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原来那病了的老太太,竟然是恭定县主的亲祖母呢?那她为什么不肯救自己的亲祖母?
哦,是了,那位叫她‘二小姐’的妈妈和那位叫她‘二姐姐’的小姐说了,是因为那位老太太曾忽略她,对她不好。
可就算如此,那也是她的亲祖母,她怎么能不孝狠心到这个地步?
看来势必有隐情,他们可得留下来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是,不然回头给街坊邻居讲述时,只能说其然而说不出其所以然来,算怎么一回事,不是白让人笑话儿说嘴吗?
反正这么多人呢,东厂再厉害,总不能把这么多人都给一起抓了吧,至多也就嘴上凶几句,真怎么样也是不敢的,何况他们只有四个人,敌众我寡,也做不了什么……
于是已经散了的人群和正在散去的人群又慢慢聚拢了回来,只到底还是害怕东厂,不敢像方才那样,靠得那么近了而已。
林妈妈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得意称愿,她就知道,豪门密辛就没人不爱看的,东厂名头再吓人又如何,一样法不责众!
常太医站在马车上,真的已快要气死过去了。
他早料到施家人有多无耻了,能干出那么多不是人干的事儿来,却还有脸找上门的人,到底有多厚颜无耻,可想而知。
然而他老人家依然没料到,他还是低估了施家人的无耻,他们无耻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能想象的极限!
他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去、去报官,让官府的人来处理!”
施清如在马车里听得自家师父的声音都气得发颤了,怕他真气坏了,再也顾不得他的命令,又自马车里出来了,低声与常太医道:“师父,您进去坐一会儿,还是我来处理吧!”
常太医自是不肯,急声道:“不行,你给我进去,进去!有师父在,便谁也休想欺负了你去……”
话没说完,见施清如满眼的坚持,又一再保证:“师父,我能处理好,您就相信我吧!”,只得黑着脸暂时不再多说,却也没回马车里去。
而马车下林妈妈见施清如终于又自马车里出来了,只当她是知道厉害了,越发来了劲儿:“县主,求您就救救老太太吧,那好歹也是您嫡亲的祖母,是您的至亲啊,难道您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老人家可能死在您眼前吗?您是大夫,医者父母心,便是此刻躺在您眼前是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太,您势必也要救的,怎么到了自己的亲祖母,反倒不肯救了呢?求您就发发慈悲吧……”
哭了一阵,余光见施清如只是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遂眼珠一转,看向了一旁一直没有开过口的施老太爷和施二老爷,“老太爷,二老爷,奴婢们求了这么久,县主都不为所动,大抵是奴婢们还有三小姐分量不够?要不老太爷和二老爷也求求县主吧,二老爷来之前,不是说了,只要能让县主同意救老太太,您什么都愿意做吗?”
施老太爷与施二老爷便知道这是该他们父子出场了。
想到张氏这些日子的冷漠和再不肯出一分一厘嫁妆银子养家,他们因此已好长时间吃得比当初在桃溪时还要差得多,偏这事儿让左邻右舍评理,也都说怪不得张氏。
毕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张氏既已嫁进了他们施家,就该他们施家供她吃穿用度才是,断没有一直让她花用嫁妆养自己,乃至养全家的道理,施延昌可不是入赘。
且张氏也没有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看他们粗茶淡饭啊,她也跟他们吃穿一样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那就更怪不得她了,谁让施延昌俸禄低,施家家底儿薄,没有余粮余钱呢?
再想到长子和长兄的耳提面命,“只要咱们能让清如回心转意,堂堂一个县主,还是太后娘娘都宠信有加的县主,却是咱们家的姑娘,届时张氏算什么,常宁伯府又算什么?不但再不敢给咱们气受,都得反过来求咱们,咱们也能想要什么有什么了。所以爹和二弟决不能把事情搞砸了,无论如何,今日都得把清如弄回家里来!”
施二老爷与施老太爷眼神一对后,“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好清……好侄女,其他人求你,你不肯救你祖母便罢了,二叔如今亲自给你跪下,只求你能救救你祖母,这总成了吧?若你还不愿意,二叔给你磕头都使得的,你祖母真病得很重,也真的很后悔,很想你,你就救救她吧,啊?”
心里的懊恼比之施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少。
早知道这个侄女竟能好命到这个地步,他当初就该对她好一点啊,不,当年他就不该任由母亲和金氏那贱人毒死先头大嫂,就该让母亲善待她们母女的,那今日他又何必要当众又跪又求的,才有望跟着享福?
他早风风光光的享福了好吗!
可惜施清如仍是满脸冷漠,不为所动。
施老太爷没办法,只得自己也站了出来,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作势要跪,“清如,你二叔跪下求你你都不肯救你祖母,你当真就那么恨她么?那我老头子亲自给你跪下,亲自求你,你总肯救她一命了吧?好歹也是一家子骨肉至亲啊,我不信你的心真就这么狠……好!我这就给你跪下!只要你肯救你祖母的命,我这就跪下,这就给你磕头,哪怕磕死在你面前,只要你肯救你祖母,我也无怨无悔……”
第一百六七章 趁早死了心
因为忌惮东厂,不敢再大声议论,仗义直言,只敢眼神交流,间或窃窃私语的围观众人看到这里,再也看不下去了。
亲叔叔都已经跪下求恭定县主了,她竟然仍是不为所动,如今竟逼得亲祖父也要向她下跪磕头了,那可是她嫡亲的祖父,没有他,就不可能有她父亲,更不可能有她的人,她竟然也将人给逼到了这地步,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简直再也忍不下去了,东厂再凶残再可怕,也忍不下去了!
