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北门?
“对!北门。我还恍惚看见咱村的田贵!”
田贵是村里的穷汉,以给人打短工为生。金家有二百亩地,农忙时也会请这个人上家里干几天活。
这小子年岁不大,跟金四能年岁相当,是个沉默讷言的人。
四爷应着,“行!叔,我在心了,回头就去找找看。记得叫大哥二哥来找我,我想办法。”
“嗳!嗳!”
两人没急着回家,真就去北门打听去了。
桐桐坐在骡车上,四爷挨个的问,说五丫是哪里的人,叫啥名,多大年纪等等。结果这一打听,人家都说:“是田贵和五丫两口子呀!”
这人给指了地方:“林子后头,挨着坟地盖的草房,就是田贵家。”
那地方在城外三五里的地方,真不远。
架着骡车过去,绕到火车站背后,隔着一道林子,距离人家的村子有一段距离。这该是人家村子的坟场。
坟场边上,确实有一间草房,然后用篱笆围出一个院子来。院子不大,里面收拾的很齐整,篱笆上爬着豆角,豆角长的挺好的,一串一串的,嫩生生的。开出来的菜地一块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半拉子砖块,把走人的过道都铺满了。
桐桐就喊了一声:“家里有人没?”
“有嘞有嘞”屋后有人应了一声,声音脆生生的,高声应着。
紧跟着,从屋后走出个人来,手里拎了篮子,篮子里是茄子黄瓜,这一抬头,对方明显愣住了,手里的篮子一松,掉地上了。
“四哥”五丫看过去,一再确定:“四哥?”喊完,她’哇‘的一声就哭:“四哥,娘把俺卖了!娘把俺卖了。”
四爷推开栅栏门进去,将人往起扶:“起来!起来!你这……咋过来的?”
五丫先是哭,后又笑,看向跟进来的四嫂:“哥,嫂,走!进屋!进屋。”
桐桐去捡菜,五丫却摇头:“没事!没人拿!他们都嫌这是坟场,种的东西饿死都不吃。我们就在这里安家了。”说着,就往前面走,“屋里去!”
一间草房,一边是炕,一边是炉灶,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五丫开柜子,抓了花生放在炕桌上,又看看那么小的孩子,忙去锅台前,取了饼子塞到孩子手里:“这肯定是小重。”
“嗯!是!”
五丫伸手:“来!姑姑抱。”
孩子不怯生,果然伸手叫抱了。
把侄儿抱在怀里,五丫又哭:“……我跟田贵私奔了!娘把我卖了的事,估计家里人不知道。田贵给人做工,听说了!当时廖家办喜事,请短工帮忙。他混进去帮忙,然后混到新房,我俩就逃出来了。”
桐桐松了一口气:田贵穷,却肯吃苦,长的也周正,年龄相当。
再看看五丫现在这日子,在那么些人都活不下去的时候,田贵能有房有舍,能叫媳妇有吃有穿,就已然不错了。
再看看五丫穿的虽然带着补丁,但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一说起田贵,声都软了,可见,两人这日子过的很好。
四爷就问:“田贵人呢?”
“清理护城河,正招人呢!他去问去了。人家要会水的人,他刚好会水,这个活能干一两个月!”五丫说着就笑,“这里地荒,挨着坟场一圈都没人来!我俩才不忌讳!在荒草窝子里种了红薯南瓜,拾掇拾掇,冬天就扛过去了。”
桐桐就问说:“不怕被人挖了去?”你就白种了!
“谁吃都行!能活一命是一命。红薯苗子是剪了人家的秧子种起来的,南瓜……也是我去年在荆棘窝里发现的野南瓜,谁家的坏南瓜扔那地方,第二年出苗子,就长了南瓜,我一下子收了三十多个,可救了我俩的命了。我现在就爱到处种,谁捡去是谁的?!”
