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只要村民把年轻姑娘和粮食藏好,日本就算占领了大同,躲在这样的穷山沟里,他们嫌路不好走,基本不会来巡逻,大哥在这里养伤,也就没什么大问题。
池槿秋征询了大哥的意见,得到同意的答案后,又询问了医生查理斯的意见,他表示,经过半个月的养伤,大哥伤口已经没在恶化,可以移动去别的地方养伤。只要记得上药和不要乱走动,去哪里都可以。
于是池槿秋特地花大价钱聘请了四个力夫,用竹轿子抬大哥去小南头村。他们出发前,一直随身伺候大哥的黎依兰也要跟去,说是补偿周团长的过错,直到池大少完全好了,她再离开。
池槿秋望着她那认真执着的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偷偷把她拉开,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在她惊讶又犹豫的神情中,目送她和大哥一行人渐渐离开。
已经早有预感池槿秋会走的池大少,出城后接过黎依兰递过的书信,当看到信里字迹潦草的开头文:“大哥对不起,原谅我抛下你留在大同,实在是大同每日的炮火声,声声入耳,让我彻夜难眠。不断想起你和二哥在战场拼死保卫家国时,拥有足够能力和日军决一死战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日日难安的场景.......”
“啪!”后面的信,他看都不想看,直接把信封合上,随手一拽,就拽的紧巴巴的,丢在自己的口袋里。
黎依兰看他脸色铁青,拿着信封的手指因为用力青筋暴起,不由吞了吞口水,小心的看了看他的脸色道:“安文,你不会怪我把记者证给三小姐,瞒着你,让她走得事吧?”
“不怪你。”字安文的池大少发出一声冷笑,“我现在就是个废物,管不住她了!她要去作死就让她去!她要死在战场,我给她立碑!她要活着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狗腿!叫她乱跑!”
“.......”莫名躺枪的池槿秋打完一个喷嚏,不用多想,就知道一定是大哥在念她。
头一次违抗大哥的命令偷跑,池槿秋心里还是有点怂。一来原主本就怕大哥,连带着她也怕。二来把大哥一个病患丢给黎依兰一个女人照顾,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厚道。
但事情都做出来了,她总没有反悔后退的道理。胡乱吞下手中的包子,池槿秋用手背擦了擦嘴上的油渍,把黎依兰的记者证往身上一带,就往政府大楼走。
政府大楼气氛紧张,人人忙的团团转。驻守在大楼的门卫兵只是匆匆瞥了她的证件一眼,并未察觉证件的主人已经换了,就挥手让她进去。
池槿秋畅通无阻的进到政府大楼,想找个管事的军官询问战况,走到一个走廊时,一个房间门打开,陈符顶个鸡窝头,穿双漏了脚趾的袜子,毫无形象的走出来蹲在走廊边刷牙。
似乎感觉有人在看他,他偏头一看,就看见戴着黎依兰记者证的池槿秋。
“.......”四目相对,两人相对无言。
没一会儿,陈符收拾好自己,恢复成往日那个儒雅的中年大叔形象,把她带到政府大楼的顶楼问:“你想干什么?黎依兰呢?怎么把记者证给你了?你是不是偷了她的证件?”
“我还想你问干什么呢?”池槿秋一脸警戒,“你带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干嘛,是想推我下去杀人灭口吗?”
“.......我要杀你?我打得过你吗?”陈符简直被她的脑洞折服,无力的挥手指着东北方向,“你自己看看,战火已经烧到大同城外的聚乐堡了,你若想替黎依兰的工作,就得做好死在战场上的准备!否则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池槿秋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堵高高的围墙外,已经隐约可见战火烧起来的浓黑硝烟,最迟明天,大同就要烧起来了。
“那又如何呢?”池槿秋淡笑,“我能站在这里,就已做好随时死去的准备。差别在于,是我见证历史,还是历史见证我。”
“你这个女孩子……太奇怪了,真不怕死么?”陈符一脸古怪的看着她,“你既然不怕死,那就自己在政府楼做做记者样子吧。我一会儿有事要出去,你就呆在政府楼不要到处乱走,现在到处在打仗,枪子儿无眼,日军飞机一天到黑都在轰炸,万一跑出被炸……”
“呜呜呜——” 他话还没说完,防空警报突然拉响,紧接着轰炸机那特有的飞行轰隆隆声盘旋在大同城外。尽管知道大同要到明天才开打,但池槿秋和陈符一同变了脸色。
“隐蔽!隐蔽!日军飞机来了!”楼下的警卫兵嘶声力竭的大吼,整个大楼都颤动起来,在里面工作的人员和士兵都呼啦啦的跑出来,前者往城北设置的防空洞跑,后者朝炮轰的位置跑。
“池小姐,快随我来。”陈符拉着池槿秋就要往下楼跑。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飞机嗡嗡嗡的声音又传来,像是几百只蜜蜂在耳边狂叫,居然是机群轰炸!
相比第一波试水一样的投弹,这一波轰炸地动房摇,两人的身上转眼就落了一层灰沙,外面火光冲天!
