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甲申
李念原又畏缩了一下。
“也……也不叫一起睡吧,还是分时辰的,老高上半夜,我下半夜呗,最多,最多就是用了一张床……”
珍珍嫌弃地眼神飘了过来,李念原一张圆脸“蹭”一下涨得通红,“哎老徐,都哪辈子的事了,你生什么气啊,我本来也想叫你一起去的,可你不是同我说你要留在家陪你爹妈过中秋吗。”
徐承志可是气坏了,这死胖子竟然同高朱普这男女不忌的色鬼一起去淫乱,还瞒了他那么多年。
“骗我你还有理了啊!”
“好好好我错了行不?”李念原无奈地举手投降,“我说,娃们都在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这事我回头再同你说前因后果,成不?”
李念原无辜的大圆眼睛拼命朝徐承志眨巴,徐承志忍着怒火拉过一张太师椅往他身边一坐。
李念原小小地松了口气,转头问珍珍:“你看,老高这可是登峰造极,算得上才了?”
珍珍抽着嘴角说:“算算,这都嫖出一本书来了,还能不算嘛。”
阿灵阿问:“那赌呢?”他来扬州这些日子发现,扬州不但特殊服务业(青楼)和饮食业(酒楼)遍地开花,特殊第三产业——赌坊也极是繁荣。
李念原说:“这四大才子里的赌,说的就是蔡冒荪老蔡了。哎,你来扬州这些日子没见着他么?说来他这家业比我可还大上一成呢。”
阿灵阿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确实没记得见过这人。
李念原看他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了,他转头问还一脸余怒未消的徐承志。
“老徐,老蔡你最近见过没?”
徐承志死死地拧着眉,粗声粗气地说:“我这一个月不都和你一起在京里吗?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不过上京之前我也有一个月没见过他了。”
李念原一拍大腿:“哎呀,不好,老徐定是把他的一家一当都输光了,这会儿该不会是在哪个赌坊里准备捞回老本呢。”
珍珍着实下了一跳。阿灵阿同她说过,李念原是两淮三大盐商之一,家当估计得有上千万两,这蔡冒荪要是比李念原生意还大一成还不得是两淮盐商之首了?这样一个人,能把家当都赌输了?
徐承志在旁解释道:“你舅爷爷说的是他的银票和现银,他那些盐场和地产都捏他老婆手里呢。”
珍珍想这还差不多,可就是银票和现银那估摸着也得有上百万两之多,这么大的数额他竟然都输光?而且做生意都要讲现金流,蔡冒荪要是把现金都输光,他拿什么周转?他就不怕影响生意么?
李念原似是看破了她的想法,说:“珍丫头,这就是赌徒。老蔡说过,赌,要的就是输得精光后那种堕入地狱的感觉,和一把翻盘后畅快淋漓的快感。老蔡还说过,赌就是得看老天爷眷不眷顾你,他若是一阵子总输,输得精光,那阵子就是有看着再好的生意他都不去碰,一定要等到他翻盘了,运气又回来了,才会一头扎回来忙生意,他说他就是这样,每次才能抓着最大的鸟,生意才会做得比我还大。”
蔡冒荪这番话听起来还颇有道理,他这番在赌桌上追求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感其实和现代人喜欢蹦极和高空跳伞本质是一样的,说白了就是追求刺激呗。
珍珍掰着手指算:“吃、嫖、赌,都有了,那剩下一个喝呢?”
李念原“嘿嘿”笑了两下,扭头去看徐承志。
珍珍恍然大悟。
她的眼睛在面前两人的脸上扫了一圈,难怪他两能成好基友呢,原来一个吃一个喝,真是天生一对。
“珍珍不懂,这喝能喝出什么才来?”
徐承志用他温和极富磁性的声音娓娓道来。
“御史夫人,酒并非穿肠毒药,乃是仙宫琼酿。喝酒必要醉,不醉不喝酒,喝酒最美之时就是七分醉三分醒,飘飘欲仙之际。”
李念原对珍珍说:“你看,他是不是个呆子?你可是不知道,别看老徐这会儿人模狗样的,喝醉之后放浪形骸起来可比我更甚,又是唱昆曲,又是挥毫泼墨画画的,有一回他得了一坛子他朋友从贵州给他带的陈年烧刀子,喝完之后在燕云楼下面的那条大街上一路裸奔,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吟那酒仙的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可把扬州城的父老乡亲们给吓坏了,最后还是我找人弄了个大布口袋把他给兜走,要不他能一路跑盐商总会去。”
珍珍和阿灵阿都听呆了。李念原行事独特不走寻常路他们已经是深有体会,可万万没想到,看着老实稳重的徐承志原来也是个奇葩!
