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尔
“我…我不知道她躲在哪,你妈太害怕了,害怕被找到一定会被你爸弄死,当然,你妈可能…也不知道人死了这事。”
“你知道近年社会上一直在加大对未成年犯罪的惩罚力度,甚至很多人呼吁对恶劣的事件,哪怕对方是未成年也要求判处死刑,现在只要满十四周岁也要应负刑事责任。”
“周晚风,你母亲陈琴已经向我们讲述事发当天的所有经过。她说只看到你用剪刀刺伤你父亲胳膊…后面刀子捅人的事她不知道。”
“你故意错过黄金急救时间,涉嫌恶意杀人。”
“我可以见见我妈吗?”
“你母亲陈琴拒绝见你,这是法律赋予她的权利,我们没有办法强制。”
“那让我见见陈慧吧。”
“晚风,我找律师问过了,六七年很快就过去了,前两年会在少管所,等你成年会被转移到监…另一个地方。只要在里面好好表现就能早点出来。你姨夫的堂哥在南边开了厂子,到时候出来就去那边帮忙,工作不用愁的。我也问过了,档案什么的一般人看不到也不会知道。”
周晚风面无表情,眼睛垂着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嘴角微微扯动,“判决书下来了。”
“判决书,对,还有判决书,别担心,大姨会帮你继续上诉的,也会帮你找人疏通疏通,晚风啊还有机会的,到时候你在好好变现,两三年的事就出来了,你爸…也死了,等出来上学,还是工作都行,没了你爸拖累,你和你妈都是好日子,是不是?
陈慧的声音很虚,以前只发现周晚风这孩子说话少,脸上没什么表情,总是让人猜不透,只当家庭环境不好,孩子过得苦。
可现在,陈慧似乎更明白一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什么样的种生什么孩子。
尤其侧脸抬眼斜撇过来的神情,冷冷的审视,也不说话,
陈慧已经有几分害怕这样的外甥女了。事情发生到现在,这么久,就连拘留所的人都说她的情绪太平了,这很不对劲。
越是安静,越是不安。
“不用麻烦了,人是我害死的,不用上诉了。”周晚风的脸十分苍白,鼻梁很高,下颚线骨线分明,并不属于长相柔美的女孩。反而整个眉宇轮廓都是干净清爽,狭长的眼角让人猜不透。
会面室内安静异常,陈慧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周晚风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忽然吭哧一声笑出来,笑完静静地注视着陈慧,缓缓张开嘴道:“她…”顿了下,眉眼染上一丝伤,“让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活的像个笑话。”
说完咬着嘴唇,“曾经姥爷骂的那些话,我现在才明白。”
“我…什么都不是,我…为了她…为了她…哈哈哈哈哈哈。”周晚风低下头肩膀忍不住抖动,双手捂着嘴巴,“我竟然还等了她一天,还以为最终她会来看我……哈哈哈阿呼啊哈哈,我活成了一个笑话。大姨,我…我那么努力,那么拼命,我小学想过多少次杀人,趁他睡觉的时候,喝醉的时候,那么多次机会,她忍下了。现在…哈哈哈哈,我到底算什么啊。”
周晚风双手撑着额头,眉宇间不在平静,厌恶和恨意一点点在汇聚,眼眸全是愤恨之色,“死掉的要是她,我或许都比现在要好。”
“晚风,那…那是你妈妈啊。”陈慧神色惊恐,只感觉眼前这个孩子疯了,不正常了。
周晚风再少管所待了两年,两年后成年被转移到监狱接受改造,但年纪不大却喜怒不定,多次致人轻伤,扰乱秩序,殴打他人,破坏监管秩序,虽然经过核查多次都是因为他人寻衅滋事在先,可动手打人伤残事实,也多次关禁闭,加刑期。
等到服刑结束,人已经二十三岁了,同年龄的不是上大学,就是考研,参加工作。
周晚风做过服务员,进过厂,可因为暴烈的性格,总是和周围格格不入,浑噩的过了两年,房租交不起被撵出来时,曾经住在一个监房的大姐找到她。
“妹妹,人这一辈子其实贼他妈简单,不看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本质就是,钱,权,名。”
“像咱们在里面待过的,和普通不一样,走的路也不一样,你非要砸破头往前走,混上饱饭没?只有先吃饱饭,才能想明白接下来要干什么?跟着大姐干,别的不敢保证,钱这方面不会亏待你。”
“虹姐从哪旮旯角扒出这号人的,是个厉害的,业绩不错。”会所包厢里,灯红酒绿。
“上次进去里面认识的妹妹,怎么样?人还行吧,没惹什么麻烦吧,我先说好啊,这人性子狠,惹急眼我可不敢保证的哦。”周晚风底,虹姐早就摸清楚了,进去三个月她就知道有这号人。
看着就像一头失去方向,失去目标的,横冲直撞的劣马,十分恶劣。可虹姐一眼就相中了。恶劣本质之下,却有千里马的潜质,只要稍稍引导,驱赶,谁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不错不错,先说好虹姐,这人放我这几年帮帮我,我手里头能用的人没几个,催债,找人要账这一块的业务手下猴精那些人直接躲开,避开。这可这块业务也不能丢了,总的有人捡起来,你别说,这个周晚风年纪不大,办事手段倒是沉稳。”
“哈哈哈哈,旁的不敢说,对付那帮子下九流,周晚风就是把最锋利的刀。”
“是吗,这里面有什么说头?”
