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甲申
嬷嬷又敲门说:“老爷,是小少爷啊,小少爷腹痛不止,福晋这才请您去看一看。”
帅颜保这才有了反应,赶紧起身去福晋院子。
他走在路上回忆起当初的事,这个恶婆娘生不出不知道弄死了他多少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容易当年秦娘生了一个,三岁时候又被这恶婆娘弄成了“天花不治”。
再后来她搞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弄了现在他膝下唯一的儿子,他想想怎么着也算有后了就不和她计较孩子生母难产死的事。
他娘的一定是报应,恶婆娘坏事干太多,所以这孩子从小三灾八难体弱多病,每年都没有消停。
帅颜保边走边想,要是真出事他说什么也得娶个四房五房姨娘,趁他还有力气生他十个八个孩子,可不能给这恶婆娘弄成绝后了。
还没进院子,帅颜保就听见福晋哭得死去活来,孩子在床上不停叫唤:“额娘额娘,救我救我!我肚子要炸了要炸了!”
帅颜保冲进屋子说:“什么情况?”
下人们说:“少爷午后用了一碗汤羹,说是喜欢多喝了半碗,现在就觉得腹胀难受。”
这是孩子的老毛病了,每回吃多了就腹痛胀气,帅颜保指着两个奶嬷嬷和小厮说:“用老法子,让他赶紧把吃多了的吐出来。”
帅颜保福晋再度哭得死去活来,掩面不敢看孩子催吐的场景。
帅颜保横了他一眼,坐在外间把福晋叫到跟前来训斥:“我告诉你,就是报应,让你不积德!”
帅颜保福晋抽噎着说:“我一直有给妹妹上香供海灯的,我又茹素又念佛,怎么会……”
这时有小厮来禀报:“福晋,尼姑庵的人来说是不是要添香火钱?又问浴佛节要到了是否要做法事?”
浴佛节是四月初八,帅颜保福晋连连说要,这时候帅颜保嫌弃地说:“你今年做法事把秦娘和她孩子也供上。”
帅颜保福晋害怕地点点头,待帅颜保走出院子自己的手心里也是一汪汗。
他心中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四月初八,东直门附近一条小胡同里有处尼庵,传说是前明一个太监所建,别的灵不灵不知道,但据说做法事是一绝。
帅颜保福晋天还未亮就候在了庵门前,等门一打开便一步一磕头地往里走。
她没注意到庵堂旁热闹的东直门大街上有一处酒肆,后楼的雅间一开窗正好能全览庵堂的景象。
珍珍打着哈欠抚着肚子问:“你确信吗?”
阿灵阿替她披上毯子说:“确信。我让你别来,怀着孩子呢不吉利。”
珍珍又打了个哈欠,“没事,我又不迷信。是做了坏事又迷信的人要倒霉,我就当观察典型案例。”
阿灵阿闷笑了下,敲了敲珍珍的小脑袋瓜说:“讼棍,是不是憋得慌了?”
珍珍托着下巴叹气,可不是吗?她花了七年学法,刚刚要做律师就穿越了,一身技巧在大清无处施展,想想都惆怅。
“下回帮你搬一套大清律例瞧瞧?”
珍珍狂点头,眼神还一直瞧着外面。
“可你看大清没有刑侦,这种命案只能靠迷信解决。”
小小的尼姑庵里,帅颜保福晋磕得头都肿了一块,磕到主殿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耳边飘过一声低语。
“夫人,大夫人,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她点地头不敢抬起来,只觉得声音那么熟悉。
“夫人,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帅颜保福晋慢慢抬起头,在昏暗的清晨,一点阳光刚巧射入庵堂,让庵堂有半室明亮。
可还有半室照不到阳光的地方晦暗不明,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夫人,夫人……”
帅颜保福晋壮着胆子一点点靠近庵堂,突然里面的烛台和长明灯尽数熄灭,只有一盏在佛下的还亮着。
帅颜保福晋赶紧跪下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叫她的声音随着往生咒停了下来,她这才长舒一口气睁开了眼。
刚要谢谢菩萨,可她和往日慈悲的菩萨一对视突然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原本该是菩萨微笑的脸变成了那个秦娘,她脸上滴着血流着泪。
帅颜保福晋吓得往后爬,就在要爬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一个带血的襁褓摔过了她的脸颊边。
她惊恐地奔出庵堂,一边喊着:“住持,住持!来人呢来人呢!”
有尼姑匆匆从偏殿里出来,双手合十低着头问:“夫人,有什么需要?我是庵堂新任住持。”
这住持操着一口南音,帅颜保福晋勉勉强强才能听懂一点点,她抖着手问:“悟道住持呢,啊?”
