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齐雨诺
“贺公子。”
“坐下。”
叶宁依言坐下，神色依旧是那样娇憨，却并无拘束之感，乖巧的小模样儿还挺招人疼。不过，乖巧柔顺的大小姐他见得多了，并不觉得兴味，若不是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这会儿他早就乏味不已了。
逗弄了几句，便让她走了。
李子敬瞧着，安心了不少，贺楠仅是把叶宁当成一个新鲜的玩物，只是没见过这样的丫头，因此觉得好玩罢了，并不是真的喜欢。估计过一阵子，便会把人忘了，再不想起。
叶宁垂着头继续洗碗，她也不是个傻的，只是不喜欢活得太较真儿，也可能是以前的生活实在太舒服惬意，所以思维已经自动退化了，思维行动迟缓，看起来就有些憨傻。她想事情很直白，也确实不聪明，但也不至于是个傻的，但眼下这样也不错，被人当成傻的，当个玩具逗弄一番就能有好事儿发生，那是好事儿，没什么好委屈的。
傻人有傻福，古人诚不欺我也。
哪怕是在现代，好的老板也是可遇不可求，哪怕是再好的老板，也有情绪，想保住饭碗就必须承受一些附带的东西，不管到了哪里，都一样。
如今只不过是被人当成傻子逗弄取乐，并没有什么好愤怒的，相反，她应当感谢此人，若不是他，她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差事。
现在自己能每月赚回去一笔钱财，还能给家里带些好吃的。
这儿的人，其实也蛮好，没那么多勾心斗角，每天琢磨的也就是怎么填饱肚子，手上有点余钱就高兴了。
叶宁主动找工作，也不是因为闲不住或者是别的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得有一份收入，不拖累家里，不做个吃白食的废物。她对于银钱没什么执着，只是不想仰仗别人过活，哪怕离了别人，自己也能赚回来一份口粮罢了。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赚来的工钱自然是要上交的，而且还是全额上交，只因她无需在镇上吃喝或租住，中饭也在酒楼吃，这在叶平和李氏眼里就成了无需花钱的意思。既然没有要花钱的地方，自然该上交。
叶平和李氏每日都在致力于赚钱，先是赚钱买地，后来又买了一亩田，只因家中人口增加，至少也要保障口粮，不叫家里饿死，而且对于农民来说，存进钱庄还是藏在家里都是虚的，田地才是真正的财富，是家里的根本。
如今，叶平和李氏仍是节省着过日子，希望能早日积攒了几两银子，能够翻盖屋子，盖上三间青石屋子，牢固又干净好看，将来叶兆安要说亲，有田有地有屋子，即便不富裕，花上一点银钱，还是能娶上一门媳妇儿的，穷苦百姓多，女子也不值钱，找的对象自然不会有多好的条件，可能娶上媳妇儿能够传宗接代也就够了，不会愧对先祖。
女子不值钱，不得看重，自然不会想到这钱是女儿辛苦赚来的，收的心安理得。从古人的思维来说，这是应当的，若敢开口说要钱或者少上交了一个铜板，少不得要被□□一番，训得你头再也抬不起来才肯罢休。
小二看叶宁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洗碗，笑了笑，谁都觉得这丫头憨憨傻傻的没甚精明脑袋，也愿意照顾一二，总归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因此看见可怜的人，心中也能升起两分怜悯来。
今日发了工钱，叶宁接过那串在绳子上的一串铜板，绳子还未尽，仍有许多空余，八百文，还不满一吊钱。
叶宁没什么神色的将工钱揣在怀里，这在别人看来就更加认定她是个憨丫头，因此眼神中也便柔软了一些。
每日要走夜路回家，每日清晨天色刚有亮色升起，便要起床赶往镇上洒扫收拾。每日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她也很习惯，甚至隐约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的那种生活。每天在上班和躺尸床上安然度过。
这一日夜里，注定是要不平静的。
农村人生活安逸平稳，每日都睡得早，而叶家自从叶宁去了镇上，倒是略有些不同，吃晚饭的时候推延了一些，只待叶宁把晚饭带回来，在厨房热一热，一家四口围着一张小桌子，就着一点儿灶火的亮度吃着晚饭，不管是蜡烛还是灯油，都是费钱的玩意儿，能省则省。
