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嬴天尘
这一回也就罢了。随着东虏汗王投降,国运自然崩解,不用来投喂龙种也是浪费。日后呢,他总不能四处灭国用来养龙吧?
或者不用国运,气运功德也行?正好边关一行入账大笔功德,回头试着投喂一把。
暗暗在心中的备忘录上记下一笔,任由小银龙继续收拾残羹剩饭,越殊抬脚从匍匐的人群中穿过,准确来到人群的最外围。
——这里还有六个被绳索捆住手脚的人。也是起初被他特意扔到安全范围的祭品。
这三男三女此前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十分狼狈,看向他的眼神却透着极狂热的光。
越殊并起食中二指凭空一划。
六个人身上的绳索当即被无形之刃断开。
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们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歉。
“不必多礼。”越殊挥手让几人起来,决定让他们忙起来,“有件事交给你们。释放所有被俘虏的中原子民,告诉他们,尽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说这话自然是有底气的。筑基之前,越殊做不到一人敌万军,筑基之后却不然。东虏若是翻脸,身为筑基修士的越殊不介意“以大欺小”,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体面。
叩头不止的几人一下子抬起头来,双眼锃亮锃亮,他们几乎是齐声答应:“遵命!”
释放俘虏的过程很顺利,毕竟今日这场声势浩大的“雷劫”哪怕隔着百里都能听到,就算被关在牢里的俘虏都知道出了变故。
何况还有不少被当做奴隶使唤的中原百姓亲眼目睹了越殊只身降服东虏的全过程。有他们帮忙配合,事情的进展自然顺利。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重获自由的中原百姓翻身做主。昔日肆意凌辱他们的东虏人都遭了殃,其中包括高高在上的东虏贵族。
想到丧命于这群畜牲手中的同胞,想到自己过去所受的苦难,众人只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好在俘虏中不乏有见识之人,知道杀一些地位不高的东虏也就罢了,但包括汗王在内的贵族,怎么说也得留条命。
倒不是觉得这些人身份尊贵,只是所有东虏都是广安侯的军功,带着活生生的汗王和贵族回去献俘自然胜过带一堆人头。广安侯是大家的救命恩人,他们怎么能为了报仇泄愤,就让恩人的功绩打上折扣呢?
此言一出,便是心中再多仇恨未消的人都住了手,甚至开始主动阻拦其他人泄愤。
不害性命,不代表他们就不能报仇。大家卸完一腔私愤,便开始主动替广安侯清点战利品,从俘虏的人口到牛羊牲畜。鉴于大量当场改信的东虏平民自觉要跟“真神”一起走,整个东虏王庭几乎被掘地三尺。
全程什么也不用做的越殊只等着众人将一切打包完毕,然后簇拥着他一路往南走。
值得一提的是,被释放的俘虏中有不少边关将士,其中便有解氏父子麾下的旧部。得知越殊单枪匹马闯入王庭,降东虏,诛仇雠,救军民于水火,他们不由对这位少主奉若神人。
回程的路上,他们自觉分成几部分,一部分充当亲卫,几乎将越殊身边围成铁壁,一部分帮忙押送匈奴贵族,一部分负责监视东虏各部,替越殊分担了许多工作……正是有他们做骨干,才撑起南行的队伍。
大部队南下的动静不小,远远的就能听见大地震动,看见尘土飞扬。岳沧率轻骑北上不过数日,便敏锐察觉到了这番动静。
他凭过往的经验作出判断。
“至少以万计的东虏大举南下了?”
“又来?”与同行的骑士面面相觑,岳沧震惊又不解。难道是广安侯揍得还不够狠吗?
无论如何,这样多的人马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当务之急应该返回东梁急报延平侯。
只是,想到孤身北上的广安侯,他们顿时替对方捏了把汗。纵然广安侯智慧通天,万一迎头撞上东虏大军,亦是凶多吉少!
但愿广安侯吉人自有天相吧……
不情不愿吐出一个“撤”字,满怀担忧的岳沧就要勒马回转东梁城。却听身旁的副手叫道:“等等,那是广安侯?!”
