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庐浅
冯大娘压低声音:“我这是想和我家姐儿一样,想要放出去。如今西府那边的人过来的也不少,即便放出去一个,也不打紧。”
一听这个,管事们正要拿小笼包的手都缩了回来,互相对视一眼,想着要是直接拒绝,怕是这蟹粉小笼一口也吃不上。
几个人便打起太极,哄着冯大娘让他们先吃了,才说起不能办的事。
“先前你家那两个姐儿,一个没在府里当差,一个在洒扫的地方,都不打紧,这才把她俩放出去。再放了你,就太招人眼了,怕是上面的主子知道了也不同意。”
冯大娘一听就着急了,嫌他们吃了又不办事,回来就和元婆子她们抱怨。
林杏月听明白了来龙去脉,这才出声推门进了小屋。
这一下把冯大娘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说:“你什么时候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林杏月假装逗她:“娘,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怕我来?”
冯大娘眼睛有些躲闪,嘴里嘟囔着:“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元婆子却已看出林杏月怕是都听到了,推了冯大娘一把:“你还没和你家姐儿说呢。”
冯大娘本想等办好之后再告诉林杏月,想着也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本事,可这事情没办成,她就不好意思再说出来。
林杏月没等冯大娘开口,就把自己先前听到的事说了出来:“娘,你也别着急,凡事得慢慢来。咱们再出去一个人的确太打眼了,实在不行,等老太太让我出去的时候,我捎带着提了你,想着老太太也会松口的。”
冯大娘点点头,心里却还想着等回头再找找人,她就不信那些人吃一回、吃两回还不给她办事。
正说着话,就有人挑了帘子进来,在门口先哆嗦了几下:“这怎的突然就这样冷了?身上光穿这件夹袄都顶不住了。”
这婆子一进来就先抱怨,眼睛却往炉子上瞟了几眼。
林杏月没见过她,也就没出声。
那边的冯大娘就问起来要吃些什么。
“给我来两个茶叶鸡子,再来些锅巴。”
那边的元婆子一边麻溜地给她拿,一边问西府那边的近况:“如今怎样了?”
“能怎样?乱哄哄的,听说要分家,五娘子定的亲也吹了。”
冯大娘一惊:“五娘子那定的不是娃娃亲吗?这也能吹了?”
“谁说不是!人都是势利眼,娃娃亲又如何?他们现在跟国公府没关系了,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还能入了谁的眼?”
这人是西府的婆子,这几天来回走动,闻见冯大娘这里有好吃的香味,才知道这里卖茶叶鸡子。
西府那边的小厨房原本做饭就不大好,这几日那几个婆子为了找门路,做饭更是糊弄,这婆子只能另寻门路来冯大娘这儿买些吃食垫补。
冯大娘又问她可是找好了留下来的门路。
“没有,那些管事一个个都狮子大开口,全是几两几两的银子要,咱们哪里能拿得出来!还是算了,我就跟着二老爷他们这边走。”
她又把听到的那些为了留下来花光积蓄的事情说了,“就是留下来又能得到啥,有脸面的活计也不会给咱们。”
林杏月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大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盘子点心放到官家面前。
官家三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盯着桌上的沙琪玛看了一会儿。
大监弓着腰低声说:“问清楚了,就是国公府的一个厨娘做的。这些是二郎君从国公府写信要来,给国子学的祭酒博士分的。”
官家听了,放下手中的奏折,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大监就把祭酒他们如何分食沙琪玛,如何觉得不错,让张博士开口去要沙琪玛的事情都说了:“我听说府上好几个厨娘都会做,这次除了原味和红糖味,又做了抹茶味的。”
官家点点头,大监看出他有几分想吃,赶紧让人端了水给官家净手。
官家拿起沙琪玛,放在眼前叹了口气:“朕也有许久没见过这吃食了。”
大监知道官家这时想起了谁,就把打听到的林杏月的事说了:“年岁还小,说话行事也不像石姑娘。”
官家笑了笑,咬下一口,只觉得唇齿间都是香甜的味道。
他自然知道国公府的那个厨娘不可能是他知道的那个石姑娘。
他知道的那个石姑娘早已经远走高飞,不知在哪里潇洒呢。
“不是一个人,怕是同一个地方来的。”
大监觉得奇怪,这林杏月他已经查得清清楚楚,是个家生子,打小就在国公府长大,怎么能和石姑娘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官家挥挥手让大监退下,自个儿面对着沙琪玛发呆。
只有从那个地方来的,才会有那样多的点子,做出许许多多的好吃的。
官家想起当时他撞见那厨娘,偏那厨娘不知道他是谁,性子又大喇喇没防备,给他做过很多好吃。
可惜……
一个沙琪玛吃完,官家就端起茶喝了一杯,等口中的香甜味道散去,才让大监进来。
“找石姑娘的那些人还没有信吗?”
大监一听,忙低下头,回禀:“回官家,只说是找到一身形相似、会做吃食的,却还不知是不是。”
官家并没有责备大监,想了想,让大监给这些找人的传句话:“就说我找到了她的老乡。”
大监应下,见官家把那一碟沙琪玛都吃完,心里惊疑不定,开口问:“可是要把国公府的那厨娘召进宫来?”
“不必,你不是说她一心想要出去,在外头开个铺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进宫?”
