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香灰烬
要是没有重要的事,罗永平是不会来见她的。他现在是她的大掌柜,凡事也是忙不开身。顾锦朝想到后就让宋妈妈带着罗永平的长子、次子先去厨房吃点东西。
等带着罗永平到了花厅坐下,罗永平就立刻拿了本账簿出来。
“夫人,这是陈大管事让给我经营绸庄的账簿。我觉得这里头有些异常,就拿来给您看看。而且这些异常的账目数目很大……”
他指了好几处地方,“三月初五的时候,京城清平坊的杭绸铺子平白多一千两银子,记账的是卖一批杭绸来的钱。但是原丝进量并没有增多,这多出来的绸缎是怎么回事?而且一千两也着实太多了——就算是卖得最好的杭绸,一月能有几百两就已经够了。”
顾锦朝听后拿了过来看,账目的确不太对。
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有人要做假账,也没有这样把银子往人家口袋里装的傻子!
罗永平继续说:“不止这一个铺子有这个情况,还有别的地方。我找陈大管事问过,陈大管事说是三爷吩咐的,他给您的嫁妆贴钱。我就更加疑惑了,哪里有这么给别人贴钱的……”
顾锦朝刚开始还不明白,听了罗永平的话不禁浑身发冷。
如果是陈三爷的吩咐,那她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去叫曹子衡过来。”顾锦朝跟他说,“现在就叫他过来,我有要紧事要问他!”
罗永平被顾锦朝的样子吓到了,也不敢耽搁,连忙就让下人套了马车去曹子衡管账的铺子。
曹子衡正好在宛平办事。
他连身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连忙朝陈家赶来。
顾锦朝和他谈了许久,又叫了宋妈妈和赵管事过来,问近日三房和中公的安排。
她才终于能判定,陈三爷是在给她们铺后路!
把他私库的银子转到她名下,三房突然变卖的一些财产也转了过来。鹤延楼护卫突然增多,却不是在保护陈三爷,而是在保护她……
她不知道陈彦允有没有安排别的东西!
明知道陈彦允做的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她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里不好受。护卫都来保护她了,那他自己呢?银子转到他这里了,他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信誓旦旦跟她说,成事的把握很大,不会有问题的。都安排到这个地步上了,真的不会有问题?
顾锦朝深吸了一口气,让宋妈妈去外院守着,等陈三爷一回来就来告诉她。
她在屋子里等他回来。
陈三爷刚去见了李英回来,接到了婆子的传信,以为顾锦朝有什么大事找他,径直到了木樨堂。
屋子里点着蜡烛,顾锦朝正在看书。
他放下梁冠走过去:“究竟怎么了?你火急火燎的要找我……”
担心她有什么事,他一路回来都走得急促。
顾锦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淡淡地问:“你把你私库的银子,都转到我这里了?”
陈彦允坐到她身边,“是啊,那是我早年管中公的时候有的银子,你拿去做个本还是可以的。这些银子毕竟原来是中公的,我不好直接给你,所以就做了个伪账……怎么,你就是要问我这个?”
顾锦朝却忍不住眼眶一红,揪住了他的朝服衣袖:“陈彦允……你给我说明白些。你是不是在打算你出意外死后的事?你原来说过的,你说成事的把握很大……”
陈彦允有些无奈,他没想到顾锦朝已经发现了,那时候为了定她的心,自然要这么说。
“……是。”
“为何不告诉我?”她还是要继续问,“你总是这样,屡说不改。”
陈彦允把她的手拿下来,轻声道:“你让我怎么跟你说?这事本来就艰险,你又怀着身孕,我不告诉你才是最好的。这人是张居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不能完全保证……”
第三百四十九章:结盟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和,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好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顾锦朝直直地看着他,陈彦允是什么样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那现在究竟如何了?”顾锦朝问道,又补充了一句,“你必须要和我说。”
陈三爷叹气:“周浒生的事是个突破口,但是如果张居廉想的话,压下去还是很容易的。所以这事不能撼动他,我们后面还有计划,你不用担心。”
“张居廉总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会怎么反击……您是不是有危险?”
陈三爷只是笑笑:“知道是我动的手,他自然是要打压我了。接下来我这方派系会有大量损失……朝堂上的事还是他说了算的。如果他想暗中动手脚,最方便的就是从我和我身边的人下手……我一死对他来说就什么都解决了,但是我身边也有高手,想弄死我不容易。”
顾锦朝听到他平静的语气,觉得心里发紧。
什么叫想弄死他不容易!
顾锦朝握住他的手掌:“张居廉身边,应该也有高手吧?”
陈三爷点点头,又说:“他和我有不同,家人对他来书虽然重要,但不至于会牵绊他的计划。我就不一样了,如果真是威胁到你或者母亲,还有孩子的时候,我肯定会犹豫的。所以我是有弱点的。”
顾锦朝突然被他一双深潭般的眼睛看着。
“所以我派人保护你,我给你安排后路。也是在弥补自己的缺点。”陈三爷说,“只有后顾无忧了,我才放心得下。你现在还怪我不告诉你吗?”
说来说去倒是她的不是了。
顾锦朝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我只怕您有意外而已……”
前世他的死并没有对顾锦朝造成什么影响,一个和她不相关的人死了,她能有什么感觉呢?