岳沧一怔,转头看去。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似有万马奔腾。一面熟悉的旗帜在烟尘中摇摇招展。
除却近几年参军的新兵,谁能认不出那面旗帜?那是昔年广安侯解氏的帅旗。随着解氏父子兵败身死,帅旗亦被东虏所夺。
而现在,这面帅旗重新在草原上升起,映着初生的朝阳,放出万丈毫光。
少年骑士从太阳升起的地方奔来,他胯.下的骏马驰骋如风,带着他飞成一道点燃朝阳的火。
在他身后,是兴高采烈归来的大魏军民,以及同样兴高采烈南迁的东虏百姓。
此外便是沉默如山的东虏精锐。统治他们的王与贵族此时都已沦为阶下囚,他们却安分地簇拥着越殊,如同簇拥一位新王——毕竟少数不识趣的人,下场已经不可言说。
“广安侯!”
岳沧带人迎上去,一时不知目下是什么情况。
……要说广安侯一个人说降东虏,连汗王都束手就缚,未免太离谱。但总不能是广安侯叛变,率东虏大军来攻打大魏罢?更不可能是广安侯推翻汗王反被敌人拥戴上位了罢?
不,不,不,看这些人的表情,居然还真有可能是见鬼的最后一种可能……
岳沧心中正疯狂吐槽,就听眼前的少年轻描淡写说道:“如君所见,东虏已降!”
岳沧:“???”
喵喵喵?发生了什么?
怎么就“如我所见”……
不是,过程呢?您是不是漏掉了过程?
第181章 归一道主12
◎物外烟霞客,尘中求道人◎
越殊没兴趣夸耀战绩,旁人却很乐意替他宣扬,尤其是被他亲手解救的解氏旧部。
别说岳沧主动发问,便是他不问,这些人也是处于见人就要“炫耀”一番的状态,起手台词就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小侯爷大发神威,只身匹马降服北虏王庭……”
岳沧心心念念的过程总算被补全。
返回东梁的一路上,众人谈起越殊的事迹堪称不厌其烦,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尤其是当时在“最佳观众席”亲眼见证一切的三男三女——对这三个人来说,或许此生此生再也不会拥有比这更为传奇的经历了。被选为“祭品”固然是他们的不幸,越殊的到来,却让这份不幸变成了天大的幸运。
有幸为“雷君”所救,又亲眼见证残暴不堪的东虏人在天威之下瑟瑟发抖,试问如今南归的数千军民,谁人闻之不艳羡异常?这份非凡的际遇,传之子孙都是荣耀!
这般想着,这几个人讲述其亲身遭遇时就更投入了。当然,人的记忆是会自我欺骗的,由于对越殊的滤镜过深,他们讲起当日之事难免夸大其词,一场普通的筑基雷劫,在他们口中威势直通十万天兵大战。
对此,所有人深信不疑。
南归之民在草原上受苦多年,其中年纪最大的已有数十年不归中原,他们见过太多死去的同伴,苟延残喘活着今日不过是处于求生的本能,原本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如今,一个人出现了,带他们回家。
此时此刻,这个人在众人心中已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什么样的赞美他都配得上!
这也是为何广安侯事迹被不厌其烦宣扬的缘故之一,实在是捧场的听众太多了啊!如若没有听众,谁又喜欢唱独角戏呢?
而再如何夸大其词的描述,都只会从听众这里得到正面的反馈,绝不会出现怀疑与否定,少数听众之所以不满,绝不是认为夸张了,反倒是觉得赞美力度还不够强。
他们一致要求加强力度。
至于后来的岳沧一行人,鉴于起初他们表现出来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一路上他们几乎是遭受了来自其他人的“狂轰滥炸”,这就好像一群狂热信徒中突然出现了几个不信教的,信徒们的“布道”之心简直高涨,誓要让对方发自内心承认真神在人间。直到发现岳沧一行人对广安侯崇拜非凡,哪怕是针对谋略,轰炸的力度才降了下来。
对这股愈演愈烈的“造神”与“传教”风波,连越殊本人都制止不了,除非强行压制。然而真心实意的感激之心又要如何压制?
君不见当年他也没做什么,只是顺手救了几个人,就莫名当上了起义军精神领袖?
类似的事情发生太多,越殊已经看开了,只想尽快将人交到延平侯手上。若非敌我双方人数对比悬殊,担心北虏降兵中途闹出幺蛾子,他早将一切尽数托付给岳沧。
险些被“甩锅”的岳沧对他的想法毫不知情。直到终于抵达目的地东梁城,向延平侯复命之际,他才默然发现越殊的失踪。
“?”岳沧当场懵逼。
与近些日子一直在越殊身边充当亲卫的解氏旧部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隐隐意识到什么的岳沧艰难开口:“广安侯何在?”