大监见官家没有这意思,也就不再提这事。官家却是知道,来自那个地方的人不愿意进宫,就像石姑娘一样,当初一直盼着到了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那时候半真半假想把石姑娘留在身边,让她做个娘娘,石姑娘听了吓得脸都白了,就连从来不下跪的她,那天也跪下给他磕头。
他心里除了怅然,更多的是不得劲,除了石姑娘不想留下来当妃子,还有一个原因是,石姑娘朝他下跪了。
他们两个自打认识起,就没有那样明显的君臣之分,石姑娘性格大大咧咧,虽然知道他是官家,却也把他当成朋友一样。
张婶娘回来,瞧见林杏月在帮着做沙琪玛和猫耳朵,就让她放下赶紧歇一歇:“你在大厨房已经忙了一天,这些我都能干。”
林杏月笑着说:“婶娘,你们才是在外头累了一天,不过是顺手的事。”
张婶娘才说完,那边的林金兰就叽叽喳喳把今儿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月姐儿,你是不知道,今儿来了多少人,都是试吃了以后来咱们铺子这边买东西的!”
林杏月来了兴致,让林金兰详细说说。
“最可气的是来了个什么专门试吃,写评书的官人。”
玉姐儿在旁边附和:“听外面的人说,这人经常去各大酒楼里试吃新鲜菜品,还会写成书,在茶楼等地方说。”
林杏月知道了,这就和后来的探店博主一样,只不过现在是线下,靠的是说书人发酵。
“他来可是说咱们的东西不好吃?”
林金兰解气地说:“才不是!咱们做的那么好吃,怎么可能不好吃?”
“是他先前在外头放出风声,说咱们是哗众取宠,要是真好吃,早就该在城中央做大铺子,哪里会选这么偏僻的地方?说不得就是把人引过去骗钱呢!”
这彭大嘴说完这话,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还觉得自己让好些人避免被坑,沾沾自喜。
要不是有老饕堵他的话,彭大嘴根本没想着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吃东西。
他过来先瞧见排队的人不少,一想到这么些人都要花钱买吃食,他就在那边捶胸顿足,觉得他们被骗了。
彭大嘴就直接在队伍最后面嚷起来:“大家不要被骗了!他们这都是假的,看管好自己手里的铜板!”
前头的人听到了,一个个都扭头去看,想着这是哪个人想出的招,为了一口吃的真是花样百出。
最前面的人没看到说话的人是彭大嘴,声音先传来:“这位兄台,你就是说这铺子里吃出了死老鼠,咱们这些人也是要买的!”
张婶娘一听可不干了:“这话回头就得传出去,说咱们铺子里有死老鼠,可不能瞎说!”
老丈人赶紧拍了拍嘴:“瞧我这嘴无遮拦的,我只是告诉那后生,他那法子没用!”
“对,没用!咱们都是辛辛苦苦排队的,骗钱咱们了,咱们乐意被骗!”
有人看清楚说话的人是彭大嘴,就赶紧说起来。
“彭大嘴是谁?”
“就是那个在各个茶楼里给说书先生写稿,说哪个地方吃食最好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彭大嘴啊!”
大家认出了他,又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
“果然是他使得花招!这是怕轮到他的时候吃不到,才这样说的吧!”
“没法子,谁让这家店的东西太好吃了!”
彭大嘴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得劲,赶紧制止:“诸位,我尝遍天津这么多家美食,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什么杏月铺子,大家伙儿可是要护好自己的荷包才对。”
林金兰一听,哪里还能坐得住,直接从铺子里出来,掐着腰就开始骂起来:“管你什么彭大嘴彭小嘴的,我们家门口的铺子,你在这里放肆什么?咱们这些都是老主顾,好不好吃的,他们不比你知道得清楚?”
“人小娘子说的对,咱们都是买了尝过的,全汴京就这一家有,别的地方是再买不着的。”
“就是,我看他就是想把咱们都赶走了,好不用排队就能买。”
有因试吃了才过来的人,听了彭大嘴的话,都有几分想要走的意思。
他们本来就没在这铺子买过东西,生怕是造假。
可又听前面那些买过的人这样说,倒是不知该听谁的了。
跟着彭大嘴来的那些友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没想到,彭大嘴都说出这话,竟然还有那么些个人帮这铺子说话。
正准备开口,就见前方露出两个脑袋,也是熟人,是那赵老丈人和许官人。
他们两个也是这汴京城里有名的老饕餮,以前很是捧彭大嘴的场,他说哪里好吃,定然就会去尝一尝。
彭大嘴看见这两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怪道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没看到他们两个来,原是人在这里!
彭大嘴的心先咯噔了一下,眉头也皱了起来,难不成这铺子还真是有点水准,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店家?
可为何没给他发过帖子,让他来品鉴一番?
彭大嘴骑虎难下,那边的赵老丈人和许官人已经开口:“你们误会了,这铺子还真不是作假,东西都好吃得很,咱们也不是头一次来。”
“这有什么造假不造假的,先前不是都是吃了,那都是直接从这铺子里拿出去的,咱们都看着,吃到的是什么味道的,这铺子里卖的就是什么味道。”
一旁纸马掌柜的李掌柜也帮着搭腔。
彭大嘴还是不信:“既如此,咱们就尝一尝,到底有多好吃。”
林金兰哼了一声,真想一口啐在这什么彭大嘴的脸上,看着正正经经的,却是个没长脑子的人。
她又噔噔噔地跑回铺子里,一边给排队的人装东西,眼神还时不时地扫向彭大嘴那边,恶狠狠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