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巳
晚一步赶来的他如逆水行舟般不断扒拉开挡在身前的围观群众,几乎就在学监尾音落下的那霎,破门而入。
“他们二人知不知廉耻,从来就不是一封举报信能决断。”
“倒是学监您,仅凭一封举报信便妄自定夺,未免也太过草率?”
“那弟子我若是某日心血来潮,也写个百来封举报信投给礼部,说您带坏学风,与年逾古稀的督学有染,那您是不是就真成了个寡廉鲜耻的断袖恋老癖?”
学监闻言,险些被气吐血,颤颤巍巍指着姬泊雪:“竖子!尔等竖子莫要口出狂言!”
姬泊雪无视他的怒火,仍在持续输出:“你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污蔑学生与夫子有逾矩之实,与我心血来潮非要写举报信说你与督学有染有何异?”
“左右都是胡诌,我若想,莫说那年逾古稀的督学,纵是说您与我家后院的狗有染,亦能说得有鼻子有眼。”
“届时,您又当如何证实您与年逾古稀的督学、乃至我家后院的狗是清白的?”
经姬泊雪这么一顿输出,学监只觉自个脑瓜子嗡嗡作响。
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小子的他声嘶力竭道:“那你又当如何证实他们二人是清白的?你若能证实他们二人是清白的,老夫亦能证实自己是清白的。”
“无需证实。”
他径直走向阮桃桃,在她震惊的目光下,握住她左手,与她十指相扣。
“因为她喜欢的人,是我。”
第63章 “恋爱”
阮桃桃:!!!
她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当即满目惊愕地盯视着姬泊雪。
什么叫做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是你喜欢我才对吧!对,你小子一定喜欢我!
感受到阮桃桃那灼人的目光,姬泊雪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却无要停嘴的意思
仍牢牢握紧她的手,扫视众人一圈,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缓缓摇头:“你们可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仍是我说什么,便信什么。”
“学监不是断袖恋老癖,我家后院没狗,而她……”
他侧目,深深望了阮桃桃一眼,突然松开手:“亦不曾喜欢我。”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前来看热闹的瓜友们全然摸不着头脑,闹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倒是阮桃桃,隐隐有些明白姬泊雪的用意。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闻他用极尽嘲讽的语气道。
“你们这脑子还真是长了做摆设用的,我说什么便信什么。”
“被我耍过这么多回了,都不曾想过要质疑?”
“还是说,你们压根不关心真相是什么?只要有热闹可凑,有舌根能嚼,才不在意他们二人的死活?”
“也对,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又怎会疼?”说至此处,他含笑望向学监:“您说是也不是?”
学监回想起被姬泊雪刁难时场景,当即抹了把冷汗,点头似捣蒜。
群众的反应亦是分外精彩。
有人在因这番话而自省,有人依旧不服气……
可不管怎样,都达到了姬泊雪的目的,开始有人关注真相究竟是什么,纷纷扭头望向阮桃桃与夫子这两个当事人。
阮桃桃见状,当即上前一步,不疾不徐地阐述出了前因后果。
在此之前,她倒是想解释,但学监那张嘴噼里啪啦没个停歇,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退一万步来讲,她纵是解释了,这等情形下,又有几人会信?
指不定还会进一步质疑:那么多弟子,他怎就偏偏对你这般上心?
连同姬泊雪的证词都会被一并怀疑:他们俩儿是亲兄弟,他来做证又岂做得真?
至此,阮桃桃算是彻底弄明白了姬泊雪的动机。
正如他所说,比起乏味的事实,人们往往更情愿相信添油加醋后的谣言。
不论他们如何解释,都会被有心之人钉在羞辱柱上反复鞭挞。
似姬泊雪这般,第一时间将所有人拖下水,方才是正解。
当真相浮出水面的那刻,四周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那些在真假未定时,便跳得分外高的好事者们正在默默离场。
姬泊雪目光锁定住某个骂得最大声的人身上,冷不丁道。
“那个穿青衫,脸肿得像倭瓜还没脖子的,你跑什么?”
