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香灰烬
等他洗漱的时候,锦朝就让青蒲先退下去。捡了三爷搁在罗汉床上的书看,是一本《寒山录》,好像是游记……她听到净房内传来隐约的水声,想到刚才进去的时候,无意看到他的背。虽然光线隐约不清,但还是能看到宽厚的肩膀,紧窄的腰身……
锦朝秒了一眼那张铺着红绸被子的拔步床,心里就跳得厉害。
她干脆坐在罗汉床上看书了。
水声什么时候停了她都不知道,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是闻到一股干净的胰子香,陈三爷站在她身后,俯身看她正读得专心,就轻声问:“好看吗?”
一股潮热的水气,他的声音低沉又柔和。
锦朝浑身僵硬,半晌才淡定地翻了一页书,说:“好看。”
“比我好看?”
啊?
什么?
锦朝面上依旧淡定:“都好看。”
陈三爷就直起身,把书拿过来,跟她说:“《寒山录》是张子詹写于被贬黜黄州之际,此时已经年近四十,原先官拜从四品侍读学士,后贬黜为团练副使,其作多半感怀悲秋,感情沉重。不太适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他早年所著的诗词倒是不错,我书房里有本《子詹诗集》,你可以找来看看……”把书随手放进了旁边的多宝阁里。
“宾客都散了,快睡吧。”他吹了两盏烛火,内室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他先上了床睡在里侧,拉过薄衾盖在身上。
锦朝犹豫了一下,新婚之夜,同睡一张床……这是夫妻的本分。前世都这样过来,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她就脱了缎子鞋上了床,与陈三爷隔了一尺远。青蒲这时候才进来放了幔帐,有人要进来收拾净房,青蒲拦了她出去。
锦朝闻到那桌冷掉的席面发出的香味,还有锦被上垂落银鎏金球熏香的味道,甚至陈三爷身上淡而柔和的檀木香。她渐渐的起了睡意,闭上了眼。
一双结实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带进了怀里。
锦朝顿时睁开眼,睡意全无,浑身都紧绷起来。
“别怕……”他低声说了句,搂着她再无动作。只是把下巴搁在她头上,连她的锦被都一并搂在怀里。
她前世这样的经历实在很少……
陈三爷又开口道:“其实你还小呢,装得一副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样子。我稍微吓一吓你,你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他说着慢慢扯开了锦朝的被子,把她搂了自己的被窝里。
锦朝的手肘触到他的胸膛,和一具陌生而温热的身体紧贴着。
光线昏黄,他低头见到锦朝仰头看她,就像今天撒帐的时候一样,四目相对。
锦朝感觉到三爷的呼吸很缓慢绵长,他的脸从来没有离自己这么近,轮廓分明,俊朗而儒雅。
他的呼吸乱了?还是自己的呼吸乱了?锦朝也分不出来了。
一双大手却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慢慢伸了进去。三爷低声说:“闭眼。”
锦朝只能闭上眼。
他覆身上来压住她,锦朝本来已经放松了,却又紧绷起来。只感觉到轻柔的吻落在脸颊边,动作柔和,热度滚烫。她攥紧的拳头被他不容拒绝地抓住,分开,压在身侧。
撕裂的剧痛感……
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但她还是疼得皱起眉。
吻又随即落到了眉间。
她不觉得有什么快乐的……陈彦允能察觉到,她还是太小了。只是此时他想抽身也不行了,只能安慰她:“一会儿就好了……”动作稍微重了些。
锦朝感觉到汗滴落在自己额头上,明明天气不热,他怎么出汗了……
这一会儿太过漫长,她只能尽力忍耐,到最后觉得有些受不了,掐住他的手臂低语:“好一会儿了……您还没好?”
陈彦允却被她逗笑了,埋在她颈边几息才抬起头低哑地说:“嗯……快了。”
第二百零六章 沐浴
挑开幔帐,点了蜡烛,光线顿时明亮起来。
锦朝躺在床上觉得精疲力竭,头顶串珠的方形花灯更是晃得她眼晕,迷迷糊糊就先睡过去了。陈三爷吹灭了火折子,回头看着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觉得有些奇怪。
她一张小脸陷在簇红的锦被里,额头浸出细汗,显得有些可怜,但是呼吸很均匀。居然是睡过去了……
太累了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步往门外走去。锦朝值夜的丫头就守在外面,陈三爷吩咐上了热水,一会儿婆子端着黄花梨木的浴桶进来。为首的王妈妈过来请示陈三爷:“……奴婢都准备好了,要不要叫夫人起来?”