叶宁只觉得幸运，觉得穿到叶家已经很不错了，虽然生活条件艰难一些，而且也是同样的重男轻女，却没有太过分，这大概是因为叶平只有一子一女，子嗣单薄，因此哪怕是女儿，也不至于苛待，换了是别家孩子多的，只怕带回来的剩菜也是沾不上的，只留着隔日热了给家里的男子吃，早晚饭也是不必想的，家中认定你中饭在酒楼吃好喝好，自然想着省了口粮。
叶家能够等着她一起吃晚饭，而不是分大小灶，就证明爹娘眼中还是有些惦念她的，只是她的分量始终都会比弟弟低上许多。
四周一片寂静，路上黑暗，可她那点儿工钱，若是要在镇上租赁个屋子，那就太奢侈了，要是她敢说要在镇上租赁屋子，她爹可能会给她几棍子，直至她打消念头为止。
好在他们村子本就临近镇上，路程不远，而且从村子到镇上的路也只这么一条，也不怕走岔了。
“喂，呆子！”
骤然听得一声男声，叶宁张望了一番，但自觉不是叫她，也就没理会。
“诶，我说怎么喊了你你还跑呢，呆子，快些过来。”
看着稍远处的男孩盯着自己看，叶宁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男孩点头，催促她过来。
叶宁走近一看，似乎有几分熟悉，又像是全然陌生。
“这位小哥，可是有事？”
“有，我脚受伤了，你且来扶我一把。”
“男女授受不亲。”
男孩气笑了。
“你个小丫头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你这样貌，有人要你已是不错。天色虽黑，我却没有眼瞎，不至于对你一个丫头片子起了什么坏心思。我是霍连城，也是村子里的，今日出来，不幸受伤，如今落在这半路上，却是走不动，因此叫你来帮扶一把罢了。”
叶宁迟疑片刻，左右张望，此时天黑，自然是没有人的。因此，她才放心的走上前去，递出手臂。
男孩握着她的手臂站起身来，往她身上一倾，一只手臂便搭在了她瘦小的肩膀上，单脚站着的男孩就这么一跳一跳的在叶宁的扶持下回到了村里。
“我家在山脚下，就是那边那一家，你先送我回去。”
既然已经出手了，叶宁也不再矫情，默然无声的将人弄回了他家里。
“慢着，我还未进食，又是独居，眼看着今日不大方便走动，你是否可给我弄些吃的，自然，这些是不会让你白做的，一会儿我给你一百文钱如何？”
这回叶宁没有多想，她身上本来就有一大包吃的。
“剩菜是否可以。”
“随你，我不讲究。”
于是，叶宁从包好的剩菜里取出一些，给他热了一下端到他的手上，收了一百文钱，就准备回去了。
“后面这几日，你每日给我准备些吃的送过来，不拘什么，每日给你二十文钱，这样可好？”
“我要去镇上做工，让我娘做好了让弟弟送来，可否？”
二十文钱可不少呐，若说要做新鲜肉菜，自然是赚不了，可若是不拘什么吃食，那可真是平白赚了，不管是给他弄几个杂粮饼子，还是热了酒楼的剩菜送来，都不费什么钱，却能得了二十文的进账，她爹娘必是愿意的。
这么一想，倒是也不怎么迟疑。
“行。我只要吃的，谁煮的谁送的都不要紧。”
“那行。”
男孩又数了一百文钱递过去。
“先给你五日的工钱，若是五日内我已经好了能走动了，后面便不必劳烦了，多的也算是你们的。若是五日后还没好，届时自然会补上。”
“行。”
男孩看着叶宁木木的转身离去，皱了皱眉。
傻丫头！
看她那神色，怎的跟没见过他一般。
第7章 精怪
叶宁回了家，稍微晚了片刻，见她平安回来，也只当是今日活计多了忙得比较晚，并未多问。
“娘，这是这个月的工钱。”
“诶。”
李氏接过来数了。
“这还有两百文钱。”
李氏略有些吃惊。
“你这是哪儿来的。”
后厨杂工不似厨子工钱多，也不像跑堂那般时常能得个打赏的小钱，基本就是领死工资，这也是叶宁头一回带回了多的钱，自然是有些吃惊的。
“回来时路上遇到村头山脚下那户人家受了脚伤，不好动弹，便搭了把手将人送了回去。他那儿没有吃的，我就给装了一些剩菜热了给他吃，他给了一百文钱。这几日他不好走动，因此想找个人给他送点儿吃的，每日二十文钱，也不拘吃什么，另外这一百文钱是我应下了，他预付给的工钱。我跟他说了，让娘煮了饭菜再让弟弟送过去，娘看可还行？若是不行，明儿叫弟弟把这一百文钱退回去。”
“村头山脚下？那不是连城那孩子嘛。一日二十文，这儿哪有不应的，哪怕是做肉菜，也是有赚的，明日娘会记得让小安送饭过去，你且安心。”
李氏数着铜板，心中有些感叹。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这大病了一场，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儿，人就有些变化了，如今家里的进项多半是来自女儿每日辛苦赚钱。也是因着女儿，才能每日沾上荤腥能够吃个饱肚。