说着话,五丫就起身:“哥嫂,留下吃饭,豆角炖茄子……”然后摸侄儿的脸,“姑给你熬白面糊糊吃!”
第851章 秋叶胜花(31)二更
嫩生生的豆角和茄子,切好泡盆里。
又捞了能储存的酱油肉出来切了好几片,煸出油下葱姜蒜,而后放豆角茄子,这都不用再加水了,小火炖着就好。
四爷看着烟囱做的不好,出去给拾掇烟囱去了。要不然一烧炕一开火,屋里的烟走不出去。
桐桐坐在灶台前给添柴,把跟五丫分开之后的事说给她听。家里的事就这么些,一路也是坎坎坷坷。
五丫拿着锅铲的手都开始抖了:“卖了我就算了,咋连金秋她们都卖?”
谁说不是呢?
五丫骂老大:“大嫂嫁进门十多年了,生儿育女的……都逃出来了,还能给卖了?”真不是个人呀!她重重的翻着锅里的菜:“四嫂,我只跟你们来往!三哥三嫂……我怕他们的嘴不紧。”
“好!知道了。”桐桐并不勉强她。不想见其实是很难碰上的!老家两口子被四爷安排到邮局去了。
邮局送报纸送信,这都是需要人走着来来回回的,很辛苦,但肯定是能挣一份稳当的钱。老就是再懒,该干的活得干呀!一天天的走固定的路线,还能怎么磨蹭?
赵红云不识字,轻松活是没有。但是打扫整理这些是需要人的!挣的不多,但能在里面混一间杂物房住。
而今这世道,不操心明儿没饭吃的活就是好活,两人本本分分的干,不敢丢了差事。平时兄弟们各忙各的,谁也不见谁的面。
至于草滩那边,桐桐说:“二哥那边你知道,有力气,肯吃苦。有地有房,他打短工,家里的活二嫂开始干了。”
以前不干活的人不得不下地。
“老大那边倒是不清楚,只是老二离那边远,家里的地……老大把他自己的都种不明白,也就帮不上老人呢。老两口子名下十亩地,有两亩是金元的。”
种十亩地?可不得要了人的命。
老大没闲钱孝敬老人,老二要供孩子念书也没多的,老刚好够温饱,四哥给买了地就是一次性的给了孝敬钱,自然不用再给了。
这地要是不自己种,老两口都没闲钱雇人干。
除非预支粮食给短工,可十亩地,一征粮,一交税,一征捐,再要是分给短工一些,剩下的……温饱都难。
所以,老爷子跟老太太都过的不好,并没有比自己现在的日子更舒展。
一想到这里,五丫眼圈一红,却笑了:“该!”活该!
桐桐操心她的安全:“田贵要是不在,你一个人在家,安全吗?”
五丫指了指边上靠着的镰刀:“我在家镰刀就在手边放!今儿是听见声音熟,一着急才露头呢。平时都小心着呢。”
但这也太不安全了。
桐桐就提议说:“你哥能认识些人,能安排差事,你跟妹夫商量,看看愿不愿意去城里找个活,都住到城里。”
五丫沉默了一下,才摇头:“嫂子,我俩能活!他有多大本事,我跟他吃多大的饭。”
桐桐明白了,田贵有志气,怕被老丈人家低看了,想靠他们自己。
这倒是不好勉强了。
田贵回家,一转过弯,看见有骡车拴在门口,他小跑着往家里赶。四爷听到脚步声回头去看,就见田贵回来了。
粗布的褂子敞开着,大裆裤子打着绑腿,脚上一双草鞋。满头的汗,汗水流下来过脖颈之往下滴答。
手里还拎着两条一扎长的鱼,用柳条穿着。
两人视线一对上,田贵以为看错了:“四……四哥?”
“回来了?”四爷指了指下面的泥:“递两锨上来,我把这个口子封上就好了。”
田贵应着,进去去递泥浆去了。
五丫听见动静撩开帘子出来,“哥,吃饭了。”
“马上好!”