“你猜她年纪轻轻怎么进去的?”
“你不是犯了命案吗?”
“是命案,她杀了自己亲爹,赌博,烂酒,还打人家暴人渣,她骨子里就憎恨这样的人,那些赌博借贷,抢劫,偷鸡摸狗的人渣畜生交给她,她有法子帮你要来钱的。”
“照你这么说还是啊,别人收不来的账目,她都收回来,我都头疼的人物,也不知道她怎么干的。聪明,脑袋瓜顶顶的,怪不得大企业都愿意招手高学历的人,脑子好,闻一知十,事办的漂亮,多久个像周晚风这样的我可轻松多了。”
“就这一个,先放你那历练历练,先看看再说。”
“怎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是我亲自找来的,我肯定知道她的厉害,但不怕你笑话,这个人会不会和我们走到底,我看不透。对我们来说最好掌控的人,欲望重些,想要钱,想往上爬怎么都好,只要有想要的东西,而我们又给得起,就能拴住她。但周晚风,想要什么,我没摸清楚。她有给你提过涨钱吗?”
对面那人摇头,“没提过,我派了两个人过去给她帮忙,都快成她迷弟了。闲的时候,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师傅,租了仓库练身手呢。你别说,我还挺佩服这种人的,就身上有种别人没有的劲。对了,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妈,在她进去半年,再婚了,如今一儿一女,活的挺好。”
“母女关系如何?”
“我知道你想问啥,没用,套不住她的。从她进去这些年,对方一次都没去过。”
周晚风入行来就没挪过窝,一干就是好几年,很多人替她不值。甭管手下有多少个人,还是催账,收费的,普通人眼里就是个下三滥,正经人没几个干这一行的。
信贷,催账收费免不了打架斗殴,还有同行。一个泼皮老赖私人借了好几方的贷,冲突上来就是群殴,进派出所,进小诊所都家常便饭。
更别说,还有到期不还跑了的,就得千里迢迢追过去找人。
有那老不死躲深山老家的,没死就得把人找出来。
山里公路蜿蜒曲折,周晚风一行四人坐在汽车里,这会堵路上,说前方当地下大雨,导致山体滑坡,泥石流封堵。
瘦子从前面看过回来,打开副驾驶座,“前面路堵死了,好几辆车被埋在里面,走不了退不了,有人想救人,前头哗啦啦一阵碎石,一股泥石流砸下来,一不注意就埋进去。看看前头都弃车掉头往回走了。”
“周姐,咱咋办啊,头顶这块瞅着我心里直晃晃,总觉得下一秒有石头砸下来。”
“我也是,周姐,要不咱也下去往后走走?”
话没说完,后方传来惊呼之声,“快下车,快下车,滑坡了,滑坡了。”
只看到后方二十米,斜坡上树皮植被像是一块毛毯子从上面脱落下来,
下方公路上人,惊慌失措的从车里下来,就往前面跑。
眨眼之间,轰轰隆隆的声音淹没众人喊叫声。
数十人被堵在中间进退两难,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泥石淹没,
“打过救援电话吗?”