亲卫当场取出两封书信,一方是交给岳沧的,一方是交给延平侯的。后者主要涉及送中原子民归乡之事以及安置降人之事。
至于前者?岳沧打开书信,横看竖看只在其中看出“甩锅”两个字。他不禁苦笑。
倒不是觉得自己担了什么麻烦,反而是这份人情欠大了。毕竟被一锅端的北虏王庭是真的,坐下这件事的越殊固然是懒得应付一些接踵而至的“盘问”,于是就麻烦甩给了他,可这份麻烦,多少人求之不得?
回想这位来去匆匆的广安侯数月间所作所为。计败左贤王,助大魏巩固边疆,又深入草原,北擒汗王,降服东虏数十万众,报父祖之深仇,救百姓于水火,忠、孝、义,可谓俱全。如今功成身退,遨游四海,不求名利,不图回报,可谓奇人也!
姗姗来迟的延平侯先是接下了越殊的大礼包,震撼过后便是狂喜。紧接着,得知越殊早已飘然离去,亦不免发出一声长叹。
这一声叹息,响彻青史:“有此佳儿,解兄在天有灵,可以瞑目矣。恨非吾子!”
当然,等事后从众人口中得知越殊的种种手段,延平侯又觉得自己实在是高攀了。
挥袖引雷霆,令东虏万众丧胆!这是什么神仙人物?这样的儿子也是他配肖想的?
话又说回来了,老解家的祖坟莫非真的冒了青烟?怎么自家的祖坟就不能冒一回?
延平侯怀着万般艳羡嫉妒的心情写下表功奏书,与上一封表功奏书相隔不久,一前一后来到帝王的御案上,天子为之二叹。
第一次是赞叹先广平侯后继有人,解氏竟出了个“谋圣”般的人物,大喜之下,朱笔一挥,广安侯府的食邑便增加了八百户。
第二次则是惊叹了。
——延平侯所言真耶?假耶?虚报战功不可能如此荒诞,越是离谱反而越是可信。
一旦延平侯所言非虚,解家这是出了个什么神仙人物啊?怎么就不是我皇室中人!
天子的脑回路与延平侯同步了。
他并非轻信的昏君,只是一来如此大的战果很难作假,只要派人往边关走一趟就能核实,二来修行者的存在对他不是秘密。
世人传言魏太祖获得上清观观主批命,最终成就大事,其实不然。魏太祖之所以被上清观观主看中,实则是因为他乃是一位修行上难得一见的异才。
然而,这位生于乱世的修行异才一心平定乱世,开创太平。此界修行本就不易,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选择投身红尘,他的修道之路注定断绝。本想收他为亲传弟子的上清观观主最终只能将他收做记名弟子,传下些许微末的护身之术,有了护身之术,才有了后来所向披靡的魏太祖。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算是清源真人的师弟。因着这层香火情,有上清观坐镇的魏国都城,其他修行者从来不会不请自入。
当今天子并无修行资质,却从其父口中知晓修行者的存在,也知道上清观的特殊,自从得知广安侯解鸣蝉受到清源真人赏识,他就猜测对方或许便是有资质之人。
如今不过是证实了这个猜测而已。
天子一直试图介入修行界,后辈中却无人有修行资质,如今这人选出现了,却与皇室毫无关系,如何不让他惆怅?
惆怅过后,他陷入沉思。
须知从前他从先帝口中得知的练气修士虽强却强得有限。越殊表现出来的战力未免破格。若修行者皆如此,皇权岂非飘渺如沙?
权力生物天生的敏感让他隐隐起了警惕。今日是大魏的广安侯逼降东虏,来日若有另一个修行者兵临城下,又该如何是好?
心中的焦虑让皇帝睡到半夜都忍不住从床上惊坐而起,担心自己步上汗王后尘。
次日一早,群臣惊讶地收到今日早朝取消的消息,凝重之色顿时浮上他们的眉心。
陛下向来勤政,这是……
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皇帝在床上病得起不来身的模样,有人已经开始酝酿泪意。
悲痛之色尚未浮出眼底,就变成了错愕:“什么?陛下一大早去了上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