“这一百文钱，你自己收着。你也是大姑娘了，又每日在镇上辛苦赚钱，家里这境况也不能说都给了你，给一些你自己存着花用却是可以的。”
“爹那儿？”
“此时自然是跟你爹提过，若不得他同意娘岂敢这样做。”
“谢谢娘。”
“不说了，夜深了，赶紧吃了饭洗洗身子歇了吧，明日还要早起去镇上做活儿呢。”
叶宁默然跟上，一家四口这会儿才吃上饭。不过眼看着日子有奔头，大伙儿脸上都是轻松的神色，连总是紧皱眉头的爹也松快了许多。
夜里，李氏和叶平躺在床上，李氏便说起了霍连城，自然也少不了提到女儿，叶平沉默不语，却是睁着眼默然听着。
“歇了吧。”
待李氏感叹一番后，叶平在她肩上轻拍两下，只说了句安歇的话儿，却没有别个话儿。
虽说儿子比女儿重要，可眼下叶家是因着女儿才过上的好日子，李氏在床上提起这些，也不过是希望叶平能多记着点儿女儿的好，将来家里环境好一些，莫要亏待了才好。
她只有一子一女，自然希望他们姐弟相处融洽亲切，将来能够互相扶持，哪个都是她的孩子，自然都不会苛待。哪怕十根指头又长又短，也不可太过偏颇，到底是长在自己一双手上的，偏颇过多便不成样儿了。
自从来了酒楼，叶宁就没休息过。这跟现代不一样，现代会有假期，但叶宁觉得有没有假期对她来说差别不大，比起在家待着，她倒宁愿来上工。若是需要，也是可以跟掌柜告假的，自然是不能时常告假，否则你的饭碗可能就不保了。
上工的话，每天能够吃个饱饭，没什么不好的。
午膳时分，叶宁和厨房的一些人坐着吃厨子新鲜做的饭菜，默然想起村沟沟里还有一个等着吃饭的人，心里只暗暗祈祷，盼娘亲莫要忘了给人送饭。
常言“男女七岁不同席”，叶宁如今已是这里的人，自然要遵循这里的法则，以免被当做精怪或者不知廉耻的女子或焚烧或沉塘。农村自然没那么多讲究，可在这看重名誉的时代，女子得爱惜自己的羽毛才行，若是名声受损，为人诟病嫁不出去，得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不说，要是流言过剧，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再说，女子的声誉不仅是个人的，还牵扯到家族中其他姐妹，甚至会牵扯到村中女子的名声，若是传扬出去，这是要招人恨的。
因此叶宁只跟娘亲交代了，将送饭之事交由娘亲和小弟，她就不去那男孩跟前凑了，以免传出闲话来。
本来，她在镇子上得了好差事，已经有不少人暗中眼红呢，若是再与男子走得亲近，只怕酸言酸语会将她淹没。
事情交给娘亲和小弟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家里不过是赚他几个小钱，也不是什么大事。
今日夜里上门的客人少了，叶宁照样打包好的剩菜和馒头，准备收拾好厨房便回家去。此时另一名杂工也过来一起收拾。
“真是糟蹋了，多少人家连一点儿油水都沾不上呢。若是拿出去卖了，两三文一大袋，怕也是不少人愿意买的，既能赚点儿银子，也能让那些农家人沾沾荤腥。”
这名杂工也是个小后生，年纪看着也不大，刚来不久。大概是自幼家境贫寒，因此有所感叹吧。
“咱们这儿裕兴楼卖的是口碑，招的都是些贵客，若是叫那些贵客知道咱们将他们吃剩的拿去卖了，又当如何？想必多半贵客会因此心生不满，且不说如此，若是裕兴楼的东西花个几文钱便能品尝，哪怕是些剩下的，那些贵客自然也就瞧不上了。人人可吃的东西又岂会贵重？”
杂工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就算不能卖给那些弄人，为何又要白给了那屠户呢？我看旁的酒楼都是要拿去卖给屠户的。”
“不过是几文钱的玩意儿，裕兴楼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岂会贪恋这几文钱？于裕兴楼而言，这几文钱压根儿算不得什么，可于那屠户而言，能白得了喂猪的饲料，自然高兴，这人情上，便有了几分情面，若是生意上有什么问题，也好商量，也能博个好名声”
花这么点儿不值钱的东西，便能笼络人心，能够让人记上这份人情，岂会亏本，这根本就是赚大发了。
叶宁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平日里做活儿一贯是沉默寡言的，若无人叫她，能够一整日都不开口说话儿的。她也不好多管闲事，只管做好自己的活计便成，如此看来，再配上那双无辜的大眼，瞧起来便是十分憨厚老实，呆呆傻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