“你爹娘没教你,随意骂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那倭瓜脸身上,倭瓜脸步伐随之一顿,浑身僵硬地转过身,望向姬泊雪。
姬泊雪点到为止,没继续说话,把主动权交给阮桃桃。
阮桃桃直勾勾望向那人,皮笑肉不笑道:“有爹生没娘养,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贱货是你骂的对吗?”
倭瓜脸咽了口唾沫,讪笑道:“玩笑,玩笑,都是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没否认便等同于事实。
这话着实说得太难听了,在场的女学生纷纷皱起眉头,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看似老实的倭瓜脸。
阮桃桃则点点头,淡声道。
“看来我没记错,这话还真就是你说的。”
尾音才落,她便转头望向学监,朗声道:“学生若没记错,院规第178条便明令禁止此事。”
学监虽迂腐心却不坏,当即接话道:“我院弟子,凡无故辱骂他人者,笞一十,抄院规五十遍。”
阮桃桃闻言,满意地笑了,继而插着腰,开始在人群中“指指点点”:“你,你,你还有你……”
“你们方才都是如何辱骂我的,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想不到啊,平日里一个个都装得人模人样的,竟这般恨我。”
……
别看阮桃桃报起仇来毫不手软,实则,她也很迷茫。
不懂向来与人为善的自己怎会落得这番田地。
更别说,辱骂她的人中还有不少曾受过她的恩惠。
她感到心寒的同时,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是哪一点做错了,何至于让他们这般嫉恨自己?
心里有事的阮桃桃一整天都无精打采,不是站在窗前发呆,便是坐在树下叹气。
当她叹出第十口气时,一颗饱满红润的果子正中她脑门。
她捂着脑袋,猛地一抬头,姬泊雪那张可恶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阮桃桃却一反常态地没瞪他,焉儿吧唧地垂着脑袋继续叹气。
姬泊雪意外地挑挑眉:“怎么?还在想方才那件事?”
阮桃桃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动作幅度极小地点点头:“就是很多事都想不明白。”
“又不是无半点交集的陌生人。”
“在我落魄时,他们非但不帮我,还要落井下石,我做人做得有那么失败吗?”
姬泊雪闻言淡声道:“你现在想再多都没用。”
话音才落,他又懒懒靠在了身后的树杆上:“因为问题从来都不是出自你。”
“若非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也大抵是,你平日里行事张扬不加收敛,故而,导致部分人看你不顺眼。”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你这人优秀,却又远远没优秀到让人望尘莫及。故而,拖你下水成了件轻而易举的事。”
“你要明白,人呢,大多如此,只会嫉妒比自己稍稍好上那么一
点的,好太多反倒没有嫉妒的余地,只剩仰望。”
“既如此,你只有两个选择,或是为了讨好他们自甘堕落;又或是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这话说得阮桃桃豁然开朗。
淤积在心间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
终于想通了的她,咬着后槽牙愤愤道:“他们既看我不顺眼,我偏要愈发发愤图强,让他们时刻活在我的阴霾之下!”
姬泊雪弯了弯唇角,赞许道:“不错,有志气。”
说这话时的他整个人都隐于琼花中,从阮桃桃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一小截形状流畅的下颌。
可就是这么一小截下颌,都无端让她看得入了迷。
不知为何,她总觉今日的他瞧着分外不同,不论是在人群中替她解围时的模样,还是这般懒懒靠坐在树上的模样,都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姬泊雪被她盯得莫名有些不自在,直言道:“何故一直盯着我看?”
阮桃桃仍未移开视线:“说来,有件事我在意很久了。”
她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呼——
一阵风刮过,倚靠在树上的姬泊雪明显僵了僵。
他的目光穿透重重花枝,落在阮桃桃身上,黑漆漆一片,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翻涌。
阮桃桃看不见。
只知原本靠坐在树上的他毫无预兆地压低身形向自己逼近。
在距她脸相隔不到一尺远的位置停下,轻声呢喃着:“被发现了,果然还是瞒不住你。”
他的气息似羽毛般轻轻扫过面颊,这下轮到阮桃桃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浑身僵硬地杵在原地,顿觉大脑一片空白,连反应都开始变迟钝。
他,他,他这算是在告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