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庐浅
小丫鬟一听就如蒙大赦,赶紧出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就剩下赵南怀一个人,她四处看了看,这后街巷的房子是她一手收拾出来的,里面一应东西也是花了大价钱置办的。
只是平日里,只有她和几个小丫鬟在这里住着,董顺十天里有八天不回来,就算回来了,也不过是略微坐一坐,忙完事情抬腿就会走。
可这收拾出来的房子,压根就不是她自个儿喜欢的,全是按照董顺的喜好来做的。
赵南怀这才觉得,她这些年活的,就是像个笑话。
什么林杏月郑妈妈的,全被她抛在了脑后,那不过是个锤子,把她自以为美满得意的生活敲碎,露出让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来。
她想起来刚成婚的时候,董顺是如何花言巧语,让她去大厨房,再教她如何克扣,一步步把她带到了这深渊里。
回头是回不了头的,只是她再也不想在被人四处唾骂着,而董顺却在外面,志得意满,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老爷。
小丫鬟打了水过来,战战兢兢地站在了赵南怀跟前,犹豫了半天才叫了一声董娘子。
赵南怀这次却没有再呵斥她,只是让她把称呼改了:“以后你就叫我赵娘子,那什么董顺家的,可莫要再叫我。”
小丫鬟不知道他们这是闹的什么,不过她日常服侍的就是赵南怀,她让做什么,自然赶紧应了下来。
念慈在家里哭了一通之后,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可她在府里认识的人不多,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救郑妈妈。
郑妈妈手里是有一些私房钱的,念慈知道在哪里放着,她从那罐子里全都拿出来,数了数,一咬牙打算全都拿着去给人送孝敬,好歹让郑妈妈这几天别太受罪。
她那差事已经不敢想能不能保住了,只是想着人先没事。
这么多年这妈妈对她实在不错,比对表姐还要好一些,她也是知道的。
角门的那两个婆子也在说这事,她们平日里就在角门这里看着,实在是无聊的很,最近这一两天还担惊受怕,怕鬼来找她们,能收上来的油水也少,看见了念慈就把她拦下。
这两个婆子自然知道念慈是谁,不过就是想难为一下。
念慈也明白这府里的规矩,拿了几个大钱出来。
原先几个大钱就能把这两个妈妈给打发了,可是这次,这两个婆子却死活不让念慈进去。
“府里的主子都不在,只剩下两个小娘,上头说了,不能随便放人进来。”
念慈急得头上都冒汗,恳求这两个婆子:“我只是进去看看我姑姑如何了,别的地方再不去的。”
两个婆子摇摇头:“没这样的规矩,姑娘别为难咱们。”
念慈知道她们这是有所求,也听出来她们话里的意思,一咬牙又拿出来几个大钱递了过去。
那两个婆子立刻眉开眼笑,把角门开了一个缝,让念慈悄悄地进去,还说了不要耽搁太长时间。
念慈进去还没走远,那两个婆子就在后面嘀咕起来,说拿着几个大钱去找林杏月。
以前有了钱,她们通常都会去买几角酒,可这次两个人却想着要去林杏月那里,买些吃食来。
又说起郑妈妈来:“实在是可恨得很,我瞧见她那侄女,都想着啐上一口。”
“谁说不是,好不容易有个做吃食好的,不用咱们老去外头买,她被人这样陷害,也真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念慈渐渐走远了,听不见那两个婆子的嘀咕声,可是眼圈却忍不住红了。
这府里她认识的人不多,也害怕这两个婆子说的话,真要是被人看到了她在府里乱走,再被胡乱治一通罪,那郑妈妈可真就救不出来了,只能缩了缩身子,靠着墙根溜着去找熟人。
林杏月下了差就去看了看糟笋干。
算算时间,糟笋干也差不多能吃了。打开罐子一看,笋干已经呈现出一种浅褐色,闻起来也是酒香四溢。
亏得冯大娘不在这里,不然要是让她闻到了,说什么也要吃上一盘子解解馋。
林杏月这么想着,嘴角就带了几分笑容,想着冯大娘不能多吃捶胸顿足的表情,更是觉得好笑。
她夹起来一块儿尝了尝,糟笋干中的笋子很是脆爽利口,又有米酒的醇厚,口感很是丰富。
她拿了大半出来,打算去送给赵嬷嬷一些。
出了家门走了没几步,林杏月就在巷子拐角处碰到了神色晦暗的宋石头,他正在那里索然无味的踢着小石子。
林杏月上前叫了一声石头哥,宋石头看到是林杏月,朝她勉强挤出来一抹笑。
他听说了最近的事情,这才过来看看林杏月如何了。
“月姐儿,你这是要出去?”
