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油爆香菇
黑暗中,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也进来了?”
中年朝官仔细分辨才知是同僚。
后者被关已经有两三月。
期间他一直走动人脉试图将对方捞出来,却未奏效,最后连自己也深陷其中……
他苦笑回道:“二弟在外举兵……”
他口中的二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因为他被过继给大房,二人在族谱上只算是堂兄弟。作为大房嫡系的他占尽了家族资源,惹来二弟的嫉妒,这导致兄弟俩关系一直不好,但没想到对方会做绝,明知他在郑乔手中为质,仍旧高调加入黄烈的队伍。
同僚闻言轻叹。
宽慰道:“亲眷无恙便好……”
他们是郑乔用来牵制各家的人质,而他们的亲眷则是牵制他们的人质。郑乔也知不能将人逼得太狠的道理,一般情况下不会对他们家眷下死手。当然,也有仁兄不信邪。
结果收到全家老小人头。
连门口养的黄犬都没放过。
朝官掩面羞惭:“是吾无用……”
不出意外,妻儿这会儿应该收到他被下了大牢的噩耗,想尽办法为捞出他奔波了。
但,他只猜对了一半。
妻儿是收到了,但并未奔波。
不是不想,而是有位客人凑巧登门。
准确来说是三人。
老,少,青。
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一袭葛布麻衣,穿着朴素,连看门的司阍都比他富贵。
但此人目光炯炯,澄澈明亮,一瞧就知道他不普通。妇人泪痕未干,看到老者险些要脱口而出称呼,却被对方打断:“秋夫人,旁的不多说,老朽今日登门有事相求。”
妇人闻言,急忙让三人进来。
司阍有眼色地关上了大门。
“您请说。”
妇人请老者上座,老者并未入座,而是拍了拍已经有他肩膀高的少年——说是少年也夸大,看他满脸稚气,像是八九岁,只是修得武胆,装扮干练,身量又接近少年。
问妇人:“你可记得他?”
妇人仔细看了看,摇头。
但又道:“似有些眼熟……”
老者提醒她:“上一代秋家家长,成婚十余年却无子嗣。有个曾经伺候过的婢女谎称自己为他诞育一子,于民间抚养。凑巧,这孩子相貌与秋家家长有几分相似,滴血验亲无误,便被带回了秋家。只是,孩子被带回养育几年却发现异于常人,生有脑疾,身量始终矮小如幼童……终是瞒不住……”
婢女恐慌无比,不得不说出实情。
那孩童是她在街上捡到的流浪儿,其相貌生得巧妙,与秋家家长有几分神似,这一发现让她萌生大胆念头,偷天换日!
但,纸始终包不住火。
最后这孩子被丢到乡下自生自灭。
取名,宴。
秋家家长年纪越来越大,但子嗣问题始终无法解决,也拖到了不得不解决的程度。他只得从亲兄弟那边过继对方的嫡长子,也就是上文那个被丢入大牢的倒霉催。
妇人这才想起来。
她嫁过来的时候见过少年。
孩童时候的他跟已故公爹还有点儿神似,如今五官稍稍长开,就一点儿不像了。两颊略有些婴儿肥,双目澄澈剔透,不沾半点儿世俗,看得出来还有些懵懂。
乖巧站在老者身边,像尊不说话的瓷娃娃,又忍不住好奇打量陌生环境。
“难、难道,他、他就是那位小郎?可、可他不是不能长大的怪……”妇人过于震惊,险些当着老者的面口出不逊,将剩下的话咽回去,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
老者避而不谈:“那是有原因的,如今不便多言。此次过来,是想问他当年戴在身上的东西可还在府上?能不能找到?”
第582章 偷偷摸老虎的屁股(中)
“这…此事恐不好办……”
妇人面露为难之色。
“并非小妇人推脱,只是现在家中生乱,一时顾不得这些……再者,小郎被送走已是多年前的事儿,那些物件还在不在,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说,故不敢轻易答应。”
说着,双目已泛红。
用帕子压下眼角的泪意。
她刚收到消息那会儿,得知家中顶梁柱被下了大牢,下的还是传闻中进去就要脱一层人皮的地方,便觉得头顶的天都塌下来。若非她是府上唯一的主子,不能乱了阵脚影响人心,真恨不得原地昏厥过去。她也有心帮助老者,奈何现实条件并不允许啊。
老者也识趣,但他不能白跑一趟,空手而归。便问:“府上遇见什么难事,可否说说,老朽或许能帮忙参谋参谋……”
妇人一听,眼前登时亮起。
面上的喜色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当真?”问完发现不妥,忙改口,“这、这并非质疑您的能力,只是太欢喜……”
老者淡声道:“不慌,慢慢道来。”
妇人稳了稳心神,将自己收到的消息一一道来——朝堂上发生的细节她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家那小叔子有野心,利用丈夫不在族地的机会笼络族老,高调招兵买马。
如今更是与乱贼黄烈各处呼应起义,浑然不顾亲哥一家还在郑乔手中当人质……
妇人一脸苦涩。
“小叔怕是盼着我们一家死!听闻当年,族老都希望将小叔继嗣到公爹名下。毕竟郎主是二房嫡长,过继出去不怎么好听,但公爹却选了郎主。二房无甚积蓄,吃穿用度俱不如长房,小叔心中愤懑不满多年。只要郎主死了,他便能名正言顺继承秋氏……”
妇人面带绝望地咬牙道:“倘若郎主此番……此番不幸殒命地牢,小叔还能打着‘为兄报仇’的旗帜,在士族间博一个兄友弟恭的美名……如此好处,他如何会不心动呢?”
