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零落成泥
甄兮如今细细回想,在她的穿越插手之下,其实很多剧情都改变了。
最大的变化是,原本炮灰了的孟怀安,在她的庇护下成功活到了与瞿琰会师,而因为怀安的顺利存活,汤嬷嬷和孟世坤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这两人在原书中可是由瞿琰干掉的,可如今他们在瞿琰来之前就死了。
还有孟昭曦这个原女主。起初孟怀安死得早,她对他几乎没有任何印象,更谈不上表现友善了,然而如今剧情已改变,孟怀安对孟昭曦的态度还是不错的,不知这层关系是不是能反过来帮助这对原男女主之间的感情?
护国公母亲的到来,着实让原本有些冷清的护国公府热闹了一番。
只不过所有的热闹,都与甄兮无关罢了。
休养了几日后,她左手的伤已经好很多了,只是用力的时候还有些痛,平日里则几乎没感觉。但她的右手毕竟伤到了骨头,比左手的皮肉伤难好很多,最近的一段时间,她怕是都无法提笔了。
至于她的喉咙和眼睛,则根本就一点变化都没有,让她也很是无奈,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
在护国公母亲安顿下来之后,孟怀安特意来告诉甄兮:“今日去侯府,一起去看好戏吧。”
又瞎又哑的甄兮自然没有说不的权利,她被马嬷嬷带上马车,便往侯府而去。
甄兮对她死的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确实有些兴趣,奈何没法问出口,平日里照顾她的那些丫鬟和马嬷嬷更是几乎从来不说这事,她便无从得知了。
孟怀安跟甄兮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甄兮听到他说话的语调,便知道他此刻很开心。
他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惜当日没能一把火烧了侯府。”
火?
甄兮呼吸一窒。
她还是甄兮时,与她是韩琇时,看到的怀安,竟然是那么不同。她都不知他是因她之死性情大变,还是他本就是这般模样,只是在她面前学会了伪装。
“当日我将风和院烧了时,有些可惜你不住在侯府。”孟怀安这话是在跟甄兮说,“但后来却很庆幸,一把火将你烧了,哪有如今这样有趣?”
甄兮心里一叹,思绪有些乱了。
孟怀安没再说什么,只是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坠着的香囊。
兮表姐留给他的东西并不多,有些还是他费尽心机弄到手的,他当日存了死志,一把火将整个风和院烧了个干净,如今却后悔,没能留些兮表姐的东西下来,好让他睹物思人。
他至今还无法完全接受兮表姐的离去。
有时候他午夜梦回,有那么一瞬间会误以为他从刚从小睡中醒来,一抬眼就能看到兮表姐安静地坐在那儿,在他看过去时,她会略带了些调侃道:“看什么呢?”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兮表姐已经死了,是他亲自将她送走的。
孟怀安不再说话,甄兮自然是没法说话。
很快,侯府到了。
甄兮死亡的那刻,以为自己是彻底解脱了,可谁能想到,她竟然换了个身份,又一次回到了承恩侯府之中。
承恩侯那方,有目前仍然在管事的侯夫人,侯府世子孟世英。侯爷摔断了腿后无奈只能躺在床上,便没有出席。再然后便是孟世英的家眷,孟世坤的家眷。
而护国公这方,则人丁单薄了许多。也就护国公母亲俞桃,现任护国公瞿琰,瞿琰表弟孟怀安这几个主子。
甄兮目前的身份只能算半个主子。她自觉顶着韩琇的躯壳站在这儿有些尴尬,好在看不见,就当没感觉到了。
两方在乐天居齐聚一堂。
瞿琰性格原因,不爱跟人寒暄,便开门见山道:“前几日与侯夫人说过会呈上证据,如今便请侯夫人看看。”
瞿琰话音刚落,瞿琰这边身后便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她看着有四十来岁,皮肤有些黑,像是普通的乡野村妇。
然而她一现身便不卑不亢地高声道:“奴婢本名含笑,是原护国公府嫡女的贴身丫鬟。侯夫人贵人多忘事,想来是记不得奴婢了。不知邢嬷嬷可还记得奴婢?”
