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关键是不接受还能怎么办!
“大人会的怪多的,”晏骄努力接话,“瞧着跟个大将军似的,偏偏做的又是文官,难为还这样细心。”
庞牧:“……”
小野驴怪爱套人话的。
“过奖过奖,”庞牧打了几声哈哈,强行转移话题,“晏姑娘才让我大开眼界,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本事。换做一般姑娘家,只怕早就吓坏了。”
“有什么可怕的?”说起这个,晏骄倒是一派淡然,“我做的是替人申冤的正经营生,自然不信那些什么妖鬼邪说。再说了,鬼又有什么可怕的?大人该比我略长几岁,难道不知道人心的险恶更胜鬼怪千倍?”
不说她自己,她的老师、师兄、师姐们手下过的尸体怎么不得成千上万?倒是没听过有谁是被鬼杀死的。
庞牧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娟秀清丽的面庞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竟透着一股少有的透彻和宁静。
“好了,别再走了,前头不安全。”
事到临头,晏骄的脸又止不住的有点儿红,哼哼唧唧的应了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蹭过去。
刚下过雨,地上一踩一汪水,草丛也还湿漉漉的,柔韧的叶片划过湿透的裤管……感觉很诡异。
她战战兢兢的蹲下,一手提衣服,一手举火把,又拼命伸长了脖子,看见不远处高大挺拔的背影后才觉得安稳了些。
反正,整个姿势就是很拼。
一阵凉风吹过,周围疯长的野草刷拉拉响成一片,尖锐的草尖儿扭动着擦过晏骄露出来的肌肤,引发成片的鸡皮疙瘩。
她顿时浑身紧绷,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尴尬不尴尬,声音发颤的喊起来,“庞庞庞庞大人!”
“晏姑娘,我在这儿。”庞牧立即应了声,又往这边走了两步,然后猛地停住,“可是有什么事么?”
“我我我我我没事。”这声回应太让人安心了,晏骄几乎有点儿热泪盈眶。
庞牧似乎在那边低低的笑了声,然后又清清嗓子,“今晚月色真好。”
晏骄本能的抬头望去,果然见一轮明月分外皎洁,只是刚才被乌云遮住了,看不大着。
现在乌云散去,月亮羞答答露出脸儿来,连着夜幕中无数璀璨星子,真是美得惊人。
快八月十五了。
晏骄看得出神,又想的入了神,结果重心不稳,差点歪倒在地。
晏骄:“……”
我踏马心好累。
种种“波折”之后,身心俱疲的晏法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验骨上。
她几乎是带着几分杀气的工作,效率惊人,很快就得出结论。
“死者年龄三十七周岁左右,左腿前几年曾骨折过一次,微微有点驼背,身高和体重换算成你们这边的度量衡的话……”
伴着她说的结论,庞牧就一边翻阅滇阳辖下举人名录,然后将一个个不符合标准的剔除。
大约是因为皇帝也倾向每天面对的都是长得赏心悦目的臣子,所以对体貌要求还挺严格,像驼背这类,哪怕有点苗头都被认真记录在册。万一日后有岗位竞争,如果候选者实力不相上下,到时候拼的就是脸了。
滇阳辖下及左近三十七岁左右的举子有四人,可被标注微微龟背的,却只有一人。
“有了!”庞牧惊喜的点着其中一条,大声念道,“隋坤,天佑三年生人,今年三十八,微驼!六年前就中举了,只是四年前意外失足落马断了腿,错过上届春闱!”
他每说一句,周围就安静一分,等到后来,当真是落可闻针,只有柴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也不知谁忽然叫了声好,营地瞬间热闹起来,充满了名为希望的欢乐。
“晏姑娘大才!”庞牧不由得喜上眉梢,“竟全中了。”
“我这回是真服气你了!”齐远冲她真心实意的抱了抱拳,“以后有事儿尽管说话!”
就连一直对她颇有成见的图磬,这回也难免要收起心思,跟着抱拳道:“姑娘大才,失敬了。”
哪怕她来历确实有问题,但这份本事,不能不服。
“刘捕头!”庞牧兴奋地搓了搓手,“你明日便带我手令,去跟东光县令要人要钱要粮,没道理这会儿还吃等食!再从图巡检手下调拨人手配合,兵分三路,一路直取他籍贯老家,问明白跟谁一起走的。另一路在进京路上设立哨卡,严格盘查滇阳举子!剩下人马以此为据点,四散走访,务必找出他走过的痕迹!”
“是!”一群人答应的震天响,都对破案充满信心。
有个靠谱的仵作协助,办案真是突飞猛进!不然光死者身份恐怕就得查上十天半月的。
这前所未有的感觉真是令人激动。
第10章
晏骄忙活了大半宿,实在是筋疲力尽,以至于回去的路上睡得昏天黑地。
鉴于她的表现,衙门众人现在恨不得将她供起来,自然十分迁就,特意留下几个人护卫马车慢行,其余人等按计划分头行动。
一直到了衙门口,负责护卫的人才小心翼翼的将她叫醒,“晏姑娘,到了,外面日头毒,要不咱进去再睡?”
晏骄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张黑黢黢的大脸不怎么熟练地憨笑着,效果极其出众,让她瞬间睡意全无。
她才要开口,就闻到自己身上那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当即改口,“我想洗澡。”
那人立刻跟得了圣旨似的,麻溜儿冲进门去,一边跑一边大喊:“烧水,烧水,快烧水!”
晏骄:“……”
你们至于吗?
至于不至于的暂且不说,不过她确实是以超常的速度得到了热水,连带着郭仵作也沾了光。
阿苗亲自给她送了搓洗的丝瓜瓤和香胰子,又在屏风后头当场搓衣裳,嘴巴也跟上了发条似的停不住,满满的雀跃。
“姑娘,我瞧着赵大哥他们都红光满面的,案子是不是又破了?”
