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甲申
此次派来的倒是个老熟人,内务府郎中曹寅。
曹寅的父亲曹玺生前是江宁织造,曹寅来江南为康熙布置南巡事宜可谓熟门熟路。他一到清江浦,先见了漕运总督傅达礼,接着和傅达礼一起南下扬州拜访阿灵阿。
曹寅此人和弟弟曹荃外貌有五六分相似,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但比起曹荃那个黏黏糊糊的风流公子整日不学无术,阿灵阿和曹寅接触两次后觉得他是一个实干派,怪不得后来能得康熙信任在江宁织造这个肥差上一坐二十年,也怪不得康熙选了曹寅而没有选乳母孙氏的亲儿子曹荃。
比如他沿江坐马车缓缓而来,一路边走边画,到了清江浦已经把从京城过天津卫到德州,再从德州到清江浦的线路一一探明。
哪里能暂时征收做行宫,哪里能请圣上游览,哪条道更平缓便捷又安全,在他到清江浦的那一刻已经勾画的明明白白。
这样交到江南官员这里的事无非就是钱和人。
人倒是简单,八旗有绿营驻扎在各省,沿途安全由各地将军和布政使出人出力。
倒是钱,曹寅刚到还犹疑半日不敢开口。要知道虽然康熙给他的旨意是一切从简,要不扰民不铺张不奢靡。
可皇帝老儿平日里就是打个喷嚏内务府也能记十两银子,南巡再俭省,出京从嫔妃皇子到奴才保母最少最少也要上千人,而每个人每天只要醒过来就要花钱。
阿灵阿心里快速算了算,每天每人用炭用水用船用车加食物至少花掉十两,康熙爷自己还不能按照这个标准来得至少翻一百倍。
所以整个南巡一天的花费至少两万两起,这还没算皇帝出巡要给地方的赏赐、给沿途寺庙的香火钱、给地方学政的恩惠。
最后,曹寅轻轻比了个“一”,意思说得要一百万两。
这时候阿灵阿心里直接骂了一句国骂,就算他再会挣钱,也没康熙会花钱。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造反的做皇帝梦,做皇帝可不是就是一个爽嘛!
他爽,苦的就是阿灵阿这种要凑钱还要干活的。
幸好他早早有准备,李念原自从知道自己和爱新觉罗“血脉相连”后,天天盼星星盼月亮想见见“孩子”。
阿灵阿让珍珍左手提着京城来的熊掌,右手拎着李氏写给他的信,去李念原那里溜了一圈。
回来后,扬州四大盐商就把这点银子基本给曹寅凑齐了。
曹寅本来以为凑银子的事情在江南会被推三阻四,没想到才到江南十日就万事齐全。
他欣然说:“早就听说小七爷能干,果然是不一般。”
这时珍珍身披银红披风揣着一个金暖炉踏雪归来,雪色佳人配红梅看得阿灵阿心神一颤,不由自主说:“是我福晋不一般。”
阿灵阿那小骄傲的表情看得曹寅无奈一笑,他在京城就听说过小七爷惧内,此回一见果然如此。
珍珍进屋见到曹寅轻轻一福,然后就要留他和阿灵阿继续说话。
倒不是珍珍要避嫌,而是曹寅是她那个姑父曹荃同父异母的兄长,看见曹寅她就想起那个恶心的曹荃浑身不自在。
曹寅这些天常常到阿灵阿府上,这已经是第三回 珍珍见他就躲了,他于是说:“七福晋怎么见到下官就躲?”
见曹寅察觉,珍珍讪笑了一下。
曹寅又说:“可是因为我那个弟弟?”