“对,石头哥你今儿个休假?”
宋石头摇摇头,“不休假,我爹让我告假回来的,说过段时间要娶亲,让我把家里收拾收拾。”
最后一句宋石头的声音很小,神情带着些无奈和彷徨。
“娶亲?”林杏月想到张婶娘前几天说的话,多问了一句,“可是和那浆洗的钱娘子?”
宋石头垂着头,没兴头的点了一下脑袋,“我在想着一会儿怎么和玉姐儿说。”
林杏月叹气,“玉姐儿也早就听说了,只是心里定然也会难受的。”
宋石头没有说话,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似乎把那些不高兴的念头都给忍了下去,使劲的挤出来一个笑脸,问林杏月,“月姐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找一下赵嬷嬷。”
宋石头没有跟着过去,见林杏月没什么事情,就打算回去上差。
宋更夫的事情,他打算再缓一缓同玉姐儿说。
“等我休假的时候,再回来找你说话。”
“行,到时候我给你们做了好吃的来。”
赵嬷嬷对林杏月时不时就做了好吃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糟笋干她也是头一次见,虽然不爱吃酒,也觉得味道香的很。
“你这手艺,是越发好了。”
赵嬷嬷脸上难得带了几分笑容,给林杏月抓了一大把的果子,让她早些回去歇着。
看角门的两个婆子下了差,就拿着念慈给的那几个大钱过来找林杏月。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味,两个婆子眼睛里都带着几分兴奋,还以为林杏月这是酿酒了。
住在隔壁的黄婆子也闻到了那股香味,她在家里实在是呆不住,悄悄地往外面看了一眼。
可惜黄娘子就在外头坐着针线,黄婆子想溜出去也不能。
黄婆子探头探脑的动作自然落在了黄娘子的眼中,她一看就知道黄婆子这是要做什么。
从前黄娘子对外头的香味不是很在意,可这次吃了几次林杏月做的饭食之后,也能闻到那股子香味,她做针线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吞咽一下口水。
黄婆子这样看了三四次之后,黄娘子实在忍不了,抬了头说:“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去,要去就赶紧去。”
黄婆子还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在那里踌躇着怎么开口,屋里面她儿子黄大树就催了黄婆子一下:“娘,肯定是那林小娘子做了好的吃食,你还不赶紧过去。”
“不是咱不想过去,是你媳妇。”黄婆子压低了声音和黄大树嘀咕。
黄大树往外面努了努嘴,也压低了声音:“我媳妇那意思,就是让你赶紧去买。”
黄婆子一听就乐了,脚步腾腾地就往外走,还怕去的晚了那东西就没了。
一到门口,就碰到了住在他们隔壁的那个罗老汉,他正在和宋更夫说话,两个人瞧见黄婆子就都点了点头。
虽说男女大防,可他们这些婆子汉子的成天在一块打交道,也没那么多讲究,那宋更夫就把王婆子给叫住了。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宋更夫刚才和宋石头不欢而散,心里憋着一股子火,加上他有一段时间没回家里住,都不知道林杏月这边经常人来人往,刚才他看见那两个角门的婆子也去了林杏月的院子,又看黄婆子是往那里走,就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黄婆子也听说了宋更夫和钱婆娘的事情,知道他连两个孩子也不管,对他多少有些看不上,说话也就敷衍得很:“去买些东西。”