只是如今,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陈彦允这个人,看不到他坐在罗汉床上安静看说,听不到他柔和的说话,看不到他睡在身边的侧影……顾锦朝就觉得胸口发堵,一刻都忍不下去。
“人总是会死的。”陈三爷却安慰她道,“你看,就算我这次没事。我比你大这么多,总会死在你前头的。”
顾锦朝看着他不说话。
如果人没有这么多劫难就好了,平平淡淡的过一世,一切都很好。
她只是伸手抱住他,有些泄气一样,也不想说话。把头埋进他胸膛里。
陈三爷也搂住她,虽然在安慰她,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表情渐渐深沉起来。
虽然他们保护严密,李英还是遇刺了……
他请了御药房的人过来给李英医治,却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他们还是低估张居廉了,不知道他竟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不在意舆论对他的压制了。
张居廉带了他这么多年,他先前是相当钦佩这个人的。可能是人的年纪大了,心胸竟然越来越狭隘起来,手段也越来越毒辣了。这样也许正好,对付起来没有这么麻烦,但是他的手段却会更难预料。
顾锦朝的担心很对,因为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担忧。
陈彦允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是沐休的时候,陈三爷没有去内阁。但是他却也很忙,去给陈老夫人请了安后,就在书房里一直跟江严他们商量事情,一会儿常海也过来了。
顾锦朝就抱着长锁避去了葛氏那里。
陈六爷正吃了早膳从葛氏房里出来,笑着喊了她三嫂,又要抱长锁玩。
顾锦朝教长锁喊六叔,长锁乖乖地喊了,陈六爷听得很高兴:“还是麟哥儿聪明,来,六叔抱你带你去吃糕糕。”他很喜欢小孩子,性格也像个大孩子一样。
葛氏从堂屋里出来迎她,笑着说:“您不会抱孩子,伤着麟哥儿怎么办!”
陈六爷不耐烦起来:“我自己的侄儿,我知道分寸。”
顾锦朝也没有阻止,长锁喜欢别人带他到处玩,她让伺候长锁的婆子和乳娘跟着陈六爷去了。
葛氏陪她进了西次间,让丫头拿了果脯的攒盒过来吃。里面都是些梅子、杏儿的,照顾锦朝的口味。
陈六爷自从在寺庙里呆了一年回来,人就老实了不少,葛氏现在气色都好多了。说起要过端午的事,柔声细气的。顾锦朝问起她妹妹的事:“……上次你说要来北直隶,不知道她还来不来了?”
葛氏摇了摇头:“本来说是让她来北直隶,我给她寻一门好夫家的。前段时间娘身子不好,我又要伺候她,就不太方便,所以没有让她过来。家里的父亲已经把妹妹的亲事定下来了……”
顾锦朝笑了笑:“那也挺好的。”
葛氏听着有些不明白,顾锦朝说什么好?
总算葛氏也是因祸得福,如果她那妹妹到北直隶来了,还有得热闹。
顾锦朝只是说:“各自有各自的缘分,强求不得。”
葛氏也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我这最小的嫡妹,从小娇生惯养的。嫁的人家虽然家产不多,丈夫却是个少年举人!这样也好,到北直隶找世家大族的,未必就能有这个才气……”
顾锦朝含笑点头,拿了茶杯喝水。刚啜了一口,雨竹就隔着帘子在外面通传了。
丫头打了帘子让她进来,雨竹走得很快,说是找顾锦朝有要事。
顾锦朝刚出了堂屋的门,雨竹就在她耳边轻声说:“世子爷过来了!”
顾锦朝有点震惊地问她:“没有看错?”
雨竹点点头,额头都是细汗:“奴婢看到他进了木樨堂的,进了三老爷的书房。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这总不是来找您的吧!”
顾锦朝也不太清楚,这个人做事别人怎么摸得着门路。
她向葛氏告辞了,带着丫头婆子往回赶,正好看到叶限在前一进的院子里和陈三爷说话。
两人站在水杉树下的大缸边,那缸子里养着几尾鲈鱼。
叶限背对着她,顾锦朝只看到陈三爷嘴边带着淡笑,凝神细听叶限说话。陈三爷穿了件细葛布的直裰,身材修长。叶限穿了淡青色圆领右衽袍,两人倒是显得很平和。
站在旁边的江严先看到顾锦朝,拱手跟她请安。
陈三爷才笑着看向她:“你回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和六弟妹多说会儿话。”
顾锦朝扯了扯嘴角,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叶限就转过身看她,笑着道:“原来是陈三夫人,倒是我失礼了。”说着也拱了拱手。
陈三爷脸上仍是笑容,拿了旁边端茶的小厮手里的茶杯,低头喝茶。
叶限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平静,顾锦朝反倒是觉得没什么了。屈身喊了一句世子爷。
“我还是打消三夫人的顾虑吧,陈三夫人不要担心。”叶限点点头,笑眯眯地说,“我是来找陈三爷的,只是此事要保密,所以才在内院想见。还望三夫人也不用说出去比较好。”
“她不会的。”陈三爷看她一眼,“锦朝,你还是先进去吧。”
叶限来找陈三爷做什么……顾锦朝突然有种预感,他们两个总不会是要结盟吧!
她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了一下。
不然为什么要避到内院来说话,这是不让别人查探到风声。
她嗯了一声,就要快步走过月门。
叶限又喊了她一声:“陈三夫人,在下还有事情想问。”
他指了指那口大缸,“怎么这里面养的是鲈鱼?放几尾锦鲤岂不是更好看,若是没有锦鲤,养一缸子睡莲也好。到夏天的时候簇簇拥拥的开一缸的花。”
顾锦朝说:“……都是三爷在喂,他没事就看看,养了半大放进池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