陈彦允看着锦朝的睡颜凝神片刻,才轻轻道:“……不必。”走到床前打横抱起顾锦朝,率先进了净房,把她放进浴桶中。王妈妈才领着两个丫头进去。
陈三爷看了一眼这两个丫头,十五六的年纪,样子很陌生,一个穿着件簇新的银红色比甲,另一个穿着件水青色的短襦,均低着头。就问王妈妈:“这两个丫头是夫人陪嫁的?”
王妈妈答道:“是原先太夫人选过来伺候您的,您一直没用,就在四小姐的屋子里伺候。太夫人找奴婢去吩咐了,说如今拨过来伺候夫人的……”
陈三爷嗯了一声说:“新丫头应该服侍不惯吧,你去叫夫人陪嫁的丫头进来。”
王妈妈屈身应诺,去找了青蒲和采芙进来。
两个丫头站在净房不免局促,这房间里烛火旖旎的,刚才还是三老爷亲自抱着夫人进来沐浴的。三老爷只穿了件直裰,人高大笔挺,性子倒是十分柔和……等到王妈妈带了青蒲和采芙进来,两个丫头均抬头看。丫头身上穿着缎子做的衣裳,还能戴赤金的手镯或是绢花,那就应该是新夫人贴身的大丫头。
穿银红色比甲的先行了礼:“两位姐姐好。”
王妈妈道:“两位姑娘先替夫人沐浴吧。”让跟她进来的丫头先下去。
陈彦允就先在西次间看书等着。
锦朝被青蒲轻声喊醒,才看到净房里还点着的红烛,她却身在温暖的浴桶里,泡得十分舒服……
“刚过三更天……您先穿衣吧。”青蒲小声说,服侍锦朝穿了衣服。
锦朝也差不多清醒了,却觉得肚子饿起来……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明天还要陪我去敬茶认亲,你们也早些去休息。”锦朝道,“外头有丫头守夜。”她知道两人是放心不下陌生丫头给她守夜,不过明日精神不济更是不好。
两人笑吟吟地应了诺,退出了净房。
锦朝披了件湖蓝色的素缎褙子出来,看到陈三爷竟然在挑灯看书,听到她出来的声音才合上书说:“你睡里面吧。”他还是先离她远些比较好。
锦朝看了一眼罗汉床……刚才上面的炕桌还放着席面……
撤走了?
肚子饿得实在难受,但是这时候叫吃食进来,那像什么样子。
陈彦允没听到她答话,才抬起头看。她穿着湖蓝色的褙子,更显得肤若凝脂,怎么这样看着他……他避开她的目光,站起身向她走过来,揽过她的肩再关上槅扇。
两人又躺在了床上。不过陈三爷睡在外面,侧着身子离她很远。
锦朝饿得有点胃疼了,她等到陈三爷不动了,才小心地翻身子,想找个睡得舒服的位置。
闭着眼睛看不见东西,别的感官就变得无比清晰。锦朝身上淡淡的山茶花香,她小心翻动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挠心挠肺。
陈三爷终于受不了了,低声叹道:“别动了……”
锦朝立刻僵住,他不是睡着了吗?她小声问:“吵到您了?我还以为您睡着了……”
好像还是一点没用,离得再远又如何,她就在身边,呼吸都能闻到彼此的气味。陈三爷再次伸臂带她过来,无奈地往她身上一压,声音低沉:“不是吵到我了……你懂吗?”
