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酌泠泠水
“姑娘选的这个地方,看似不错,但有两个缺点,小人如果不给姑娘说出来,便是失职。”吴管家道。
“有话尽管说吧。”秦夫人却不耐烦看吴管家卖关子。
“城里老爷们之所以选择在一处建庄园,就是为了一旦有什么事,彼此能互相照应,保障安全。这样即便不常住在庄子里,哪怕不派人守着,也不惧丢失东西。可如果姑娘把家安在了这里,江公子年纪小,而且过一阵便要到书院里上学了。只剩下江夫人和江姑娘两位女子,住在这里很不安全,此其一也;其二,这条河上游较宽,下游庄园处也较宽,只此中段河岸比较窄,一旦起洪涝,极容易被淹。姑娘看那肖家建房在河外,就是这个道理。即便小河涨水,他们也能迅速撤离。但如果姑娘把家安在这山丘之外小河之内,一旦小河涨水,便会被水困在里面。所以此时看着风景极好,却没人在此建房,就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得江凌心里一凉,不死心地问:“这小河年年涨水吗?”
“那倒不是。”吴管家道,“小人也是刚跟将军他们从边关到此地。不过因买这块田地,小人特意问过,这小河大约在十年前发过一次洪水。当时不光是此处,便是这块田地也被淹了一半。”
“每年都是五、六月份涨水吧?”江凌又问。
“是的,姑娘。”
“那这样好了。每年五、六两个月,如果天下大雨,我们就搬到青山村去住,这样可以了吧?其实涨水都是慢慢涨的,只要看水满上来,我们就可以撤离了,倒不会像吴管家所说的连撤离的时间都没有。”江凌道,“再说,正是有了这条小河,形成了一个天然防御工事,吴管家刚才所说的安全问题倒不用担心了。建一座小桥,把桥一拦,任谁都进不去。”
吴管家想了想,点点头道:“江姑娘说得在理。倒是我偏听偏信,人云亦云了。”
见吴管家也同意自己的观点,江凌心情大好。要找一块好地方,谈何容易?此地离庄园和佃农的住处都不远,又有肖家为邻,地势又宛如一个城堡,要真是为了一些原因让她不能在此建房,她不得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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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佃农问题
“这事是否再商议商议?”秦夫人听了吴管家的话,倒是不大同意江凌在此建房,劝道,“我看还是让将军和忆儿他们帮着想想再决定吧,凌儿你看如何?”
“是啊是啊,吴管家说的话不无道理,咱们再考虑考虑吧。”李青荷也道。
“那好吧。那便麻烦秦伯伯帮忙看看适不适合。”见她们持否定态度,江凌也不好固执已见,只得暂且应下。
她看了看平整而肥沃的田地,又问吴管家:“这佃农之事,不知买田地的时候是如何安排的?”
“咱们买下这二百顷,是城里致仕的儒林郎杨老爷的田地。杨老爷除此之外,再往里还有三百顷。知道将军要买田地,便让出了二百顷,随着田地转让的,还有原先租种这二百顷田地的佃农五十二户。今日一早小人已去跟佃农见过面了,他们对于转让一事,并无异议。将军让小人转问姑娘,这佃农是让将军府一处管理了,还是分开管。如果分开管理,小人便让租种这六十顷田地的二十户人家家主来拜见姑娘。”
虽然秦家人挺好,但江凌还是不愿江家什么都掌控在秦府手里,想了想道:“还是分开管理吧。秦伯伯和秦公子平时都公务烦忙,什么事都让他们操心,我们一家也过意不去。再说,小涛年纪渐长,虽然专心学业,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让他有空时学着管理一下田间之事,这于他也是一种锻炼。”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吴管家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舒眉大赞道:“好句,好哲理。前几日听说姑娘在赏花会上大展才华,小人当时还遗憾没能目睹姑娘风采。今日能先听闻这句诗,小人再没遗憾了。”
江凌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引起吴管家这么大的反应,怔了一下才想起,“世事洞明”这句话,还是曹雪芹在《红楼梦》里说的,唐朝人自然没有听说过。
心里汗了一下,江凌不好意思地笑道:“随口一句顽话,实不是什么好句。吴管家谬赞,江凌愧不再当。那日赏花会也是被逼无奈,侥幸过关,并不是江凌有什么大才。吴管家再这样说,可是愧煞江凌,此事再不必提及。”说完看吴管家还要再说,赶紧转移话题,“我们一起到佃农的农庄去看看吧,我想跟租种我家田地的二十户佃农见个面。”
见江凌真不愿再说下去,吴管家只得把反驳的话咽下,心里对江凌的好感大增。他这么些年跟着秦从毅,见过的人无数。有些人肚子里尽是草包,偏还要装着有学问的样子;有的不过是半瓶子醋,却四处展示自己有才;而侥幸碰上那么一两个有才的,更是把眼睛望到天上去。哪里像江家姑娘这般,明明极有才学,却偏偏谦虚而低调,实在令人叹服。
江凌要是知道自己不过是实话实说,就惹得吴管家对她高看一眼,心里指不得如何哭笑不得。