珍珍又讪笑了一下。
曹寅无奈叹气摇了摇头说:“让七福晋为难了,我替嫡母与弟弟向您致歉。”
珍珍愣了愣,看向阿灵阿。
阿灵阿出声替她解围问:“曹大人这话如何说起?小曹公子乃是我两的姑父,从亲辈论,我们也该唤您做长辈的。”
曹寅抬手摇了摇,面上也有几分尴尬,“我曹家心术不正,过去让老夫人和七福晋都为难了。我父亲生前也知道,只是发作不得。”
他一番自我批评,弄得珍珍愧疚起来,她连忙说:“曹大人别这么说,萨爷爷家和我家也只是一族,这些年来往少了,我阿奶早就忘记过去的事了。”
两人一来一往,化解了因曹荃存在的尴尬,曹寅于是说有京城送来的点心,问两人要不要用点解思乡之情。
阿灵阿和珍珍思念京城种种唯独不思念京城的实物,但曹寅说了他们也乐得接受,于是下人端了京城的奶酥、鸡油饼、火腿饼和桃酥来,三人边吃边聊边看雪耗去了一个下午。
待阿灵阿反应过来时,小饕餮珍珍竟然已经默默把饽饽都吃了个精光。
阿灵阿皱眉小声说:“你怎么最近这么能吃?”
第128章
此时曹寅已经告辞,他预备收拾一下明日赶赴江宁会见江南三织造,接着安排苏南和浙江的行宫。
而珍珍听见阿灵阿这话,下意识摸了摸脸说:“我没吃胖吧?”
阿灵阿捧着她脸颊左看看右看看后断定:“没有,面色红润有光泽,窈窕纤细柳如风。”
他说的每个字里都含着“求生欲”三个大字。阿灵阿虽然钢铁直男,但作为继明珠后京城第二位优秀“妻管严”,且自觉性和妻奴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知道有些事在老婆面前绝对不能提。
比如,她胖了。
胖是夫人对婚姻生活的尊重,说明她在你身边活得开心,活得惬意,活得舒适。是作为男人的骄傲,说明自己有钱有闲把夫人养得珠圆玉润。你要为此感到荣幸,感到幸福。
但你能说她这是胖吗?
资深妻奴阿灵阿在老年召集孙辈召开钮祜禄氏家风训练营暨祖父祖母美满婚姻炫耀大会时表示:夫人是不会胖的,也不会老的。所谓皱纹那是记录岁月的痕迹,每一道都是按照你爱的样子刻画;所谓体重那是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她如果觉得自己胖了,那一定是因为作为夫君的自己太瘦了没把夫人衬托好,这是作为丈夫的失职。
当然这个扯淡的大会以祖母砸场告终,就像现在阿灵阿的吹捧以珍珍的白眼告终。
珍珍赶紧回房,找出一枚小西洋水银镜来。
说来穿越女也不是一般苦,它狗大清到处都是铜镜,照起来模棱两可,什么长肉长痘眉毛高低根本看不清。
现在她找的这枚小水银镜还是阿灵阿离开京城前找南堂的洋人弄来的,每次都只能照半边脸格外痛苦。
唉,上次在宫里看见姐姐有一面巨大的水银镜,她得回头和姐姐打听打听,内务府是哪里采办的,她也得弄一面。
好歹能让她把自己的胖瘦看清楚啊!
珍珍举着巴掌大的小镜子左顾右盼,看了半天后终于确认:她有双下巴了!
这事儿怪谁!怪她那舅爷爷李念原!怪扬州城的那些大厨们!
就在珍珍举着镜子为了体重哆哆嗦嗦、泫然欲泣,要下定决心痛定思痛少吃多走的时候。
徐莺兴奋地进来禀报说:“小姐小姐,李老爷送了八个厨子来,其中还有一个是扬州燕云楼的点心师傅呢!他派的管家说,都是精心挑过的厨子,想吃什么都会做。”
珍珍一拍桌子痛心疾首地想:舅爷爷,我的体重和你不共戴天!
一边又喜笑颜开、抬着双下巴说:“快快快,你亲自把他们送去厨房,让他们看看晚上能做点什么?”
阿灵阿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忽阴忽晴后宠溺地一笑,然后从她身后揽住她嗔怪:“珍饕餮!口是心非了哦。”
珍珍垮着脸,摸着下巴说:“就……就一年,回京城不减肥也能减,又没食材又没蔬菜,每年冬天我都能瘦三圈。”
阿灵阿心疼地咬咬她的肉下巴说:“对,怪京城风水不好。”
珍珍举起四根手指赌咒发誓:“回京城我一定减肥,夫君,你这一年可不要嫌弃我!”
阿灵阿再度心疼戳戳她圆了一圈的腰身说:“挺好的,手感不错。”
“呸!”珍珍啐了一口这个心猿意马的狗男人,甩开他的手要去厨房看看菜。
阿灵阿一把把她捞了回来,在她耳边低语:“怕胖要多运动。”
珍珍一挑眉问:“我胖了吗?”
