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香灰烬
锦朝真是有些生气了,低声道:“叶限,你可别耍无赖。我的事和你没有干系,陈三爷是怎么样的人,我自己会看,也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叶限却笑了。她的事和自己没干系……是啊,顾锦朝帮了他一次。他觉得这是顾锦朝的恩情,以为顾锦朝是受了别人的欺负,想帮她推脱这门亲事。但是知道这门亲事是她愿意的,心里却更不舒服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不管不顾抓着她的手,似乎心里还有种‘别人看到就看到吧,看到了反而好’的想法了。女子的名声不能坏了,那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片清明。“陈三除了地位高,别的还有什么好。”
他继续淡淡道:“你要是想嫁给个地位高的……那不如嫁给我。侯夫人的地位不低吧?以后有我护着,谁也不敢欺负你。”
叶限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反正他也要娶亲了。娶顾锦朝多好,她又那么有趣。
冯氏刚进门就听见这句话,吓得差点脚底打滑。
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看上顾锦朝了?
一个顾锦朝,陈三爷来求娶还不够。这下连世子爷都来了,她究竟有什么造化啊!
顾锦朝听到声音,逼急了就在叶限手上咬了一口。他吃痛的低呼了一声,顾锦朝趁机才脱开手。
冯氏咳了一声,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立刻吩咐许嬷嬷合上院门,在这儿守着不要别人进来,她带着茯苓走上来。笑着说:“世子爷难得过来,怎么就往朝姐儿这儿过来了。她一个女子,没见过世面,怕招待不好您。”说着走到了顾锦朝前面。
无论怎么说,顾锦朝都和陈三爷定亲了,这时候再折腾出事情来,她的名声可真就完了。
就算这人是世子爷,那也是一样的。
长兴候世子爷,顾锦朝招惹不起。
叶限把手纳入袖中,她那一口咬得又急又重,他手都疼木了。他再去看顾锦朝,她却把目光转向一边看着一盆绿萝,理都不想理会他。
他这才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清醒过来。顾锦朝分明是被他逼急了。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不是过分了……
锦朝深吸了口气,叶限的任性妄为她是有见识的。但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她行了礼对冯氏道:“祖母,我有几句话对世子爷说……”让她先避出中堂。反正话她是要说明白的,也不在意别的东西了。
冯氏看了顾锦朝一眼,欲言又止,却还是退了出去。
锦朝想了想,对叶限道:“世子爷,您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您是世子爷,世俗的东西在您眼里算什么呢。但是我不一样,我是个女子,而且就将要嫁人了,我还能怎么办?”
叶限看着她许久,才开口说:“有我护着你,你怕什么,我看谁敢把你怎么样?”
锦朝要被他气笑了。
“您是不怕,但是我怕。您要是真的为我好,就不要来找我了……”
锦朝屈身行礼,“就当是,我帮过您的回报吧。”说完走出了中堂。
她只当他是一时兴起吧,心中肯定还恼怒他做事莽撞。
叶限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闹剧一样。他带着死士从长兴侯府出来,想来救她,顾锦朝却嫌他是个麻烦。
叶限所有强压的疲惫都涌上来,他毕竟是很久没有休息了。
他走出中堂之后站了许久,顾家到处张灯结彩,能听到一墙之隔外热闹的声音。冯氏还站在一旁,似乎想和他说什么,叶限却摆了摆手,低声对李先槐说:“回府吧。”
他说过有求必应的。
不能肆意妄为,害了她。
只要这事是她愿意的,他没有理由插手太多。而且锦朝也不愿意他插手……
叶限的手紧紧的握着,被咬的伤口隐隐地疼起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继母
叶限回到长兴候府的时候,高氏坐在书房里等他。
“你祖父身体不好,先去睡下了。孽子……”高氏低声说了句,却默默地开始垂泪,“咱们府如今这样的境遇,你父亲伤及了根本,平时连重物都端不得。长兴侯府就指望着你了,你呢?你做的什么混账事……”
叶限带着人出去后,老侯爷随即派了人跟在他身后。
里头的情景虽然瞧不见,但是叶限作为长兴候世子爷进去,本该受到礼遇才是。里头却半点动静都没有……肯定是不正常的。高氏问他:“你究竟想怎么样?母亲说过了,顾锦朝那样的女子是不配咱们长兴候家的身份的,何况她如今已经和陈三爷说亲了……”
高氏坐在烛火旁边喃喃地说着,侧影投在窗格上,叶限看到她鬓角有几缕白发。父亲病的这些日子里,母亲比父亲瘦得还厉害,手腕上那个镯子,套着本来还没这么宽松的。如今过大的袖口和垂落的玉镯空落落的,显得她的手骨细瘦无比。
高氏背脊挺得笔直,看也不看他。
母亲本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一手小篆写得比寻常读书人还好。从小顺风顺水的,别人也都是夸她沉稳大气。好像她所遭遇的所有不好,都在他这个儿子身上了似的……
叶限不由得有些愧疚,就算高氏再怎么轻蔑顾锦朝,那也是他的母亲,他不该这么冷淡。
他小时候病得要死了,高氏整天整天陪着他,和他玩翻绳,哄他高兴。只有在他看不到的时候,高氏才偷偷抹眼泪。却从来不把这种感觉传递给孩子。
顾锦朝咬在手上那口还在隐隐地疼。
叶限叹了口气,声音轻了些:“都亥时了,您该回去歇息了。”
高氏抬头看着他,眼眶还是红肿的。
叶限只能说:“您让我一个人想想,可以吗?”