当下围观众人赶在施老太爷跪下之前,又纷纷开了口:“县主,你这也太无情了些吧,好歹也是你的亲祖父啊,把人逼到这个地步,你于心何忍?”
“可不是吗,人在做天在看,县主还是悠着点儿吧!”
“本朝向来以孝治天下,皇上待太后娘娘更是‘以天下养之’,举国皆知的孝顺,县主就不怕您的所作所为传到皇上耳朵里,便是太后娘娘再喜欢您,也要不高兴吗?”
还有对将跪未跪的施老太爷喊话的,“您老可千万别跪,您为尊为长,那可是要折被跪之人的福寿的,小的不心疼不孝顺老的,咱们老的却自己的后人自己疼,还要心疼小的不是?”
施老太爷听得满心都是得意,面上却仍是一片哀求愁苦之色,“可我若是不跪,我这老太婆的命可就……县主,你就发发慈悲,救救你祖母吧,她要是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啊,你就真忍心眼睁睁看着我们两老死在你面前不成?”
心里已打定主意,若施清如还不屈服,他就要直接撞上她的马车了,等他当众撞得头破血流后,她就等着被围观的这么多人的口水给淹死吧!
施清如冷眼看戏看至这里,终于冷冷开了口:“施老太爷,你们笃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碍于孝道名声,是除了如你们的愿,便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了,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对吧?的确,树要皮人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还真奈何不得你们,不然大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了!”
冷嗤一声,“可惜我早恨透了你们所有人,宁愿拼着身败名裂的后果,今日也绝不会如你们所愿!正好今儿这么多人,那我就请大家伙儿来评评理,看到底谁是谁非吧!”
说完看向围观众人,拔高了声音:“当年我外祖父可怜施老爷家贫却又上进,于是免费招了他进自己的私塾,倾囊相授不算,于生活上也是处处补贴他,让他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之后更是见他诚心求娶,便把家母许配给了她。可惜好景不长,等我外祖父外祖母相继去世时,施家便全家都住进了我外祖父留给家母的祖宅里,还逼得家母把祖宅改为了施宅,一家人吃家母的住家母的,最后还因施老爷进京赶考时,搭上了常宁伯府的千金,生生毒死了家母,施老太太与当时还活着的施二太太也对我日日非打即骂,最后更是寒冬腊月里,把病中的我赶到柴房里,几乎不曾活活病死冻死。”
常太医忽然朗声接道:“接下来我来说。我徒弟好容易蒙老天开眼,捡回了一条命来,终于等来了她那个禽兽父亲打发人接她入京,还当是禽兽父亲终于良心发现,在多年的不闻不问后,肯与她重叙天伦吧,不想禽兽父亲接她入京,却是为了把她送给东厂的韩厂公,——你们也都是有女儿的,扪心自问,干得出把自己亲生的女儿送给一个太监的事吗?”
围观众人简直要惊呆了。
合着所谓的对恭定县主只是‘曾经忽略您,待您不那么好’,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轻,欺骗大家伙儿呢?
明明受了人外家的大恩,一家人更是占了人家的祖宅,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最后竟还毒死了人家的娘,就为了另娶伯府千金不算,甚至还把人送给了一个太监。
哪怕就是把女儿送给人做妾,好歹那女儿还能指望着生下一儿半女后,余生有望,那也比送给一个太监强啊,——这还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简直连猪狗都不如啊!
常太医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震惊与鄙视,继续朗声道:“所以从被送进韩厂公府里那一日起,我徒弟便已与这施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谁知道这家人眼见我徒弟入了韩厂公的眼,便又想凑上来,让我徒弟帮着他们向韩厂公要官要好处,嚯,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一次不行了就两次,两次不行了就三次,这次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了,因为见我徒弟封了县主,只当这次一定能要到好处,一定能自我徒弟身上狠狠咬下一块儿肉来了!”
“可我徒弟封县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当日我徒弟能入韩厂公的眼,也是因为她死去的母亲早年曾对韩厂公有恩,母女两个又长得像,韩厂公认出了她来,所以才当妹妹一样善待于她;又让她拜了我为师,靠着自己吃苦耐劳,学了医术,更是于机缘巧合之下,缓解了太后多年的腿疾,才封了县主的,大家伙儿说,与这施家人有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吸她的血喝她的肉?谁家卖出去的女儿,还与那家人有关系的?早在被他们卖了之日起,便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常太医这话说得极具煽动性,既顺势为韩征刷了一回声望,能让民众对他那‘心狠手辣,小儿止啼’的名声有丝毫的改观也是好的;更让本就已因事情反转,而有些讪讪然,甚至觉得误会了施清如而感到羞愧的围观众人越发群情激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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