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笋时
“八万五千钱!”
“九万钱!”
“九万五千钱!”
到得这里,二人突然意识到,此事已经来到一个极为重要的关口——十万钱,这是一个成交之后,不会有零有整让州牧大人皱眉、数额亦十分合适的服侍价格!
九万五千钱的报价者心中懊悔不迭,知道自己中了对方的陷阱,可是!谁说报价者自己不能加价!
当最后二人不约而同地报出“十万钱”的价格,同时一怔,又同时开始犹豫,丰富的博弈与激烈的心理战又要再一轮开始之时,却是封书海朝台上的吴敬苍微微摇了摇头。
吴敬苍出声道:“二位,此次拍卖本是为书院筹款,一首茶诗连带一盏茶的价格,十万钱已经足够,接下来还有许多大儒的诗文要出手,若二位想继续支持益州官学,不若二位留着囊袋再行捐助?此次嘛,就算二位同时拍下,一人五万钱,州牧大人这首诗便算同时赠予二位如何?”
封书海正是这个意思,就算是想请这些商户相助益州官学,他也知道这些人拍下自己的诗文定有所图,可商户的银钱也是辛苦赚来的,不能叫人为在自己跟前的露脸一次这般放血,这不是他的本意。十万钱实已够多。
见封书海面有笑意,二人皆知是封书海之意,岂能不喜,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节约了一半钱却达到了同样的目的,所有商户都不由交口称赞州牧大人真是爱民如子之官。
吴敬苍笑着宣布道:“那便请封大人上来为二位沏茶写诗。”
听闻居然还有州牧大人沏茶的环节,二人哪里敢叫一位封疆大吏给自己沏茶,连道不敢。
封书海却自席位上起身笑道:“没什么不敢的,二位今日为我益州官学破费了,我这盏茶,是为益州自今而后的文脉昌隆、为无数莘莘学子而沏,我身为州牧,忝为一地父母官,这茶是我该沏的。”
自那两个商人、到整个西面的商户、北面的文人、围观的所有学子、百姓、所有人纷纷为封书海这番话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赞颂与欢呼!
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所有人心中那点对于“居然是沏茶而不是煎茶”的奇怪就一带而过了,只有靳图毅,露出一个深沉冰冷的笑容。
在无数的掌声与欢呼中,封书海便要走上前去,便在此时,靳图毅却忽然起身,笑容晏晏地站在封书海身旁,看起来,就好像礼貌起身送封书海上台、说着什么体面的恭祝话在为封书海欢庆一般。
除了封书海,没有人看到靳图毅那双眼中的恶毒,毒舌吐信之声低沉冰冷,只有封书海一个人听得见:“封大人,您知道么?您要沏的那茶砖,除了益州,北狄也有。”
封书海悚然而惊,他情不自禁看向靳图毅时,却只听到嘶嘶一片恶毒低喃:“您说,如果圣上知道此事,会如何看待您今日之举?”
然后,靳图毅露齿而笑,好像毒蛇终于露出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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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欣然远远在茶楼看到,自己为防止冷场而设的托们达成了“五万钱”这个预定的保底目标时,已经全部有序撤离,现在剩下还在往上叫价的,就真的全部是竞价的商人了,这一场官学开办日的首个目标,已经达成大半——当然,州牧大人是不会知道托们的幕后存在的。
岳欣然微微一笑。
然后,她忽然觉得周围安静下来,不对,官学那边的欢呼喧闹依旧远远传来,安静的……是茶楼,好像楼下那些原本的兴奋喧嚷突然全部消失。
便在此时,一个机械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家主人向你问好。”
第73章 幕后之局(三)
茶楼诡异的蓦然安静中, 遥远的喧闹仿佛隔着山海,听来那般不真实, 这一声阴森的问候更令人毛骨悚然, 岳欣然缓缓转身,身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放到人海中便会似一滴水般眨眼消失的那种。
明明是这样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孔,可却诡异地带着一种刺骨冰寒的气质——那双眼睛犹如一潭死水,看不到丝毫波动, 岳欣然毫不怀疑,如若再遇到扼喉关那情形,此人亦会毫不犹豫咬碎牙间毒药而死,不是什么畏惧,不是什么逃避, 在那双眼睛上, 岳欣然清楚地看到了那样做的答案, 只因为,即使在他自己看来,他确实就是一件工具, 最大的价值在供主人驱使,不趁手之时, 当时要按主人的意愿去自我销毁。
原来, 这就是死士。
对方死水般的眼睛正正对上岳欣然,比了一个“楼下请”的手势,再次强调:“我家主人向你问好。”
这一局, 那块在丰岭道上从天而降的巨石终于浮起来了么?
