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面北眉南
不过,在顺德帝的眼中,宣韶一向是个很少有欲求的人,因此此刻,他不免十分好奇,是什么事情让宣韶在他面前开了这个口?因此顺德帝再看向宣韶的眼神中就有了几分的探究,和兴味:“是何事?你说来听听。”
宣韶依旧是那清冷的面容,帝王的调侃语气他也没有放在身上,只是向着顺德帝行了一礼。他身姿挺拔,气质绝佳,虽然会武功,世家的优雅公子风范即便是粗布的衣裳也无法掩盖。今日因为进宫,他穿了一身正式的红黑相间的袍服,更是衬得他面容如玉。这样不慌不忙地从容行礼,如行云流水,倒是给人带来了视觉的享受。
顺德帝正在感叹宣家人果然都是胚子好,就听到宣韶那一句清清淡淡的:“臣想请求皇上,让臣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
顺德帝眨了眨眼,有些懵:“你刚说什么?”
宣韶抿了抿唇:“臣进宫的时候,太后娘娘身边的春嬷嬷派人来找臣了。听那嬷嬷的意思,太后娘娘想为臣指一门亲事。”
顺德帝的脸上有些古怪,他又打量了宣韶一会儿。他一直以为宣韶性子清冷,对婚姻大事并不会十分看重,如果太后不插手,庄亲王府又是那种情形,宣韶定是会打一辈子光棍了。所以上回,太后给宣云挑选世子妃的时候说会给亲自给宣韶也选一门好亲,他便也笑着同意了。
可是,今日宣韶竟然想要用自己的爵位换一门可心的婚事?
顺德帝不禁暗中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认知,宣韶与他父亲宣信像了个八九成当年宣信的亲事,就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地在皇太后和他父皇那里求来的。
“咳——”顺德帝轻咳了一声:“你不必担心,太皇太后挑选的人必不会是容貌太差的。”顺德帝想,宣韶定是担心依着太皇太后重德性胜过看重容貌,会给她挑一个容貌不堪的。哪个少年人不爱俏?顺德帝自认对这些晚辈的心思是了解的。
宣韶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挑的人自然是好的,但是臣父亲在世的时候说过,结发之妻是要共度一生的人,要选合乎心意的。”
若是此刻在顺德帝面前,这样说话的是别人,顺德帝早就将人斥责一番,赶出去了。可是想到宣韶这些年一直不在京中,自然是沾染了边疆的一些开放的风气,加上他的父亲是那样一个肆意妄为的人,所以顺德帝对这个晚辈还是很照顾的,就当是子侄在自己面前说心里话了。
“可是你这么些年在京中的时候少,名门大户的女子又没有机会得见,你连谁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自己选?”
宣韶想了想,却是点了点头:“皇上说的有道理,臣也只是希望在太后娘娘给臣指婚之前,能让臣先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还望皇上成全。”
宣韶自然是不笨的,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当年他父亲仗着自己在先皇与太后面前得宠,提出了求娶只见了一面的姜氏,也就是自己的母亲。虽然最后太后点头同意了,可是之后对他的母亲也一直不待见。而后父亲为了母亲不再纳妾,更是让太后对母亲的成见更深。否则这些年他不在京的时候,母亲也不会过得那般艰难。
他想要娶三娘,却不想让她背上不守规矩的罪名。
顺德帝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到是好办。
“这件事情朕准了,等母后将人选敲定了,朕会告知你。”
宣韶知道不能要求更多了,便谢了顺德帝。
顺德帝难得放松,这时候便笑道:“你这小子,朕平日还以为你清心寡欲,想去当和尚的。不想却是朕看走了眼了。”
宣韶并不辩解。
顺德帝以为宣韶是脸皮薄,便笑着改了话题:“对了,这次你回来后想必短期内也不需要离京了,神鹰卫指挥使要退,这原本就是你父亲的职位,子承父业,今后神鹰卫还是交给你了。”
因这件事顺德帝早就透过口风,宣韶也不意外,躬身领命了。
顺德帝很是欣赏宣韶这直来直往,又不拖泥带水的性子,点了点头又道:“为了便于行事,每一任神鹰卫都是有一个明面上的职务,朕过几日会下旨让你出任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一职。”
第二百四十三章 孙小姐的死
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是正四品卫指挥使司,得此官职的多是家族萌荫的皇族,世家子弟。
京卫指挥使司其实就是集结全国精锐的皇帝的禁军,负责皇帝安全,因是皇帝身边的近卫,所以京中无人不想将自己家族的子弟往里头塞,可以说是一个肥缺。
不过自先帝朝开始,佥事等职位虽也都是授予皇族或者世家子弟,但是却再也不是只要家里功劳高,后台硬就能进的去了,建武帝开始,这一职位已然是肯定世家子弟能力的标准。
顺德帝授予如今在京中还是名不见经传,如透明人一般的宣韶这一职位,可见对宣韶是很照顾的。
宣韶依旧是波澜不兴地领了命,之后便退下了。
他从皇宫出来之后,先是去了自己平日里处理神鹰卫事物之地。片刻之后,有人敲门,悄无生息地将一份文书送上后便束手站在一处。
宣韶扫了一眼文书上的抬头,眼中一闪,便将那文书拆开了。