徐承志脸上微微泛红,咳嗽一声说:“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这吃喝嫖赌都听完了,珍珍不得不佩服,这群盐商实在能折腾,会折腾,还真给他们折腾出朵花来了!
李念原得意地捻着胡子说:“怎么样,珍丫头,有我们扬州四大才子来接驾,保准让皇上尽兴而归。”
珍珍举手反对。
“舅爷爷,还是免了吧,这吃同喝也就算了,咱们万岁爷最是自律的一个人,你要在他跟前提‘嫖’和‘赌’两个字,直接就把你拖下去剜了。”
徐承志也说他:“你这异想天开的,皇上那是什么人,难道同你和老高一样下乘?”
李念原一拍大腿:“好,那就把吃喝嫖赌改成吃喝玩乐,成了吧?咱们扬州能玩乐的地方可不止青楼和赌坊,大小园子,戏班,那多得是玩乐的地方,保准让皇上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阿灵阿听到这眉头一挑,他问:“舅爷爷,接驾的事你可是想好了?”接驾,说到底就是花钱,《红楼梦》里提过,当时康熙南巡的时候接驾的曹家那是“把银子花的像淌海水似的“。
李念原道:“外甥孙女婿,你放心,接驾的事可不是我一时兴起,皇上爱民如此,我等盐商也是受了皇恩浩荡才能在扬州做生意,皇上难得来一趟江南,我们拿钱孝敬那是应该的。这事不但我赞同,老徐,老高,还有不知口袋里这会儿还剩几个铜板的老蔡他们都会赞同的。”
徐承志在旁点点头。
阿灵阿于是说:“珍珍,皇上南巡,两江的富商们照例都是要孝敬的,这事与其让咱们不知根底的人插手,不如让舅爷爷来,一来咱们信得过舅爷爷,皇上的安全有保障,二来咱们也能照应到娘娘阿哥和公主们。”
珍珍说:“这倒在理。可这事咱们说了算吗?”
阿灵阿笑了。
“咱们在这说的自然不算,但皇上南巡必然不愿意动用户部和两江各衙门里的钱,只要那时候舅爷爷跳出来说这钱由他和盐商们出,我再适时地给皇上上个折子,十有八九皇上就会把南巡接驾的事交到我手里,那这事基本就成了。”
李念原想的可比他还要深,他虽然是个急性子,但做生意却从来是放长线钓大鱼,一步一步慢慢来。如今皇帝春秋鼎盛,太子又是皇后所出,背后又有那什么赫舍里氏在,地位稳固,要扶四皇子上位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第一步,就从南巡接驾开始。
他辛苦半生积累下的财富若是没有继承人,死后也是带不去地底的,就让他在活着的时候都用到该用地方吧。
四人商量了一番,接驾的事大致就这样说定了,但皇帝到底没有明发上谕,阿灵阿遂叮嘱了一句别王外头楼风声。
刚被这么一打岔,珍珍到了这会儿才想起一桩事来,她指着搁在李念原膝盖上的匣子问:“舅爷爷,那里头是什么你还没同我说呢。”
第127章
李念原死死抱着盒子,一脸防备地看着珍珍。
阿灵阿真真是笑了,他指着珍珍问李念原:“舅爷爷,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提防她?这要是金银首饰我家也不缺啊,您何必呢?”
李念原的圆眼睛一眯,飞速地摇摇头,阿灵阿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关外冬天会送熊掌进京,我给您留一只。”
贪吃鬼李念原眼神亮了至少十度,他揣着盒子眼神贼溜溜转了两圈后,把盒子打开一条缝给阿灵阿看了一眼。
阿灵阿看过后哈哈大笑,扶着额头说:“是该防着她,真的该防着!”
珍珍一脸莫名其妙,最后使出了杀手锏,她揪起阿灵阿耳朵问:“快说快说!”
阿灵阿“啊哟”一声惨叫,李念原挡着脸不忍直视阿灵阿的“夫纲”败坏。
阿灵阿出于多年的投降经验,在挣扎一秒后回答了老婆大人:“你想想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珍珍最大的心愿,过去那肯定是能嫁给某个被揪着耳朵的人,可这早就实现了啊?
