一声,表示听懂了。
酒席送来了,一样一样的摆在桌上。四爷给金镇北斟酒,金镇北举起来就喝:“我这一生啊,到头来竟是发现,无一是那个真心人。比来比去,还是你娘更真。她说喜便是喜,说不喜便是不喜。有什么就明明白白的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她若是活着……该多好!”
相处二十年的人若是她,该多好!
她必不会瞒我,必不会欺我,必不会……对不住我的信任。
四爷又给他斟了一杯酒,“您若是那个时候有为我娘守三年的心,就可以避免很多事了。”妻丧一年之后,另找不是错的。但既然刚好一年就有了相好的。而今,就不必再提故人了。情分这个东西,后想起来的,都不怎么贵重。
金镇北这次没怼儿子,只点头:“是啊!我也这么想。所以,我活该!越想越活该。”他举起杯子,跟桐桐碰了一下,“丫头,我儿子跟我不一样!我儿子看见过家不成家是个什么样儿,因而啊……他就比旁人更珍惜家。一旦成家,家就最重。”
桐桐接起来喝了,“那……您改天!改天请了人上门吧,我爹必在家等着呢。”
金镇北一拍桌子,当时就哈哈大笑:“爽快!”这臭丫头,可得娶进来。
在金家吃了一顿饭,桐桐要回,四爷说,“太晚了,我去送送。”
送!送嘛!只管去送。
人走了,老金欢喜的在书房里转圈圈,嘴上却骂着:“就那臭丫头,鬼见了都愁,还怕什么夜路么?”
这么嘀咕着,却又叫老管家:“开库房!快。”
要取什么呀?这大晚上的,咱家也没那么些银子了。
“不是银子!那臭丫头不喜欢银子。”他找的是,“老子早年收藏的刀,有倭人的刀,有老毛子的刀……那玩意都是战利品,你不懂!”
“那不是您的宝贝吗?”
“不是宝贝我还不送呢!这些玩意呀,老四都不配有!也就那臭丫头了,她收着,那就是我那些宝贝的好归宿。”
老管家笑道:“四公子当年就说过,要娶个响当当的汉子回来,果然是没有食言。”
那是!也不看看老四是谁的儿子!那能差喽?
老管家:“……”又嘚瑟上了!说的其他几位公子跟不是亲生的似得?
第268章 万里扶摇(166)一更
雪纷纷扬扬,慢慢的大了起来。两人没坐马车,就这么慢慢的走着。
桐桐抱着四爷的胳膊,任由风吹在脸上。
四爷拍了拍她的手,“不高兴?”
桐桐‘嗯’了一声,“疾风骤雨之后,争执便会起了。”不管是嫖还是赌,其实动的都是男人的利益。
将本来理所当然,几千年内都一直存在的东西动了,开了杀戒。以清扫帮派的方式……当时是把人唬住了。
可是之后呢?
等缓过这股劲了,必是会有反对的声音。甚至不排除开历史倒车的可能!这个时候,若是自恃把什么都掌控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有脓疮不怕,动刀子剜出来将能脓疮清理了。可这一旦剜出来,就亮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桐桐就说,“一方面呢,这种脓疮是因为自身体质,都会有的。长的大了,危及生命了,我给剜。但是它本身就带有这种缺点,这里剜了,它还是会滋生,我得防着剜了这边,长了那边;另一方面,剜下来的这个大伤口,可能引发别的症状。重新化脓,高烧,伤口不愈合?都有可能!”