“根本没信号,前面大雨城镇都淹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有人开始着急,谁也不能保证头顶这一块什么时候塌掉。
瘦子蹲着狠狠吸口烟,眉头皱呢,“早知道这趟就不来了,为了他妈一个狗东西,在这担惊受怕的。”
“周姐,现在怎么办啊。”旁边个头不高,剃着光头的男子愁眉苦脸,乍一看凶神恶煞的,不像个好人。
“这条是进出唯一的公路,城镇被淹一定会有支援救灾队伍,老实等着他们来通路。说话抱怨留点力,声大了说不定那棵树根松动,雪崩一样落下来,大家都得死。”
周晚风办倚在车门前,说话声不大不小,却让聚集在一起又惊又吓,哭天抹泪的人一激灵,瞬间连哭都不敢了。
雪崩的时候,没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原本哭泣的人捂着嘴,不时的抬头看向头顶,大气不敢喘,深怕自己会是最后一根压跨泥石流的稻草。
生死面前,所有人不敢大意,个个经若寒蝉,若有哪一个说话声大了,都被惹来群体注视。
前后路段不是滑落一股,中间不受波及的区域越来越小,眼看大家像是被收网的鱼,挤在一起的时候,后方终于传来喊话声。
欣喜若狂之下,有人刚要大喊回应,倏地一股碎石滚落,吓得立马捂嘴。
“这里有二十几个人被困住了,麻烦救我们出去。”周晚风无视众人注视,高声回答,并说明现在情况。
一个多小时,身后方道路被清理干净,穿着迷彩作训服前来支援的队伍,灰头土脸,细看身上衣服全是湿的。
周晚风听到当地消防救援队的人表示感谢的话后,才明白这些兵是从救灾现场撤退下来的,整整不停不歇参与救灾一天一夜,正准备去往另一个地点完成任务,半道上接到通知,过来疏通道路救助被困人员。
周晚风一行人被安排在伤员卡车上,
几个受伤的战士,腿脚受伤,一看就是只做了简单救治,行驶没多久,大家刚要喘口气,忽的前方驾驶舱的人,探头出来往外大声呼喊,“下车,快下车。”
“怎么了,怎么了?”
前方泥石流太急太凶,直接冲到眼前,整个车厢侧歪,眼看着要滚落下去,周晚风一行人眼疾手快,直接翻身跳下车。
其他人车厢里哭哭喊喊,惊慌失措。
所有人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卡车被泥石流冲着翻下公路,摔了下去
“俺班长呢,俺班长呢。”
一名受伤的战士没看到人,急的要哭,脏兮兮的脸上看的出来的年轻。
“好像…好像在驾驶座上没出来。”有人似乎看到了,颤颤说了一句。
下一秒几个受伤战士,瘸着,拐着冲到路边,试图下去,被周围群众拦着,“小同志不能下去,你听我说,人肯定救不回来了。”
“不能下去啊,太危险了。”
噗通一声,脚受伤的战士,推开人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哎呀小心啊。”
还没说完,旁边另一名战士又跳了下去,周围人急的不行,眼看第三个小战士就要往下跳,生生被人拉住了,“你胳膊都伤成这样,你下去干什么。”
“我去。”一名三十岁的男人跳下去,“小心啊。”
“想办法用衣服拧成一条绳出来。”周晚风对旁边的光头和瘦子说,也是对周围焦急群众说的,说完人跟着一并下去。
“周姐,哎呀,周姐,你怎么也下去了啊,快上来,太危险了。”
周晚风的身手一看就比较灵敏,能看到下方卡车被别在两颗树中间,暂时缓冲没有继续滚下去。
受伤的战士扶着旁边树,藤蔓往下,险象环生差点摔下去。
“别动,你们几个别动。”
三十岁的拽着一根手腕粗细的石缝树不敢再往下了,
再往下几名受伤战士像是攀登岩石的山羊,只要一脚落空,摔下去一定头破血流。
周晚风摩挲着往下,越过受伤战士,一点点靠近卡车位置。
“周姐,周姐,绳子拧好了”
“扔下来。”
可惜绳子短,够不到。下一秒有人跳下来,不够再下来一个人,直到周晚风够到绳子一头为止。
当周晚风踩着两个石缝树,把人从驾驶仓拖出来,哗啦一下,整个卡车直接坠落下去。上面一声声惊呼,周晚风一脚踩着树,一脚踩着石缝,搀着陷入昏迷战士。
“把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