不想,他只扫了几眼,却是脸色一冷,清亮的眼眸也变得暗沉无比。认真将文书看完,宣韶便将它放置在桌子上,手指轻敲桌面沉思了良久。
“这是谁负责的?”宣韶清冷又略带磁性的声音想起,却是让送文书上来的人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些微冷凝。
“回公子,是葵乙。”宣韶这些年在神鹰卫虽是负责了大部分的工作,但是却并非指挥使。神鹰卫之人便都称呼他公子,“公子”似乎就成了宣韶的代号,就如“葵乙”,“寅壬”一般。
“让他来见我。”宣韶淡淡道。
那名鹰位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宣韶从鹰卫营中出来,却没有回府,而是径直去了礼亲王府。
礼亲王府,宣韶到是常往来,因此很是熟门熟路,他走到外院的一处院子,还未进门,就闻到了院子里头的草药味。
“人参一钱二,茯苓,白术,当回,黄精,肉苁蓉,阿胶各两钱,仙鹤草四钱。”蒋太医那沙哑粗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宣韶顿了顿。
阿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宣韶已经冷了半日的眸子里闪现出了笑意。
推门入院,果然看见蒋太医躺在了一张放置在院中葡萄架下的一张摇椅上,眯着眼睛随口报着药名。汀兰在一张矮案钱拿着纸笔,“刷刷刷”行云流水地写着什么。
“这张治血精症的药方给皇城里郑国公府上送去,交给国公本人。”宣韶进来的时候,汀兰正好手笔,她将写好的药方吹也不吹就递给了一旁伺候这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应声接了,这时候汀兰才看到了进来的宣韶,笑着起身行了一礼,喊道:“太医,宣公子来了。”
宣韶刚刚却是在听到“血精症”三个字的时候,脸上僵了僵。
阿胶,果然不是让正常男人吃的。宣韶有的时候还是有些别扭的大男子主义的。
蒋太医睁眼看到宣韶,随意地摆了摆手招呼他坐下,转头对汀兰道:“其他几个达官显贵的药方,你随便写吧。看来看去无非就是那么些龌龊病症,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禁欲,可惜没人愿意听,还眼巴巴地来老夫这里求药,你琢磨着给他们开就是了,吃不死人就行。”
汀兰在蒋太医身边,见识过各种病症,自然不是如一般的闺阁小姐那样会对蒋太医的话题避讳,闻言捂嘴一笑,便又坐下低头挥笔了。
“今**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蒋太医打了个呵欠,斜睨着宣韶道。
宣韶点了点头,淡声道:“韶有事请求蒋太医帮忙。”
蒋太医笑了两声,他声音粗哑暗涩,这么笑着很是刺耳难听。宣韶与汀兰却是面不改色。
“臭小子长大了,哪里还需要用得着老夫的地方?你这一走就是四年,也没见给老夫报个平安,显然是不把老夫放在心上,老夫为何要帮你?不帮”
宣韶抿了抿唇,却是上前跪在了蒋太医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徒儿不孝,让师父担心了,请师父原谅。”
蒋太医却是吃了一惊,想出手来扶,但是想着自己刚刚的立场,勉强将手收住了,只是他的动作还是落入了宣韶的眼中,宣韶眼中一暖。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蒋太医,虽然蒋太医性子有些桀骜不驯,但是却极为护短,对自己身边的人向来很是宽容。
这些年蒋太医在宣韶的心目中的地位,亦师亦父,即便是没有事情来求蒋太医帮忙,宣韶也会找机会来给蒋太医磕头认错的。
蒋太医又坐回了自己的摇椅:“行了行了,起身吧,有什么事情就说。能不能帮看老夫的心情。”
宣韶站起了身,整了整衣袍:“是为了韶的婚事。”
“什么?”蒋太医惊讶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写字的汀兰也面带讶异地看了过来。
从礼亲王府里出来后,宣韶心情有些莫名的飞扬。
他甚至忍不住又勾起了嘴角。这时候宣韶才发觉,这次回京之后他不自觉的想要笑的时候多了起来。
而每次都或多或少地与一个人有关系。
父亲曾经对年少的他说过,当你遇到一个人,觉得即使是看着她也觉得开心的话,那么就不要放过觉得即便是看上一辈子也不会腻的话那就更不能放过宣韶当时正在练剑,因为有一处地方一直没有参悟透,所以父亲的话他当时只当是父亲喝醉了又来胡言乱语,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然地转身去了外头的院子继续练剑。
不知道为何,原本以为根本没有听进去的话,这个时候却在耳边响起来了。
这一晚,是宣韶与三娘相约的日子。
宣韶依旧是在子时的时候潜进了三娘的房里,这种事情他做得多了,早已经驾轻就熟。当然,以前的那些不是女子的闺房。
三娘这一次正伏案在写字,听见宣韶进来之前可以弄出的轻响,三娘便将手中的笔放下了,起身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双晶莹透亮的眸子,带着些笑意看将过来,让人不忍移眸,也忍不住想要回她一笑。
宣韶知道三娘每日要帮他画图,很是幸苦,因此也不耽搁,开门见山道:“我已经查过沈惟之妻身死之事,果然有些蹊跷。”
三娘闻言,起身走到了宣韶的身边,面带忧色:“如何蹊跷?”