哨声和号令声立刻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日军居然趁十九军大部分军力在高阳浴血奋战之时,提前派轰炸机进攻了毫无防备的大同!
池槿秋惊得胆肝俱裂,几乎是下意识的要抽刀和弩/枪,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她为了进政府大楼,把刀和弩/枪放在她住的旅馆里。
“陈先生,您先走,我随后就到。”池槿秋挣开陈符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她住的旅馆,绑上随身用医疗物品,拿上武器,连行李箱都没拿,就这么冲到城东去!
此时大同城西一片混乱,日军的三架轰炸机来回轰炸,炸得大同没有长官指挥的剩余士兵束手无策,只能躲在城墙下,等待飞机停歇。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高阳失守,日本大军压境,大同一战势不可免。
19军军长王靖国带着残赶回大同已是半夜,一回来就马不停歇的指挥着士兵们,拿绑着铁丝的木架子,架设路障,用于阻止日军坦克行进速度。等设置完这个,又让士兵背着沙袋来来去去,用以堆砌掩体。
这期间,百姓倒是一个都没看到,大多早逃到了城外,少部分没逃的,也被士兵们带到一个城北的防空洞里躲着。
本来有士兵要带池槿秋去防空洞躲的,但一回头看见她身上绑着的武器,还有左右肩膀分别扛个一百多斤的沙袋,面不改色的跟随众士兵堆砌掩体,那士兵嘴巴张了老大,半响看红了双眼,跑去指挥部向军长王靖国报告了此事。
这时代的无名英雄和能人其实有很多,但大多是胡匪出身。像池槿秋这样一个看似瘦弱,实则力大无穷,还身负利器的女人,毫无畏惧战火与众将士共同进退。王靖国一听下属禀报,内心无比感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池槿秋。
王靖国今年四十有二,长相十分平凡,留了一对八字胡子,身形有些圆润,看起来像个在乡下种地的邻家大叔,又精又和蔼,看见池槿秋就一阵猛夸,“小姑娘勇气可嘉,值得的咱们十九军的大老爷们儿学习学习啊!瞧瞧,人家年纪小小,却心怀国家,一点也不惧怕小鬼子,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有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在,咱们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他站的位置,是日军必经通过的大同东方向的城门。19军剩余残部,几乎都在这里修建工事,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然后统一将目光看向池槿秋。
他们的目光带着惊讶、质疑,但更多的是熊熊燃烧的抗战绝心,池槿秋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暗戳戳的在自己衣服擦了擦脏兮兮的手,这才郑重的和王靖国握了握手,一叠声的说:“长官过奖,长官过奖,我不是什么巾帼女英雄,我就是一个不听家里长辈们话的熊孩子,过来凑凑热闹……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争取小鬼子过来的时候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绝不拖大家的后腿!”
“小姑娘很有决心觉悟啊!”王靖国听了她的话顿时笑了,指着周遭都面露笑意的士兵们说:“难得来个小姑娘,你们可都得好好表现表现,千万不要输给人家一个姑娘家,到时候丢尽脸面!”
“放心吧军长!咱们可不是软蛋怂包,等小鬼子过来,咱们定会打他们个片甲不留!”
战士们异口同声的说完,王靖国还想说什么,忽然天空又传来一阵飞机飞来的嗡嗡声。紧接着一颗炮/弹丢了下来,炸到了刚堆砌了一半的掩体上,日军居然彻夜轰炸!
“隐蔽!隐蔽!”王靖国撕心裂肺的大吼,他本来站在城门口的位置,此时看修筑工事的手下被炮/弹炸飞近三十来个,残肢鲜血漫天飞舞,吓得刚才还群情激昂的士兵们四面乱跑,不由急得眼睛血红,“躲起来!不要乱跑!躲起来!躲墙角去!把枪都拿起来!等飞机轰炸完,鬼子就要打过来了!全都做好杀鬼子的准备!”
他吼得很大声,但池槿秋听不见。她刚才离那颗炮/弹太近,整个人被震翻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险些晕死过去。
好在她刚才反应迅速,跳进了来不及堆砌的沙袋堆里躲过一劫,但大腿被弹片划了一指长的伤口,血不要钱似的汩汩往外洒,耳朵还嗡嗡的,听不见别的声音。
一个士兵发现她似乎受伤,二话不说,把她抱在怀里就朝最近的城墙躲。立马就有一颗炮/弹炸在她先前的位置,溅起的泥土碎块崩了她一身。
池槿秋被炮/弹震得胃里一阵翻涌,眼见就要吐出来了,急忙推开那个搂住她的士兵,但怎么推都推不开。
她有些恼怒,虽然这个士兵救了她的命,可他这样抱着她不撒手,她气都喘不上来,感觉自己都快憋死了!
不得已,她只能使出力量异能,把他狠狠推开。可推开后,她又觉得手里黏糊糊的不对劲。
她回头看了看,那个压住她的士兵,胸口被炸了个碗大的窟窿,鲜血喷洒四溢,里面的器官还在风中摇曳,看起来跟行尸走肉一样恐怖!
他怒睁着双眼,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死了,只是整个身躯压着池槿秋,双手死死搂着她,鲜血和内脏糊了她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