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57章

作者:王廿七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科举 团宠 穿越重生

……

去岁殿试的捷报送到炒米胡同时,邻里们都感到与有荣焉。

听说最东头的纪家是外乡人,赁了房子来京城赶考,不但一举考中进士,还通过朝考留在了翰林院庶常馆,这可是新科进士中最有前途的一等!

这段时间总有人向纪家嫂子打听,问纪秀才是否愿意设馆,久而久之,纪秀才也起心动念,想在家里开个小私塾,闲来无事,教几个蒙童念书。

虽然他只是个秀才,可他教出了纪莘这样出类拔萃的儿子,怎么不算一种本事?

所以进京这一年,是纪秀才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年,虽然纪莘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但只要他还在做官,“孝道”这座大山就会永远压着他,逃也逃不掉。

天阴欲雨,纪秀才正在屋里读书喝茶,忽听院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

纪秀才提着衣襟从屋里出来,一边用干瘪地声音喊道:“何人胆敢擅闯民宅,若是惊动了女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六个身着飞鱼服、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闯进了院子,分成两列将他包围起来。

一个穿着绿袍官服的少年跨过门槛,大步走进院子里。

纪秀才吓得两腿打软,好在他是见过陈平安的,赶紧上前,声音发抖:“小陈公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平安一瞪眼,凶巴巴地说:“怎么回事,还要问你呢?你生的好儿子,击登闻鼓告御状,诬告朝廷命官,眼下已经被抓进诏狱了!”

“啊?!”纪秀才一脸震惊。

他晌午便听说有人击登闻鼓鸣冤,城里许多人都听到了。

京城里多数人活了半辈子也没听见过登闻鼓响,也都稀奇得很,纷纷议论到底有什么惊世冤情需要告御状。

“那登闻鼓,真是我儿敲响的?!”纪秀才问。

“这还有假,你这爹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平安气呼呼得说:“他一个人下诏狱不打紧,可他这段时间常住我家,把我爹给连累了,陛下怀疑我爹是幕后主使,要一并下都察院大牢。我跟陛下说,既然老师都要跟着吃挂落,那亲爹亲娘也要一并抓起来才公平。”

纪秀才已经吓得面如金纸,目光涣散,嘴唇颤抖:“孽障……孽障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平安察言观色,这秀才居然这么经吓,这样都不说实话,他只好更凶一点,对身边的校尉头领说下令道:“给我搜!”

校尉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如一阵风,砰的一声踹开屋门,摔盆砸碗叮铃咣啷一阵乱响,风卷残云一般,就将这座小院儿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好一个文明执法。”平安唏嘘道:“比我家阿吉的破坏力还大……”

守在院子里的校尉还以为他另有吩咐,躬下身:“您说什么?”

平安笑道:“我是说,术业有专攻。”

那校尉得意道:“那是,抄家我们还是在很在行的。”

纪母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吓得魂飞魄散,扯着丈夫的衣袖瑟缩,纪秀又能好到哪里去,在院子里踉跄徘徊,捶胸顿足:“十几年心血养出个索命的冤家,闯下这等灭门大祸,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片刻,桌椅茶几衣柜杌子犄角旮旯都被翻了个遍,现银不多,但一名校尉抱着一捆户籍文书扔到屋檐下。

平安目光一亮,这些东西他熟!

便在台阶上坐下来,一样一样地仔细看,越看越感叹,小师兄可真优秀啊!

从参加童生试开始历次的考试凭证,府试、院试案首的书面捷报、红案,一省解元的金花帖,会试取中的题名录,每次考试的考牌存根俱全。

再翻看黄册,姓名、生辰、体貌特征俱全,且没有特殊附注,比如“养子”、“义男”等字样。

想必是当年抱养之时,买通当地官府,在户籍上下足了功夫,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出生证明,以后想认祖归宗,还真有一些麻烦。

“我就说吧,纪莘还想跟你们撇清关系,谎称自己是养子,这等欺君大罪,诛九族也不冤。”平安道:“来人,拿下!”