宣韶见到三娘的表情,皱了皱眉:“沈夫人身边原本伺候的人都让沈惟发卖了,可是出了京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恐怕……”
三娘心中一惊,面上就有些发白,宣韶不忍心见她如此,开口安慰道:“你不用担心。”
三娘勉强笑了笑:“可还查到些别的,孙家小姐的死因可查到了?”
宣韶闻言,面上却是有些犹豫。三娘偏了偏头,看看宣韶一会儿,有些了悟道:“若是因为时日有些久远,查不到也没有关系的。”
宣韶却是摇了摇头:“非是如此。”神鹰卫想要查的事情,即便死者已然入土,也是能挖出来检验尸体的,只是查到的结果却不好与三娘说起。
三娘却是有些好奇了,她转了转眼珠,想了想,斜睨了宣韶一眼:“是我托你去查的,你也已经答应了会告诉我真相,现在你明明查到了结果却不告知,。宣公子,你这算不算言而无信?”
宣韶一愣,但是见她一脸娇俏的模样,虽是笑话他言而无信,但是语调却是糯糯软软,带了不易察觉的娇嗔,宣韶感觉自己心中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见三娘似乎要目录失望,宣韶想了想,还是道:“孙姑娘她,死的时候还是……完璧之身。”此话一出,宣韶脸上很是有些尴尬。但是他面上清冷惯了,便也只装作了若无其事往书案边走去。
上好的雪白的云雁纸,铺陈在了书案上,宣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却是顿住了。
只见云雁纸上,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的洒脱笔迹,写了一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笔迹别人见了可能不认识,但是宣韶曾经与三娘有过书信往来,他是认得的。虽然刚开始看到女子的字能写出这种风骨他有些惊讶,但是待接触了三娘久了他也释然了,三娘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只是现在宣韶没有功夫去品评三娘的字一番,他只是盯着那首诗有些发愣。
但为君故……但为君故……
宣韶的字就是君仪。
三娘本是为孙家小姐的事情惊讶,转头见宣韶盯着案上的某处发愣,三娘眼神一闪,却是急急上前,将那张写了字的云雁纸一把扯到了自己的手上,脸上有些红,也不抬头,只匆匆将那纸折好了用一旁的一本字帖压住了,却犹不放心,又将几本书案上的书压在了上头。
做完了这些,三娘有些心安地抬头,却正好看见宣韶那深邃幽黑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三娘脸上更红,撇开了视线。
三娘此时心中也是复杂的,她这番作为自然是算计过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刚刚对上宣韶的眸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心跳似是漏跳了一拍。
第二百四十三章 相争
房里的气氛似乎是凝固住了,但是这种凝固却不是那种紧张的,让人无法呼吸的的尴尬氛围。这种凝固就像是一生当中那几个对你很重要的画面,让你想要捕捉下来,珍藏起来,在无限漫长的生命中偶尔想拿出来晒一晒阳光,想要与当时场景中的那人一起分享,相视一笑。
宣韶一直盯着低着头两手无措地绕着压裙上流苏的三娘,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三娘侧脸上的绯云。
如果三娘这个时候抬头一定能看到宣韶的眼睛中那原本漆黑如夜色的眸子中有了一抹如琉璃般璀璨的光芒,我们可以把它命名为——雀跃。
三娘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面对宣韶的时候有这种感觉心脏被狠狠撞击的感觉了,如果她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是有些喜欢这个男子的,那她前世也是白活了。
可是三娘的无措并非全是装出来的,她也已经明白为何前世家人会严令禁止她谈恋爱,因为这种心跳的频率让曾经尝过心脏衰竭的她有一种本能的恐惧。让三娘下意识地想要压抑住自己的心跳。
于是她在最初的悸动之后,此时其实是在分析自己对宣韶动心的原因。
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做“心里暗示”,三娘觉得自己是因为自己将宣韶与自己的未来绑在了一张床上——不,是船上,所以暗示了自己要爱上他,才会对她动心。她以前曾经听过几次心理学的讲座,听一个德国心理学家曾经说过,在某种情况下,心理暗示会让穿墙也成为可能,所以在病理学上,用意念控制癌细胞的扩散并非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