五丫看田贵,低声道:“嫂子也来了。”
田贵越发的不自在起来,朝里打了个招呼:“嫂子。”
“嗳!”桐桐从里面出来,问说:“听说出去找活去了?咋样呀?”
“下河试了试,看看是不是会水。”说着,把顺手放在边上的鱼拿给五丫:“这不,河里捞的,给孩儿炖汤。”
五丫利索的去了。
四爷从梯子上下来,田贵拿了瓢取水,配合默契的洗了。
洗漱好在屋外树荫下坐了,一人一碗凉水。四爷才问详情:“这一路上难走么?”
难呀!小脚女人走路,那真的是艰难。
五丫一边往出端饭菜,一边笑着说这一路上的事:“他弄了个篓子,叫我坐在篓子里。这边挑着我,那边挑着被褥……后来爬火车,被褥都不要了,把我塞到麻袋里,捆到他身上。
车顶爬不上去,就在车厢的接口处,我在麻袋里不知道害怕,反正过了潼关下了车,他十个手指的指甲全掉了,扣着缝隙把的紧紧的,就怕掉下去,我俩给摔死了。”
她递了筷子过来,“后来到了潼关,天都冷了。他就带着我给人家潼关县一个大户放羊,我俩晚上就住在羊圈里,搂着羊就不冷了。饿了还能挤些羊奶,喂羊的草料里有干野菜,搭着麸子豆蔓啥的,从里面抖一抖,总也还有粮食能吃。
后来天暖和了,他就说往大城去!给放羊的那个东家人挺好的,田贵给接生了几胎羊,都给活了,要走的时候,东家给了半袋子苞米面,还把被褥给了一套。
我俩一路走,一路挣着。他会点木匠活,路过哪个村子就吆喝,给人家修个家具,修个农具,也不要钱,给口吃的喝的就成。
从潼关走到长安,我俩走了半年多。反正一路也没把我扔下,挑着担子挑着我走,我俩没饿死,没拉下脸去讨饭,他挣一口给了我半口,才活下来了。”
五丫说着,还一个劲的笑:“不仅没饿死,到长安的时候,我俩还攒了一口袋的榆树面。都是坟地上的榆树,没人肯去。我俩夜里去剥皮,又借人家村里的碾子用,一点一点攒着。
一到长安,他心一松,就给病倒了。我拿那一袋子榆树面换了钱,给他瞧病。后来运气多好的,快饿死了,叫我找到三十多个南瓜,救了我俩的命。”
田贵红了脸,说她:“取那半瓶酒,我跟四哥喝点。”
四爷没拒绝,酒倒上他跟对方碰了一下,就喝了:“那就好好过!”
“嗳!”田贵双手举着酒杯,一口把酒杯中的酒喝了。
吃了顿饭,四爷留桐桐和孩子在这边跟五丫说话,他叫田贵:“去那边村子看看去。”
田贵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还是去了。
桐桐在院子里还听见田贵在跟四爷说话:“靠着火车站,好过活。再不成还能去车站扛活。离城近便,选来选去,就选这里了。草滩那边也成,去那边的人多,但距离城远,我没选。”
各有考量,田贵自来没自己的地,他想的就是去哪里做活方便。
他们住的地方距离村口七八百米,驾着骡车,真就是两句话的工夫就到了。
能喂起骡马的人家,那都是大户人家。骡车一进村子,蹲在外面吃饭的人都朝外看。
四爷就看门口蹲的人最多的人家停下来,“乡党,咱这村里有没有空院子卖?”
“买院子?”
“对!买院子。”
田贵开口要拦,四爷摁住他,反而下车给一圈人散烟,就回头指了指田贵:“我妹夫!俩个不懂事的,自己跑出来成的亲,有难处也不回家,我是好不容易找来的。住的那个地方,不像个样子,偏两个犟种就是不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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