“且慢!”纪秀才吓得筛糠一般:“纪莘是养子,他就是养子!”

言罢,他走到院墙边,撬开一块墙砖,从里头拿出一张契书:“我们夫妇二人,成婚十几年无所出,便想着过继一个孩子,因为种种原因没能从族中过继,就想到了……抱养一个,这是当年从私牙张老六手中抱孩子时立下的字据。”

“空口无凭,你写一份口供,画押捺印,我要带回去。”平安道。

第150章 你还给钱了?!……

“等等!”

一直缩在角落里无声落泪的纪母此时走了过来,虽然胆怯,但还是拦住打算提笔立字据的丈夫,对一众校尉道:“军爷,我想跟我家老爷说几句话,烦请通融一下。”

校尉看一眼平安,平安点点头,皱着眉头将那张古旧泛黄的契书叠起来装进袖子里。

纪母道:“老爷,您不觉得奇怪吗?户籍黄册白纸黑字都在,锦衣卫要抓人,只管按着名单抓便是了,为什么要追根究底,查我们是不是生身父母?还要录口供?”

纪秀才想了想,道:“那锦衣卫办得都是御案,固然要严谨一些。”

“可我听说官员被抄家,在定罪之前,会先将家小圈禁在家里,不会直接下狱的。”纪母用低声对他说:“莘儿击登闻鼓、进诏狱,全凭他们一面之词,万一是假扮的……”

“诶呀,你真是吓糊涂了,”纪秀才道,“假冒公差是多大的罪?何况小陈公子我是见过的,如假包换。”

言罢,还对平安说:“妇道人家不懂事,请多包涵。”

平安暗道不好,这个阿姨好像有脑子。

顺从了半辈子的纪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丈夫推到身后,纪秀才倒也不经推,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纪母问平安道:“我们可有机会去看我儿一眼?他早上穿得单薄,至少让我们送些衣物。”

纪秀才上来拉她:“诏狱是你想去就去的地方吗?!”

纪母红着眼眶,再次将丈夫甩开,对平安道:“小陈公子,我儿如今是什么情形?可有受刑?”

“受了。”平安道。

纪母脸色惨白,传闻中进过诏狱的犯人,不死也得脱层皮,即便侥幸获得开释,也都是遍体鳞伤、不成人形,要不了几天就会一命呜呼。

她有些站不住,扶着石凳坐下来,缓了几口气,才说:“小……小陈公子,我儿他想必是无心牵连令尊的,事已至此,不如咱们两家一起想想办法,他诬陷了哪位大人?可有转圜的余地?可有打点托情的门路?银子的事不必担心,家里还有一些现银足以应急!

“一份口供不在话下,只要能保我儿的命,只要能让你父亲脱责,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可这份口供的作用是什么呢?”

听了这话,纪父也从莫大的惊恐之中回过神来,呕心沥血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哪能不试试就放弃?于是也跟着附和道:“内子说得极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救人。”

平安:“……”

他总算明白,摊上这么个糊涂养父,为什么小师兄还能长成一个正常人了,原来是这位养母的缘故。

校尉们面面相觑,人还抓不抓?口供还签不签?要不索性抓起来签?

一片乌云笼罩在上空,平安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他坐在石凳上,低声啜泣起来。

满院子的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婶婶有所不知,我小师兄正是不想牵连两位,才托我来演这一出戏的。”平安哽咽道:“他得罪的是当朝首辅吕阁老,吕阁老你们是知道的,颇得圣宠、一手遮天。如今陛下震怒,别说你们了,就连我爹都保不住他。适才问他有何遗愿,他只交代了一件事——务必要保全二老!

“你们就成全他吧!”

平安哭得伤心,六位锦衣卫整齐划一地抹起了眼泪,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纪秀才涕泗横流,仰天长叹:“吾儿仁孝啊!”