经过上回的事,阿苗对晏骄简直有了盲目的信心。
泡在热水中的晏骄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闻言却又叹了口气,“确实有了进展,不过哪儿那么容易?估计有的等了。”
要说最不方便的,还数落后的交通和通讯手段。
这要是放在现代社会,从平安县到滇阳,坐飞机、高铁也就几个小时,上午去,下午就能回来吃晚饭了。
至于互通消息,那就更简单,手机联络分分钟的事儿。
可现在,都要靠捕快和快马的二加四的六条腿了。
滇阳距离平安县还不算太远,饶是这么着,即便中间不做停留的走官道,快马往返也要一个多月了。
阿苗似懂非懂的哦了声,不过马上又开心道:“赵婶子也高兴着呢,特意给您留了条大鸡腿儿,油汪汪的,等会儿我给您拿过来!”
“你跟赵婶子分了吧,”晏骄蔫儿蔫儿的说,“折腾了一天,我就想吃点儿清爽可口的。”
被腐尸熏了将近一天一夜,天气又热又闷,她也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吃油汪汪的大鸡腿儿了。
不过说到这个清爽可口……
她忽然来了精神,“阿苗,现在还有黄瓜吗?就是你们说的胡瓜!”
现代社会反季节蔬菜泛滥,弄的她完全不知道正常自然条件下啥时候应该有什么了。
“啊?胡瓜?”阿苗搓洗的动作都停了片刻,然后就笑着点头,“有的。”
晏骄立即来了精神,哗啦从木桶里站起来,飞快的擦干,“走走走,咱们去买胡瓜,我给你做好吃的!”
夏天么,可不就是凉皮凉面的季节?
什么凉皮凉面的,阿苗确实不知道,不过还是本能的跟着咽口水。
她想了下,忽然灵光一闪,“对了,赵婶子常去采买的那家掌柜的表侄儿好像今年也种了不少胡瓜来着,天儿这么热,姑娘您又刚回来,快别到处跑,不然才洗了,又是一身汗。我这就去后头跟门子说一声儿,让他递个话儿,让人直接把胡瓜送过来就是了。”
谁不爱偷懒啊?晏骄一听,立即从善如流的答应了,想了下,又道:“咱们衙门人多呢,我多要些。方便的话,再帮我问问,有没有那种长的不好看的,小小的黄瓜牛儿,那个也多来些。”
阿苗脆生生应了,却又疑惑道:“姑娘要那些做什么?左右如今胡瓜也才两文钱一斤,何不挑些好的。”
“那个做小咸菜最是清脆爽口,”晏骄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夏日食欲不振,用那个配粥、下饭都好着呢!”
那种造型天马行空的小黄瓜皮多肉少,其实最适合做酱菜了,又脆又香。
再熬一些花椒、麻椒做的汁儿,浇上泡一会儿,娘咧,保准是又香又脆又辣又过瘾,咬一口汁水四溅,简直是开胃下饭之必备佳品。她几乎每个月都会做很多,然后放在冰箱里慢慢吃。
现在只是这么一想啊,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阿苗听得心驰神往,傻乎乎的吞了吞口水,乐呵呵跑走了。
如今衙门上下对晏骄这位新来的女仵作十分推崇,听见是她要,又想起上回的酱爆蟹,几个看门的都争着抢着要去,推推搡搡差点闹起来。
赵婶子常去的那掌柜的表侄儿大山就在隔壁街上摆摊卖菜,听说是衙门里要,当即请人帮忙看摊儿,背着一大篓子就来了。
“姑娘,”大山是个本分人,常年在菜园子里劳作,平时本不大常见年轻貌美女子,这会儿突然跟晏骄近距离接触,一张憨厚的脸涨的通红,搓着手局促道,“不知您要多少,且一样的弄了半篓子。”
他先将手上汗水擦了擦,这才把盖在筐上的湿布掀开,又道:“瓜牛儿有是有,实在不大好看。”
人还有美丑之分呢,种瓜果蔬菜肯定也有长得好的,长得不好的,黄瓜自然也不例外。
大山与家中婆娘、儿女每日清晨都会将摘下来的瓜菜根据卖相分成几类,好看的自然价高,不好看的,嗨,胡乱给几个钱也就拿走吧!
晏骄伸头一看,一时间竟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了。
好家伙,真是丑的随心所欲啊。
大概是还没经过基因优选,古时候的蔬菜瓜果本就不如现代社会的美丽动人。
眼前的瓜牛儿,盘成圈儿的,扭麻花儿的,一根上结出两茬儿的……
晏骄又看了那些长得好的,也是瘦瘦小小,跟现代超市里卖的没法比。
不过好在都很挺直,也新鲜饱满,刚凑近,鼻腔中就充满了蔬菜特有的清新。
“这一篓子,你卖多少钱?”
大山笑道:“这些好的算您三文钱两斤,瓜牛儿,本也不值什么,不要钱。”
这是他头一回自己跟衙门做买卖,心中既敬畏又高兴,又见晏骄仙女似的模样,自然更不好意思开口要价。
晏骄失笑,“哪儿有你这么做买卖的?种菜不容易,起早贪黑的,该多少是多少吧。以后每隔两天你就往这边送一回,也是一筐。”
大山挠挠头,“今年结了不少,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这都第三、四茬儿了,家里人吃不了,鸡啊猪啊也都不爱吃了,也不差什么。”
晏骄:“……”
我是该说你憨厚呢,还是不会说话?
最终,大山到底只要了好黄瓜的钱,还是照三文钱两斤。不过从明天开始,就是按晏骄的意思,照市价两文一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