是那样烫人的东西……锦朝顿时脸红。
别的还好说,她两世为人,最差的就是这方面的经验了。前世的洞房花烛怎么过的?她不太清楚了,反正闭着眼睛忍着,从头到尾连陈三爷的表情都没有看见过,也坚持一点声音都没有。再过一两次,他也察觉到自己的冷淡,因此连同床都没有了,他搬到了自己书房旁的东梢间去。
两人何曾这么亲密……
她被他压着动都动不了,呼吸就渐渐的热起来……
陈三爷想到她刚才的样子,却闭了闭眼睛忍耐片刻,从她身上退开又盖了薄衾。才问她:“怎么睡不着了?可是想着明天的事……”声音还是低哑的,欲念未退。
这转移话题的招式也太明显了……锦朝却觉得正好,她正了正身子说:“无事,只是来的时候多睡了会儿,现在没有睡意罢了。没多久就要天亮了,您还是先睡吧……”肚子饿了,这样的话她是肯定说不出口的,胃疼忍一忍就过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复又睡下,锦朝躺下许久都睡不着,看着拔步床四角挂的香囊,彩灯的光透过大红罗帐。突然有种陌生又安心的感觉……
手突然在床沿边摸到了什么东西,锦朝摩挲了片刻,判断出那是一颗花生。应该是刚才撒帐的时候抛下的,婆子没有收拾妥帖。是王氏喊婆子过来收拾的……锦朝记得这个王妈妈,江氏陪嫁的乳娘,绣活儿很好。前世待她一直不算忠心,不过也能将就用着。
她一边想着,花生就已经塞到了嘴里,自然而然。饿极了还能讲究什么,她小心地嚼了花生咽下去。
身侧传来一声低笑:“闹耗子啦?”
顾锦朝被他一惊,他竟然还没睡着!
他不累吗?迎亲了一天,还招待宾客,又折腾到这么晚。
反正什么场面都过了,她也就很淡定了。解释了一句:“是妾身肚子饿了。”
陈彦允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身体都在抖。然后清了清嗓音,解释道:“是我不好,看到你没动那桌席面。本来还记得的,结果后来……”他起身让她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又要惊动外面的婆子?那明天肯定要传到陈老夫人耳朵里。嫁过来第一晚竟然要吃的,这要怎么说……锦朝就推脱:“还是算了吧,都这么晚了。”
陈彦允笑道:“不点烛,西次间还放了福橘和糕点,我去给你取过来……”
他是要打消自己的顾虑吗?顾锦朝心里想着支起身子。看到他已经出了槅扇,一会儿就给她端了福橘、栗子糕过来,而且坐到了拔步床边。看她的目光仍然含着笑意,好像她还是个小孩,喜欢在床上吃东西一样……
陈家是大户人家,还是书香门第。怎么能在床边吃东西呢,他也不讲究一下。
锦朝就接过栗子糕,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吃。
等第二天起身,王妈妈端了糖水荷包蛋过来让她吃的时候,锦朝自然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她咬了一口就放到一边不再用,青蒲服侍她梳妆。
女子整理这些总要麻烦一点,陈三爷已经拾掇好了,坐在西次间边看书边等她了。
今天不仅要奉茶见礼,一会儿三房的人也要过来拜见她。打扮不可太简也不能太繁重,锦朝选了件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头发梳了妇人的圆髻,戴了嵌紫瑛石的宝结和珠子坠儿。她的五官明艳,浓妆反而不好,便只描了细眉。觉得差不多了,才去西次间叫他。
陈三爷饮了口茶,看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明艳的脸却犹显稚嫩,更显得脖颈细长,肌肤胜雪……他点头道:“这样便好了。”
两人随后去了陈老夫人的住处。
陈家的大宅后院并非按照寻常的后院分东西跨院,而是用了江南园林的布置。用甬道和曲曲折折的回廊将各处的宅子连接起来。锦朝跟着陈三爷走出新房,才发现自己在一座三进的宅子里。新房布置在第二进右侧,五间正房两间耳房,抄手游廊贯通了东西厢房。院子里种了几株浓荫的桂花树,右边放了石缸,养着一缸正开着的淡黄色睡莲……
她记起来了,这座宅院离前院很近,叫木樨堂。前世里陈老夫人的外孙女寄居陈家的时候,就住在木樨堂里。竟然是给她用了。
陈三爷步子很大,却走得很慢等她,跟她说陈家的宅院怎么走。哪房住在哪里,还说起这宅子的事:“……父亲曾在苏州任了十多年的御史,因此修葺的也是园林风格。若是没有人领路可不能随便走的。”
锦朝看着熟悉的风景在眼前渐渐展开,心想别人不熟,她可是熟得很。
这条种了香槐树的甬道过去,海棠树间露出粉墙黑瓦的就是陈二夫人的住处,再往里走过一座水榭,是六房的住处。往另一侧走旁边有一大片的竹林,进去是陈老夫人的宅院,连接着小佛堂,后面是荷池……
虽然有点模糊了,不过大抵还是清楚的。
第二百零七章 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