高氏才站起来,好像想对叶限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蠕动着嘴唇:“这事……我和你祖父都说要瞒着你父亲,你也别说。”
高氏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跟他说:“母亲看着你长大的。你想什么别人不知道,但是母亲是知道的。”叶限的心思在她看来很好猜,他总是直朝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去,无论过程或手段对于别人来说有多不可思议。这孩子其实十分单纯,他只是比别人迟钝一些而已。
“你再怎么喜欢……也是不行的。”高氏低声说。
叶限有些不解地看着高氏。
高氏心里满是怜惜,她能感觉到叶限情绪低落,他的手一直藏在袖子里。
他小时候喜欢他外祖母养的京巴狗,每次去都要抱着京巴狗玩,孩子不知轻重。几次之后,那京巴狗每次看到叶限就怕,吓得躲在罗汉床下不肯钻出来。小叶限蹲在床边不说话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无辜又不知所措。
“……还是你自己想吧。”高氏苦笑,随即离开了书房。
叶限躺到圈椅上去,闭着眼想了许久。
其实他已经明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喜欢顾锦朝而已。想护着她,想经常去看她,怎么不是喜欢呢?只是好像已经迟了。
正如顾锦朝说的,他再怎么肆意妄为,也不能不考虑到她的处境,家族,长辈……
叶限有些烦躁地睁开眼,他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有许多种手段可以让顾锦朝不能嫁给陈彦允。但无论怎么说,这对顾锦朝都是一种伤害。她不可能像自己一样无所顾忌……
再不甘心也只能算了。
叶限重新躺回圈椅上,心里却想通了。
她成亲了又如何?难道自己喜欢她,还得要她的同意不成?
他就这么喜欢她好了,谁又知道呢?
又何必去管别人。
顾锦朝站在庑廊里,看着屋檐下点的红纱灯笼。
冯氏只和她说了一句话:“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一直比其他几个姐儿懂事,祖母是十分放心你的。”
说完之后就去了正堂,正堂外宾客都等着了。
徐家的轿子已经抬进大门了。
锦朝看到了穿暗红色团花盘补服的父亲站在人群中,高大挺拔,沉默不语。
徐静宜捧着宝瓶下了轿子,跨过马鞍、钱粮盆,由婆子扶着拜了堂。西跨院里随即开了火腿鱼翅席,流水般的席面一桌桌上来。父亲喝了许多酒,一会儿就由众人簇拥着去了新房。
锦朝一直和外祖母说话到傍晚,才回了妍绣堂。
这时候都夜深人静了,她却还没有睡着。披了件衣裳出来看灯笼。
这满园的灯笼可是要亮一夜的。
锦朝脑子里乱得很,想到就要嫁给陈三爷了,又想到陈家,还有自己前世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叶限今日来说的那一番话,又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心里不由忐忑。
锦朝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难免就有些精神不济。
顾漪和顾汐过来找她,要去给徐静宜请安了。
锦朝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了对耳铛,和两人一起先去了东跨院。
路上顾汐还和她说话:“长姐,我从没有见过徐小姐。”
锦朝说:“现在该叫母亲了。”
顾汐嗯了一声,又小声问道:“您见过她,她长得好看吗?凶不凶人?”
锦朝笑了笑,摸着她的发心说:“一会儿就见着了,我几句话怎么说得明白,你别怕就行了。”
虽然顾锦朝这样说了,顾漪和顾汐还是有些忐忑。听说徐三小姐的父亲是正三品的官,比顾二爷的官还要大。在她们看来,顾二爷的官位就已经很大了。听说继母进门都是要拿捏人的,免得自己立不住威信,要是孩子已经大了更是如此了。
新妇起身,先要过来给冯氏敬茶,和妯娌相见了,然后才是认亲。她们去东跨院给冯氏请安,顺便就能给徐静宜请安了。
锦朝带着两个妹妹刚走到东跨院外,就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等进门一看,父亲和徐静宜都在,父亲穿着件藏蓝色的杭绸直裰,徐静宜身量长,只比父亲矮半个头。穿了件大红通袖绣云纹的褙子,梳了妇人的圆髻,簪一只简洁大方的赤金簪子,戴了一对点翠的手镯。
冯氏却是从头到尾打量了徐静宜。
果然长得不算漂亮,胜在气质温和。作为新妇总是害羞的,她却落落大方,眼神清明。
……不是个好对付的。
徐静宜给冯氏奉了茶,冯氏给了她一个红漆盒子装着的见面礼。徐静宜道了声:“谢过母亲。”
二夫人这时候合上茶盖,笑着称赞她:“四弟妹规矩齐全!我记得我头天来给母亲请安,还手发抖端不稳茶杯呢……”
徐静宜笑道:“常在家里伺候母亲而已,只算得上听话罢了……”
顾德昭才看了徐静宜一眼。
这时候锦朝才带着两个妹妹进来,一一给众人行礼。
徐静宜含笑着对锦朝点头。
冯氏跟徐静宜说:“你是徐家的女儿,礼数上的事自然不用太操心。四房的事一直是朝姐儿和我代管着,终究是不好的。你先跟着你二嫂学几日,就把四房的事接过去管着吧。有你照看着,我也能放心了……养育儿女,伺候丈夫,做到本分就好了。”
等见完了礼就是认亲的时候,顾家的几房人,和顾家相交好的人家和亲戚。等这边认亲完了,四房的几个孩子才随着回了徐静宜所在的宛华堂,顾德昭则先去了前院的书房。
院子前三间五间,连通抄手游廊到前院和二夫人的院子,窗棂上还帖着双喜字。
徐静宜进西次间后坐在大炕上,拉过锦朝的手坐在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