四爷就笑,“你剜下来那么大一个豁口,扯疼了太多人了。不满积压,然后会蠢蠢欲动,紧跟着会爆发……而这里面若是再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更热闹了。”
是!我担忧的就是这个。
四爷摇头,“所谓大变,这不是正常的吗?虽然没有提,但你就是在变法。自古以来,变法哪有顺利的?守旧的与改革的,自来是两派,相互攻讦,这才是常态。
只是你冒的太快的,动的太快了,没给人反应的时间。而今,你需要缓缓调理,外伤得治,内里得调……那接下来的,便是朝堂上你死我活的厮杀。这一拨不扛过去,之前做的就全废了。”
桐桐认真的看他:“我觉得……这种的我没干过?”突然就心里毛毛的!这不是小事,任何一件事都影响天下。
“我又不跑!”就跟我干过这个一样,不都没经验吗?“慢慢来,稳住!站在朝堂上,斗争才是常态!”
桐桐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说出这样的话,得是多大的气魄!气吞山河说的当是这样的人物吧。
四爷愣了一下,‘嗯’了一声,而后才道:“解家忧,解民忧,解国忧,此方有当。”
桐桐就笑的不能自抑:“不用说的那么高大上!不过是收拾咱们留下的烂摊子罢了。”
四爷却摇头,“发展到这个程度就是这样的!人力不可为。非变不可,非变不行。可变到哪个份上,怎么一种变法……边走边看吧。你心有警惕是对的,越是这种时候越得小心谨慎。莫要小看天下人,每个时代都有俊杰之才……”
嗯!明白。
两人慢慢的走着,不疾不徐的。任由雪落在身上,也不拂开它。
人没回来,林宪怀是不敢睡的。
他靠在炕头上,手里捧着书。
然后书就被周碧云给抽走了,“整天对着那么大点的字看,还没看够?对着灯这么瞧,太伤眼睛了。”
林宪怀由着他抽走,将手放在被窝里暖着。
周碧云低声问林宪怀,“……叔珩那态度……你说金阁老怎么想?”
“他知道叔珩会反对!这种事当然会反对……你不懂,也别去问叔珩。她能说的文章里都说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怕影响俩孩子婚事。”
“金镇北不糊涂!他那是年轻的时候犯了男人常犯的毛病,大事上他比谁都清楚。”
“那你说,五夫人……能判几年?”
“十到十五年吧!当然了,闹还是有用的,若不是这一闹,起步在二十年。”
嗯!五夫人有四十了吗?差不多吧。按照十年算,出来的时候也就五十岁。她本性不坏,儿子孝顺,她能过一个好的晚年,也算是有个善终了。
“所以,金阁老是知道有点用,所以由着他家老五闹的?”
也不全是!说别的你理解不了,林宪怀只能问周碧云,“你得想想,若是没有这一闹,判多少年合适呢?”
“二十年?不轻了?”
“你觉得不轻了!可律法这东西,得看你怎么说了。考虑情理的话,是不是斟酌着能减?毕竟,太大的实际伤害没有构成。可要是有人来攻讦叔珩,哪怕给五夫人判二十年,依旧会有人说叔珩徇私了。绑架勒索、抢劫、落草为匪,而后又包庇当年一窝子土匪二十年……这样罪累积起来,判她终身监禁,也在法之内。”
周碧云把这个听懂了,“所以,金阁老不拦着,也是有叔珩考量的原因?”
这当然了!他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当然会为叔珩和肆晔清扫障碍。若是因家里的事耽搁了这俩孩子的前程,他宁肯直接挂房梁上吊死。周碧云就说:“可见,金阁老对这个五夫人……情分也是有限。”
林宪怀:“……”我还是起身去伯府等他们吧!而今就能跟他们说话了,在家里没法正常交谈了。
女人这个脑子,想什么呢?金镇北驰骋沙场多年,又在朝廷中枢这么久,他脑子里一天天就男男女女那点事?
从出事到现在,金镇北没撇开关系,这就是情分了,还要怎么样?
他起身,“那个……我去看看怎么还不回来?”
正要走呢,院里有了脚步声。桐桐没进去,只在窗外道:“爹,娘,睡吧!我回来了。”
周碧云就赶紧喊:“你进来呀!”
行!进去吧。两人都没躺下等,和衣在炕上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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