她又仔细想了想,刹那间恍然大悟:“地主!做地主!地契!都是地契!”
珍珍童鞋要是没有遇到也穿越的朗清,她现在可能正在用尽全力买地,争取做大清朝的地主婆。
她明白过来后两眼放光,伸着手带着小恶魔一般的笑容朝李念原说:“舅爷爷~舅爷爷~”
“咦——”
阿灵阿和李念原同时被珍珍肉麻的口气恶心得倒抽冷气。
珍珍“委屈巴巴”地噘着嘴,眼泪珠子就在眼眶里转悠,先是惯性投降阿灵阿心口一抽,接着是舅爷爷李念原心头一软。
阿灵阿拉着李念原说:“给我夫人看看怎么了?咱们家不缺钱,你打开给我们看看!”
李念原边哆嗦边念叨:“你可别抢,我可听你阿奶说过你买地的事儿,这一听就是我家亲生孩子,我小时候也就喜欢买地,可惜你太姥爷天天逼我读书,生生让我错过多少好地好铺子。”
阿灵阿听了也肉疼,他和李念原一样爱挣钱,想当年他考举人也没耽误买地做生意,太理解他的痛苦。
唉,八股害人,害李念原耽误十年生生错过几个亿。
李念原的盒子里是一摞厚厚的地契,他倒是贴心,这盒子里的地契一张张摊开还都是围着京城的。
李念原搓搓胖手,一点点开始数给他们瞧:“你们看啊,这是顺天府通州和大兴的地契,我让人从朝阳门开始买,一点点连起来,然后沿着清河温榆河一点点向东南再沿着运河买到天津卫。”
珍珍的嘴角抽了抽,想自己这舅爷爷还真够有创意的,别人买地买成庄子好管理,他买地买了个京津走廊。
“舅爷爷,您这地买的不伦不类啊。”
这是阿灵阿先指出的,他也是买地狂人,更明白经营土地的道理。李念原这一叠地契看似连成一片,但其实当中好几处都是勉强连在一起。
无论什么年代买地都要讲求好开发,目下这些地根本不合适变成庄子。如果要派人管理,大概只能让管事弄艘船每日来回了。
李念原不屑地瞪了他们一眼,飞速把地契重新装进盒子锁了起来。
“我这又不是要种地种庄稼的,我这是要送给四阿哥的。”
“四阿哥?”珍珍想起那个调皮捣蛋又鬼灵精怪、未来可能会鞭她男人尸的大外甥,“他不需要地!”
胤禛未来可是大清皇帝,地都是他的,买地给他和上交国家有什么区别?
浪费!浪费可耻!珍珍想要求舅爷爷按需分配,照顾她这个穷人!
李念原嫌弃地看着珍珍说:“给你能干吗?种地?造园子?还能咋滴!我买给我们的四阿哥那是鼓励他,激励他!让他提前感受大好河山,激起他对大清江山的雄心壮志!”
他不用感受,他自带雄心壮志。
珍珍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李念原抚着他的盒子念念有词:“也好也好,四阿哥南来,就让他先走一遍,一上渡口开始目及之处都是他的地盘。”
珍珍眼前浮现出这样的场景,突然明白这样买地的意义所:李念原这是给他大外甥做了一回霸总啊。
想想日后他们在京郊码头上船,领着未来的雍正爷指着河道两岸说说:“四阿哥您瞧,这是我们给你买的地,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运河两岸都被你承包了!”
这是买地吗?
不是,绝对不是!
这买的是情怀!
珍珍拉了拉阿灵阿说:“我也要……”
阿灵阿一咬牙说:“明年!明年租子都收上来我给你从德胜门买到咱园子门口!”
珍珍一算,李念原买了两百里地,而阿灵阿这点距离是二十里。
十比一……
这就是传说中的贫富差距……
算了,狗不嫌家贫,妻不嫌夫穷。她还能怎么办,凑合凑合收了呗。
珍珍眼泪汪汪点点头,然后阿灵阿赶忙凑上去,围着李念原“舅爷爷长”、“舅爷爷短”,请教他“做生意”的一百零八招。
…
阿灵阿近日在李念原这里感受了十二万分的贫富差距,腊月江南开始用暖炉的时候,内务府督办南巡的官员抵达清江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