岳欣然微不可察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迈步前行,朝楼下而去。
原本宾客盈楼的茶室三楼,竟空无一人,案桌胡椅却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见一点凌乱,若不是那隐约传来的喧闹,几乎叫人怀疑先前这一层的人满为患只是一场梦境幻觉。
岳欣然脚下一顿,即使隔着木屐,她也能感觉到脚下的鲜明质感,入目是一张先前并不存在的巨大皮毛,洁白丰盈,蒙蒙生辉,不知由多少白狐裘拼接而成,直直铺到临窗一处高大纱幔处,风中传来若有似无的香气。
四个身段玲珑、衣衫轻薄的少女盈盈而出,将轻纱拉开,向岳欣然一礼,无论娇妍面容、窈窕身段还有行礼的角度幅度竟都一模一样,竟像四尊一模一样的美人雕塑一般。
先前那死士却已经不见踪迹,眼前忽然多出来的一切,虽是狐裘软帐,轻盈如画,竟蓦然都笼上一种阴森之感。
一声轻脆的喀拉声响起,岳欣然大步而前,帐幔之内,香炉吐烟、脂玉锦榻,触目之处,无一不是当世奇奢,这诸多稀璀璨的世珍宝簇拥之中,那一张微微侧过来的俊美面孔,却令周遭一切仿佛刹那间黯然无光。
他的肤色若与身上的雪裘一体,衬得鸦发淡唇分外注目,一双茶色的眼睛转过来看你之时,竟仿佛看到阳光下的无暇琉璃,折射出剔透清澈的光芒,叫人移不开眼。
有这样璀璨的一双眼睛,他的声音却低而轻:“小师妹,你向来可好?”
岳欣然神情自若,在棋案另一头坐下,视线一扫那局珍珑:“阁下弈棋,益州为枰,却叫我等为棋子……如何言好?”
从头到尾,不论是这豪奢的陈设,对方夺目的容貌,还是那声出人意料的“小师妹”,竟都没叫她心神有半分转移。
她视线更是直直对上那双琉璃异眸,淡淡一笑:“更何况,你知我知,家父绝没有你这样的弟子,就不必攀什么亲近了吧。”
她不相信对方不知道。
这番话,真是未留丝毫情面,幔旁立着如美人雕塑般的四个少女,听到岳欣然的话,此时皆是不由自主轻轻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微微发颤,眼含畏惧,倒像是真的活过来了一般。
被这般却了面子,这俊美公子忽然哈哈大笑,四个少女却仿佛恐惧到了极致,骇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竟连头也不敢抬起,他却笑着一拍棋枰:“有趣!岳峻居然有你这样的女儿!有趣!不枉我亲至益州!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他那双琉璃瞳眸中仿佛淬火之后光芒愈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岳欣然,那目光不是在看一个人的情绪,倒像仿佛在看一件稀世奇珍。
岳欣然的情绪却平静如故,她冷不丁地问道:“北狄需要茶砖,你是如何知道的?”
到得现在,岳欣然已经完全可以确认,眼前此人正是因为北狄需要茶砖之事,才会将整个益州搅得天翻地覆,令陆府挟裹在漩涡中央。他甚至都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要一句话,三江世族自会为他搅风搅雨……
他兴致勃勃的盯着岳欣然:“这样看来,那商人是你救回去的了?让我想想,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老匹夫是哪一个站在你身后……”
岳欣然不过一个提问,竟被他猜到了王登被救之事:“霍勇?不,定然不是他,只消知道里面有北狄,有我在,他人老成奸,绝不肯沾手的,还有谁,冯夔?不,也不是他,那老家伙近来要死不活,不会有能耐插手,沈石担?不,沈石担没这个胆子……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大魏一个又一个名将的名字在他口中滑过,盯着岳欣然的眼睛炽烈得仿佛要烧起来。
岳欣然此时亦心绪电转,到底是什么缘故,阿孛都日之人用了什么手段,竟叫对方一个劲儿往大魏军中之人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