求生欲趋使的阿灵阿说:“没有。”
原始欲趋使的阿灵阿又说:“有没有试过才知道。”
(拉灯了!)
…
大约是河工让康熙忧心,又或者是江南烟雨的吸引着他。
总之,在正月十五刚过,康熙就大手一挥正式宣布南巡。
这次跟随南巡的主要有以明珠为首和河工有关的诸位大臣及太子胤礽,妃嫔“千挑万选”只跟来了珍珍的姐姐德妃,她还带了自己的两个阿哥,也就是要吃蟹的胤禛和病好了的胤祚。
不对不对,以上描述还有一个大问题。
接到旨意的阿灵阿严肃纠正了身边所有人说:“万岁爷是来考察河工的,要看我们扬州盐商出钱出力花了心思的中河,这是关心我们江南啊!”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仿佛珍珍正在忙的戏台子、李念原出钱修的院子、徐承志掏的美酒,统统不存在。
御驾按着曹寅安排的路程,经天津卫过德州、泰安,在十五天后驾临高邮。珍珍和阿灵阿提前在高邮候驾,接着跟随御舟抵达扬州。
曹寅那时在扬州城转了一天,最后决定还是把扬州行宫暂时安在阿灵阿的园子。只是阿灵阿的园子较小,他们又花了一个月赶紧将花园扩建了一番。
珍珍在造好后,看着进入花园一处空荡荡的牌坊随口问阿灵阿:“你说,要不要叫大观园?”
阿灵阿拿胳膊肘戳了她一下,让她少开玩笑,结果曹寅却十分认同。
“易经说大观在上,顺而巽。小七爷考得举人,没想到七福晋也博学多才。”
阿灵阿望了望天,没好意思告诉曹寅,这有文化的是您的后代叫曹雪芹,我夫人主要是抄袭。
然后曹寅大笔一挥亲自题了“大观园”三个字,预备挂在花园的船坊。
只看过一遍红楼梦的珍珍怀着激动的心情给李念原送了口信,请他找扬州最好的师傅,连夜把曹雪芹祖宗亲题的大观园做成匾额。
而前文艺青年朗清,现阿灵阿则含着热泪说:“我终于和曹公有关系了!”
…
驾临扬州府的康熙并没有直接到园子里先来享受“吃喝玩乐”,他有要事要做——巡查天妃匣和中河。
所以康熙连城都没入,直接点了漕运总督傅达礼、河道总督靳辅以及江南三省和河工沾边的官员,另有大学士明珠及工部等官员,一行人洋洋洒洒直奔天妃匣。
他另外也带走了随行的太子、四阿哥以及六阿哥。
而珍珍则陪着随行的女眷,其实就是她的亲姐姐德妃先入扬州城。
刚刚入园子,德妃还没又坐下,珍珍就勾着她嚷:“唉,可惜了可惜了,我给要吃蟹的准备了蟹油饭,他可没口福,只好姐姐先吃了。”
说着,她又端上了一盘杏仁酥,“姐姐,你尝尝,这是扬州最好的酒楼做的,这家的老板可是天下第一吃货。”
“什么天下第一吃货。”德妃捡了一颗轻轻咬了一口,面上闪过一丝惊艳,然后三口并做两口吃光了手里的杏仁酥。
珍珍看着她吃完,笑着又捡了一颗递到她嘴边:“姐姐,还要吗?”
德妃一把抢了过来,吃完后问:“我看你在江南过得惬意,刚才远远瞧见总觉得你有点厚,我还在想到底是朝服太厚,还是你人圆润了。结果走进一看,秋华立马在我耳边说,二姑娘胖了。”
秋华在德妃身后连连摆手讨饶:“二姑娘,奴才没有,娘娘就拿我说话。”
珍珍假模假式地横了秋华一样,哼哼说:“秋姑姑也编排我了!我不就多长几斤吗?”
园子里的下人们依次又端了蜜饯、茶点和点心,这些都是李念原在事前就精挑细选,又亲自尝试后才送进来的,现下满满当当放了一桌。
珍珍和德妃说这话,手不由自主地往桌上就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