……

说回这日清晨。

从卓成门出城,沿着官道西行,有一座五百多亩的庄园,从外表看低调朴拙、其貌不扬,走进其中,却可见数座华丽的屋舍,簇拥着一座宏峻的楼宇,重轩复道,画栋飞甍,如神话中美轮美奂的蟾宫。

这座楼宇就叫“蟾宫”。

只是楼宇外围,并非昂贵的奇花异草,而是一片广袤的麦田,与建筑的奢靡格格不入。

庄园的主人安德侯虞惇,此刻正坐蟾宫顶楼,膝上盖着上好的毛毡毯,一边捏面人,一边透过雕花的窗棂俯视楼下。

响晴薄日,田里的麦苗已经蹿地很高,佃农们戴着斗笠,穿着粗布短衣弯腰劳作,在一片绿浪中时隐时现,恰似几粒干瘪的豆子撒在翡翠盘里。

侍从垂手立在他的身后,絮絮地交代今年预计的盈收,动辄以百万为单位的数字,显然不是在讨论农庄的收成。

待是从汇报完毕,一个娇俏可怜的少女形象在虞侯纤细的指尖诞生,少女还梳着双童髻,朱唇微张,像含着半曲未唱完的童谣。

虞侯举着竹签,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新作,挑起一个小指盖大小的名牌挂在她的身上,复用镊子捏起一条细长的面泥,盖住了她的眼睛。

对一名侍女说:“拿去。”

侍女小心翼翼地接过面人,告退出去。

“派去岑州的人,得手了没有?”虞侯一边洗手,一边问另一名手下。

“昨日收到传书,凌砚勾结邪教教徒窃取军报,已经人赃并获,夫妇俩一起关进龙襄卫大牢,拟判秋后问斩。”

虞侯冷笑一声:“倒要看郭恒还怎么为他平反。”

“禀侯爷,高泰来了。”

轮椅碾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虞侯接过手书,打眼一扫,信手丢入炭盆——他体弱畏寒,又不喜穿厚衣裳,一年有大半年燃着昂贵的银丝炭,侍从们进入他的房间,无不是热汗淋漓。

“侯爷,殿下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高泰道:“凌砚的奏疏中暗藏玄机,疑似是齐州盐政走私的账目。”

虞侯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欣慰:“咱们殿下总算聪明了一回。”

“您早就知道了?”高泰微惊。

虞侯道:“一个月前就知道了,都已安排妥了,龙襄卫的奏报不日即到,凌砚活不过秋后。”

郭恒令人调取原本的时候,他安插在通政司的人就为他送来了抄本,当晚就被虞侯看出了端倪,提前设局,给凌砚安排了个勾结邪教的罪名,已被办成了铁案,只等秋审勾诀,就可以人头落地了。

“侯爷真是算无遗策。”高泰由衷道。

虞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问道:“殿下是如何发现的?”

高泰道:“是跟着世子的小太监,从陈平安的废纸篓中捡出一些碎纸片拼出来的,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还是被殿下猜出了大概。”

虞侯猛地睁开眼:“陈平安知道了?!”

高泰道:“是啊,就在昨天。”

虞侯沉声道:“那还等什么?速去通知乔爷,赶在朝廷钦差到达之前销毁一切账目流水。至于凌砚夫妇,一不做二不休。”

“是。”高泰心里打鼓,要在数日之内毁灭所有痕迹,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

“这话我不问,你竟不打算说了,我反复说过多少次,你们仍旧不把陈平安放在眼里。”虞侯满目失望之色,看着高泰:“让你跟在璐王殿下身边,不仅是让你保护他,也是指望你凡事替他参详一二,你倒好,愈发的返璞归真起来。”

说到激动处,虞侯本就煞白的脸上血色全无。

侍女将案上的青瓷兽炉打开,往其中添了一勺香粉,端到虞侯近前,熏了盏茶功夫,才缓过一口气来。

虞侯摆手让高泰速去交办。

厚底靴子在木质的地板上踩出急促的橐橐声,另一名手下匆匆进屋:“侯爷,宫里的消息……”

虞侯微惊,纪莘是凌砚的儿子?凌砚怎会有个儿子?还考中了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