宋更夫不知道要去买什么,那边的罗老汉听是听过,但是从来没去买过,这个把他勾出来,纯粹是因为那股浓浓的酒香。
他喝了那么多的酒,这样的香味还是头一次闻到,酒中不知道带着些什么味道,可是勾人的很。
两个人一对视,就都抬了腿要往林杏月的院子里去。
那两个角门的婆子已经各自要了一碗糟笋干,闻着那扑鼻的酒香,当场就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真的是酒的味道,还有笋本身的那种清甜,哎哟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左右是好吃得很。”
那边黄婆子也要了两个碟子,她也不着急走,听见这两个婆子这样说,赶紧也放进嘴里尝了尝:“还真的是脆脆爽爽的,又有几分嚼劲,主要是还有浓浓的酒香。”
她觉得这两个碟子买的有些少了,回去黄大树肯定自个儿吃一碟,看刚才黄娘子的那个样子,她肯定也是要吃的。
黄婆子一咬牙又拿出来几个铜板,让林杏月再给她盛一点。
她看了看没看到冯大娘的身影,还有些奇怪:“这个点,你娘去了哪里?”
林杏月就说:“刚才回来,拿了些糟笋干,去找元大娘她们了。”
要说谁最盼着这糟笋干做好,就属冯大娘了。
这些笋子可都是她们园子里的这三个人挖出来的,当时冯大娘还吹嘘了不少的大话,偏偏一时半会儿吃不着,总觉得元婆子和曹婆子在笑话她。
她今儿个一回来,看到这糟笋干能吃了,就立刻就拿着去找元婆子她们两个,非让她们两个知道她可不是说瞎话。
林杏月也没管,这几天她们三个人卖茶叶鸡子卖的上头,笋子挖回来都少了很多,要是回头她们尝了这味道,说不得又愿意继续挖笋子了。
林杏月想的没错,冯大娘把这糟笋干放下,就和她那两个好姐妹一块吃起来,三个人吃的都津津有味,那一碟子没多大会儿就吃完了。
剩下的两碟冯大娘还说要吃,元婆子和曹婆子说什么也不让,只留着等会儿了用来下饭。
“回头咱们还是得多挖些笋子,咱们月姐儿的手艺好,这笋子也能做出来这样好的味道。”
“可是呢,我还说就随便做些那酸辣笋丝就得了,这么一吃糟笋干,可是比酸辣笋丝还要好吃的。”
她们说完又对了对账,给了元婆子一大把钱,让她出门买鸡子。
冯大娘想起来家里腌的咸鸡子和那松花鸡子,一时就盼起来:“不知道到底有多好吃,想着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曹婆子就在一旁羡慕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生出来这样好的姐儿。”
冯大娘立刻就得意起来:“我家两个姐儿自小就听话懂事,什么也知道帮着我干,没学手艺之前就处处不让我操心。”
一说这个,曹娘子就想起来她家的那个儿子,最近因为要娶亲的事情可没少闹得她头疼。
说起来还真的是小娘子更让人窝心。
“要不是说还是你命好,就是你家兰姐儿看着不着调,可从前要不是她厉害,你们娘三个也少不了吃亏。”
冯大娘跟着唏嘘了一句:“说的就是呢,兰姐儿变成这样厉害的脾气,谁也敢骂谁也敢打,可不就是被逼着出来的,要不然四邻就能把我们娘三个给吃了。”
回去的时候,冯大娘还在感慨着,她最近被人吹嘘得走路都有些轻飘飘,只觉得日子再没这样好过过。
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有争吵声,冷风瞬间就把她给吹醒了,赶紧三步并做五步地走到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