常年的辛苦劳作压弯了含笑的腰,生生将她催老了十岁,可她眼里的光是那么夺目,好像苟活了这许多年,就是为了这一日。
邢嬷嬷被点名,不得不细细打量含笑,这一看,便真的让她看出几分熟悉来。
含笑年轻时也是个清秀小佳人,这会儿她的模样外形虽已被风霜摧毁,但从她那张脸上,依稀可见当时的模样。
于是,看着看着,邢嬷嬷的面色变了。
“不知当年二爷是如何对旁人诉说奴婢的失踪?”含笑问道。
邢嬷嬷没有吭声。
含笑道:“想来是无人问津,谁叫奴婢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呢?奴婢对此自然并无怨言,奴婢恨的是,为何在奴婢被卖了之后,侯府人竟连我家小姐这样柔弱的女子都容不下?”
含笑说着身子都气得抖了起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忘记被带离侯府的绝望。
她那时候并不害怕自己将会遇到的事,她那时候只是担心没了她的照顾,柔弱的小姐会怎样。她放心不下她的小姐和她刚生下的孩子。
侯夫人精神不济,面色不大好,面对一个奴婢以下犯上的质问,理亏的她也只得回道:“世坤瞒得紧,当日我们确实不知你家小姐的身份。”
这自然不是什么谎话,含笑也知道。
那时候的事情是接二连三发生的,先是上香被山匪打劫,被孟世坤救了之后,回到望京又见护国公府被围了起来,那时候她和她家小姐都六神无主,被孟世坤几句花言巧语一骗,便跟着他回了侯府,害怕被人认出身份,反而提心吊胆地帮着孟世坤一道隐瞒。
“可即便不知我家小姐身份,偌大的侯府,难道还养不活一个饭量并不大的弱女子吗?”含笑愤愤然道,“可侯府呢?不但纵容儿子作恶,诓骗我家小姐,还任由她郁郁而终!”
在见到孟怀安之后,含笑狠狠哭了一场,两人一交流,很多事便有了细节。
“在那之后,更是无视我家小姐的血脉。安少爷自从生下来起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不让序齿,不给读书,甚至连日用都被克扣,还让一个恶仆盯着他、苛待他!我想问问侯夫人,侯府便是如此没规没矩的么?”
甄兮虽看不到,却可以清楚地听到含笑那恰到好处的音量。她仿佛看到一个英雄,站在敌人面前挥斥方遒,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忽然想到,青儿其实跟含笑有点像,如果她不是一介难以捉摸的幽魂,青儿或许会为了护主而像含笑一样。
含笑的话震得侯夫人半天没出声。
侯夫人不是不懂得明辨是非的人,她虽一直都知道她更宠爱的二儿子在外不知干了些什么勾当,然而事情只要别闹到她跟前,她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事,实在过于荒唐了。
侯夫人沉默半晌,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中道:“此事全是世坤的错。老身代他向国公府致歉。只是世坤他已死,已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先前一直都是含笑在批判,如今听到侯夫人低头,却是瞿琰冷笑一声:“我却不知,他一不曾跪地道歉,二未被掘棺鞭尸,怎么便算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侯夫人被瞿琰抢白得一阵头晕目眩,忍着怒气道:“护国公,莫要欺人太甚。”
瞿琰沉下脸来:“孟世坤害得小姑姑与我们家人失散了十几年,令我们天人永隔,究竟是谁欺人太甚!”
第37章 补偿
侯夫人知道这事, 确实是他们侯府理亏,然而, 即使世坤没做这事,瞿家那娇滴滴的小姐,又如何承受得了流放的长途跋涉, 边疆的寒冷贫瘠?说不定死得还更早些,甚至没办法留下一儿半女。看看护国公这一大家子, 最终不也只剩下孤儿寡母了么?
但她也知道, 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于是,她顺了顺气,缓和了语气道:“此事当年侯府并不知情,否则也不会让世坤如此胡闹。世坤已死, 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愿意替他承担……侯府会给怀安补偿。”
甄兮虽因无法看到男主瞿琰的样貌而觉得有些可惜, 然而光听声音和声音展现出来的气势, 她想他不愧是原书男主, 当真强势有气魄。
“补偿?”瞿琰冷笑,“失去至亲之痛, 侯府要如何补偿?怀安被囚十数年蹉跎的光阴,又要如何补偿?”