秦夫人在一旁看到此处,暗自点头。吴管家当年也是才高八斗之人,只是被家族所累,作为官奴拍卖,因秦从毅与之有私交,这才将他买下,托他帮忙打理家中产业。这些年他虽为下人,但眼里除了秦府三人,倒也没什么人能入得他的眼里去。没想到今日这一趟,江凌就把他折服了,这让秦夫人想要娶江凌为媳的心思更盛。只是想起江凌与秦忆婚事已退,待要再纳为媳,还不知要经过多少波折,她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几人从田里出来,再上车去行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看到了稀稀落落几幢泥房。再往里走,便是一个山坡,坡上密集地住着几百户人家,俨然成了一个大村落。
“吴管家,这些佃农住得如此集中,要是有一两个有头脑的把他们的心收拢,岂不是要闹出大事来吗?”江凌看着这个景象,不禁有些奇怪。在她看来,分散居住地,就可分散人心,应该更便于管理才对。
吴管家怔了一下,看向江凌的眼睛一亮,笑着答道:“这些人虽为佃农,但实是自由之身。朝庭对佃农在租金、赋税等方面给予的条件都极为优待,所以只要不是大荒之年,一家两个壮劳力,租种一定田地便可保一家人温饱。再说,经年战乱,如今终于国泰民安。人心思定,这些人还不至会闹事。不过姑娘所虑之事,极有道理,不得不防。小人会向将军提及的。”
说完他朝前看了一下,道:“二位夫人,江姑娘,这里环境腌臜,不宜久留。你们慢慢行来,小人策马到前面通知农人来见。”
“去吧。”秦夫人点点头。
吴管家交待了车夫一句,便驾马往里急奔。
秦夫人这辆马车虽行得慢,但不一会儿,还是到了村里,停了下来。
“咦,是哪家大人来了?”大概这村里经常有田主老爷们光临,看到秦夫人这辆华丽的马车,虽有农妇和孩子驻足,也只路过轻声议论两句,便径自离去。
“吴管家来了,咱们再下车。”秦夫人也是经过大事的人,做事极为稳当。
过了一会儿,吴管事带着七、八个人过来了。这七、八个人里,大半是老头儿,小半是老、**人。
“小人们拜见将军夫人。”其中一个老头儿走到近前,就大声呼道,带着大家深施一礼。
秦夫人扶着丫头的手,缓缓下了车去,又转过头来看李青荷和江凌也下了车,这才回转身子,看了吴管家一眼,对那些人道:“各位不必多礼。”
吴管家被她这一眼看得苦笑了一下。既是江凌要来看佃农,他通知的这些人自然都是江家的佃农,他刚才也对这些人说明了此事。不过在这里三个女人中,秦夫人地位最高,这老头儿给她见礼倒也无可厚非。但拜见完将军夫人就没了下文,却是有一些问题。不过这些事也只得私底下再沟通,毕竟昨天接手太过匆忙,很多细节没有梳理清楚。
吴管家想到这里,对江凌施了一礼,道:“江姑娘,各家男人都下地干活去了,这几位老爷子在家也是作主的人,姑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便是。”
他这一礼和话语,也是提醒那些老头儿,江姑娘,才是正主。
江凌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见到吴管家向她施礼时,那几个老头儿看向她的眼光有些不信任时,微微笑了一下,道:“各位,新塘杨老爷那二百顷田地,其中六十顷已转让给了我江府。我现在想问一句,你们下一季是想继续租种原来的田地呢,还是另租别人的?如果有另租别家打算的,现在可回家歇着了;还想继续租种原有田地的,便留下来聊聊。我只一句话,杨老爷原先给你们什么条件,江家应允条件不变。”
几个老头儿和妇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动,也没人作声。
吴管家见状,忙把二百顷田地的分属情况再说明了一下,道:“江家公子和小姐,是秦将军的侄儿侄女,实是一家人。现在一分为二,不过是把家产分清,更好管理罢了……”
秦夫人在一旁,向吴管家摆了摆手,接过话道:“我只说一句:慢待江家,就是慢待我们秦府。刚才我家姑娘把话已说清楚了,如另有打算的,现在可以退下了。既然不说话不动弹,我就算你们已决定租种原有田地了。”
“全听将军夫人吩咐。”犹豫了一下,还是原来那位老头儿说话。
江凌摇头轻笑了一下。她没有看不起佃农的意思,原来更想着要跟他们好好相处,得闲时向他们讨教讨教种田的知识。待空间里稻种培育出来,她还会给这些佃农更大的好处。却不想这些佃农竟然比外面的人更为势利。不是将军府的人说话,他们似乎看不在眼里。
其实不光是她,就连吴管家也没了解清楚这里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这个小村子,说是佃农集中村,其实是各自为阵,没有村长——这也是那些官老爷们特意为之的事,以防这些佃农齐心起来一起向田主们谈条件。每个老爷下属的佃农,自然而然形成一个小团体。哪个小团体家老爷的官大,谁在村里就有话语权。
而杨老爷今年已有六十七岁,致仕多年,膝下子孙没人作官。所以他手下的五百顷田地的佃农,在村里被人欺压已久。当听到将军府把其中二百顷田买下时,这一部分佃农顿时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自以为找到了强大的靠山。那余下三百顷田的佃农对他们那又妒又气的眼光,和村里其他小团体佃农有些畏惧的目光,就只在今日一早,就让他们陶醉在了这种感觉里。
却不想这会儿吴管家来,宣布其中六十顷是江家的,再一听这江家连杨家都不如,无人在城里作官,不过是一个破落户,这些佃农心里失落的滋味可想而知。只是家里的顶梁柱都下田去了,无人商量,再加上刚才秦夫人和吴管事话里话外都力挺江家,这才没人作声。但要想让他们对江家人服气听话,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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