老者全程安静听着。
待她说完,问:“只是这么一桩事?”
妇人听到了希望:“您有解决妙策?”
“算不上解决妙策,但助你们一家离开这龙潭虎穴却没有问题。横竖已经将郑乔彻底得罪死了,既然留下来是个死,逃出去或许还有条活路。”解决方案简单粗暴。
妇人诧道:“劫狱?”
以老者的能力还真能做到。
“嗯。”
只是——
“阿宴当年戴在身上的东西非常重要,夫人若是方便的话,烦请派人找一找……”
专程跑这一趟就是为了那件东西。
妇人听到这儿也懂了。
想让老者帮忙就得拿出“报酬”。
她连忙起身让下人去府库翻找。
因为当年滴血验亲过关,长相又有几分上代家长的痕迹,阿宴被带回秋府后,被当做长房继承人仔细照料,吃穿用度一律最好,随身物件也得到了妥善保存。若非他始终不长大,看着又不聪明,让人看出端倪,兴许这秘密就真正被那个婢女带进棺材了。
之后阿宴被打发去了乡下自生自灭,他的存在成了秋府禁忌,无人敢提及,他的东西自然也没被刻意处置。一众下人经过一夜的翻找,终于在积灰的角落找到盒子。
盒子不大,重量也轻,东西零碎。
“阿宴,终于找到了!”
老者一顿扒拉,神情激动地翻出一件东西。那是一截一指长的木头吊坠,灰扑扑的,瞧不出贵重之处。妇人不知此物有甚珍贵,能让见惯大风大浪的老者如此在意。
老者缓了缓情绪,冲着吃糕点垫肚子的少年招了招手:“阿宴,到老师这里来。”
少年放下美味的糕点,乖顺照做,由着老者将那截木头吊坠给自己戴上。他抬手摸了摸那截木头,语调有了些许起伏。
“老师,它是温的。”明明只是块木头,入手的触感却似光滑暖玉,让他莫名安心,连一直困扰他的仿徨情绪也跟着消失了。好似精疲力竭的溺水者,终于飘到了岸上。
“嗯,好好戴着它。”
少年闻言,将它放入衣襟内。
妇人离得近,看得清楚,发现这木头吊坠形似一副棺材。随身携带多不吉利?
但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儿。她在意的是老者何时帮她将丈夫救出大牢。而老者也没有食言,让妇人去收拾家当,安排车马。秋家家长一旦救出来,他们一家立刻离开。
妇人依言照做。
这些事儿不是一两天能搞定的。
便留了老者三人在府上暂居。
三人中的青年整理好客房。
正准备喊一老一少去休息,却见少年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失而复得的木头吊坠。
青年刚才借来看过了,翻来覆去地观察,没看出丁点儿特殊之处,他也不知道老者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图什么。但,下一瞬就打脸了——那吊坠散发出莹莹绿光。
跟着又在少年手中化为一支姿态舒展的褐色木杖,周身萦绕着朴拙而神秘的玄奥图腾。这个纹路与少年肩胛骨上的团型纹路神似,前者更加复杂,后者更像简化版。
砰得一声。
老者听到动静过来。
目光死死盯着那根木杖,腮帮紧绷。
少年没注意到他们的反应,像得到一件新奇玩意儿,掂量着耍了几下,目光突然被一抹灼眼异色吸引。指着木杖顶端那朵摇曳的小红花道:“老师,你看,是花儿。”
木头上长了一朵花。
突兀得像是秃子头顶唯一的发。
老者的注意力不在花上,而是伸出颤抖苍老的手,虔诚捧着少年执杖的手,浊泪刷得滚下,唇瓣颤抖着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细听才知是——“神未弃我公西族……”
少年不懂老师为什么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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