孟怀安从来不是个吃亏了就往嘴里咽的人,从前是客观条件所限,没有办法,而如今有了瞿琰这样的大靠山,他稍作试探便知对方是真心待自己好, 自然将这十几年来受到的不公,和盘托出,包括甄兮来了之后待他的好,对他的意义,他也一次说了个清楚。
因此,说到自己小姑姑当年的悲剧,以及怀安十几年来受到的苛待,瞿琰的语气与他的面色一样冷。
只要一想到他若因一念之差没有及时赶到,就会眼睁睁看着怀安死在乱棍之下,他的后怕与愤怒便控制不住了。
侯夫人同样沉着脸,她明知此刻理亏,却不能表现得太软弱,否则对方提出的条件,一定会让侯府无力承受。
“事情已成定局,无力回天,侯府亦只能提供些力所能及的赔偿。”侯夫人不卑不亢地说。
瞿琰没给半点面子:“侯府能给的赔偿,我还看不上。”
侯夫人脸色有些铁青。
如今瞿琰恢复了护国公的爵位,比侯府还高上一等,又受永顺帝的宠信,目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无论怎么算,都比正在走下坡路的侯府来得前途无量,说看不上侯府的赔偿,确实不算过分。
她垂下视线道:“那公爷待如何?”
瞿琰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首先,怀安从今日起与承恩侯府无关,他是瞿家人,今后只会姓瞿。”
这是瞿琰最主要的目的,怀安是他小姑姑的孩子,那就是瞿家人,自然不能再跟着姓“孟”。
侯夫人脸色微变,但一想也就同意了。从前侯府就没把孟怀安当家人看待,他成为瞿家人又如何?
瞿琰继续道:“其次,当年与我小姑姑被囚一事相关者,都必须交给护国公府处置。”
侯夫人想了想,也没拒绝。
当年主使者的孟世坤已死,剩下的相关者,都是些下人,给瞿琰也就给了。
瞿琰又道:“最后,怀安要带走几个人。”这最后一个条件,自然是孟怀安提出来的,他心疼他这小表弟这么多年来受的苦,再加上比小表弟大了十来岁,很有把怀安当儿子疼的架势,怀安要做的事,他能满足尽量满足。
“要带走哪些人?”侯夫人问道。
“几个下人。”瞿琰道。
下人而已,侯夫人自然点头。
孟怀安要的,是梁木、香草和青儿,侯夫人只在青儿身上犹豫了一下,毕竟青儿并不是侯府的奴仆,但她想着跟她的庶妹修书一封提上一嘴也就行了。这几日侯府事多,她甚至还没有将甄兮已逝的事告知庶妹,正好一起说了。
梁木、香草和青儿三人可以直接带走,而当年害过瞿馨的人,除了已死的孟世坤,最紧要的便是王橫,他也是卖了含笑的人。而王橫先前在孟世坤溺死之后便逃了,至今还没找到。
韩琇曾一度得知王橫的下落,但如今韩琇已死,也不知王橫逃去了哪里。而另一个虐待过怀安的汤嬷嬷已死,因此也无可追究。
当瞿琰准备离开时,侯夫人问道:“公爷,那此事,可是一笔勾销了?”
瞿琰本已转身,闻言回过头来,只露出个讥诮的笑容来:“这只是利息。”
侯夫人面色一白。
“就算小姑姑当年被囚一事,侯府人都不知道,可怀安在侯府十几年,你们全都对他不闻不问,他险些被害死……还是个表亲对他关照有加,可那位心善的姑娘,也被你们害死了。”
“兮丫头不是……”
“侯夫人何必多言?当时发生了何事,你我都心里有数。”瞿琰冷然道,“承恩侯府,无一人无辜。你们便等着吧。”
瞿琰说完便再不理会面色苍白的侯府众人,带着自己的母亲、孟怀安和含笑等人离去。
走到承恩侯府门口时,在方才的谈判中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俞桃突然说:“琰儿,我希望今后不再有承恩侯府这地方。”
瞿琰淡淡道:“母亲放心。”
孟怀安甜甜地笑着,他真是太喜欢如今这种感觉了,不需要他做什么,就有人为他打点好一切,连报仇都不用他自己动手。
但他还是想要亲自做些什么。
他望向身边的“韩琇”。
因为看不到,她走得很慢,身边跟着搀扶她的马嬷嬷。
孟怀安突然倾身过去,低低地笑着问道:“方才怎么不向人求助?你虽说不了话,可不是还有双腿么?跑出去,让侯夫人看到你如今的惨状,说不定她会怜惜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