住持说话一直低着头:“悟道住持去云游了,特把庵堂交给了贫尼,贫尼正在按您的吩咐超度亡灵呢,那些亡灵刚刚才升起,正要化解结怨超脱升天呢。”
帅颜保福晋这才心跳得慢了一点,她上前握住这住持的手,住持的手触手滑腻冰冷,让她碰了一下就缩了回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
住持慢慢抬起头,轻轻说:“死了的人当然冷啦。”
秦娘的脸上还有鞭痕,明明是尼姑的装扮却这么妖娆妩媚,她一点点脱掉身上的法袍,干瘪的身躯上都是血红的鞭痕。
“夫人,我好疼啊……”
“啊——”
帅颜保福晋尖叫一声冲出了庵堂,门外候着的下人面面相觑,她的嬷嬷抱住她问:“福晋,怎么了?”
“有鬼,有鬼!”
嬷嬷觉得奇怪,自己去庵堂中走了一遍,出来说:“福晋是不是看岔了?奴才看到悟道住持在诵经超度呢。”
“院子里没人?”
“没啊?什么都没有。”
帅颜保福晋这才战战兢兢往里走,她走到悟道住持诵经的厢房,里面的尼姑们念着让她心安的佛音。
她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唤了一声:“住持……”
有人突然站在门缝后朝她笑了一下,帅颜保福晋再也控制不住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跑了出去。
清晨的东直门大街已经有卖早点与开张的商铺,出城的马车也候在东直门下等着开门出城,所有人都看见一个穿戴华丽的贵妇尖叫从小胡同里跑了出来。
帅颜保家的下人边追边喊,好不容易才把自家夫人抓住,可帅颜保福晋不顾一切咬了下人的手臂,直咬的鲜血淋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堵得东直门大街都无法通行,好几辆马车都堵在了大街上。
这时,一身官服的阿灵阿皱着眉头从马车上下来,不耐烦地掸了掸官帽说:“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么多人不会去叫巡城御史吗?来人,去喊东城巡城御史来,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出城办差了。”
宽街的国公府就在东城,东城许多人还记得遏必隆家小七爷的“恶名”。看看他的官袍不少人都觉得今日巡城御史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阿灵阿说完一甩袍子就坐回了车上,闭着眼睛哼着小曲,直到巡城御史在外说:“钮御史,我这就把那疯子移开。”
阿灵阿在车里憋着笑喊道:“等等。”
第142章
理论上巡城御史的官阶比阿灵阿的巡盐御史要高,可阿灵阿顶着的爵位是超品,所以他想对巡城御史有所吩咐并无不可。
巡城御史也知道车里这位爷又是万岁爷姻亲又是万岁爷宠臣,他回头跑御前张嘴随便说点,自己这个小官连反驳的地方都没有。
鉴于得罪不起,故而巡城御史恭敬问:“您说您说。”
“一早上闹那么大事,怎么着得有个交代吧?这样吧,我今儿这城也不出了,陪你把人押回去好好审审。”
巡城御史分东南西北中,各有自己的衙署和兵丁,东城的叫巡视东城察院,本来么京城治安出了什么事儿都要往那儿押,巡城御史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他当即叫自己的兵丁把挡道的疯婆子给绑了,可帅颜保家人哪里肯依,他们连忙禀明身份挡着不让兵丁抓人。
一听说是帅颜保家的,巡城御史的脑袋轰得炸了下,他连忙跑回阿灵阿的马车前支支吾吾地说:“钮御史,那是江苏巡抚的家人……”
“江苏巡抚?江苏巡抚谁啊?”
巡城御史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满朝文武都知道江苏巡抚帅颜保前几个月在御前参了阿灵阿一本,弄得万岁爷还下旨特地申饬了一下。这事早就传遍了京城的各衙门,就连他这个小小的巡城御史都和同僚们八卦过几句。
再说了,这阿灵阿打江南回来还不到一个月,他能连江苏巡抚是谁都不知道了?这分明就是明知故问刁难人
阿灵阿抬高嗓子吼了一句, “到底谁啊?”
巡城御史是硬着头皮回答:“哎哟,钮御史,瞧你这贵人多忘事的,江苏巡抚不是正黄旗的帅颜保大人哪。”
阿灵阿坐在车里巡城御史看不见表情,只听见他极响得“啐”了一口,然后叱道: “呸,这不是刚刚罚俸的人呢,又闹事,还搅和得满城不宁,拉回去,好好的审!”
巡城御史叫苦不迭,正在犹豫不决,阿灵阿掀开帘子朝他冷笑,一边嘱咐自己的车夫:“来人,掉头,我要进宫去。”
“别别别。”巡城御史知道,让阿灵阿这一调头他肯定就上紫禁城乾清宫告状去了,那到时候帅颜保怎么样不好说,反正他这个巡城御史肯定当到头了。
巡城御史立即让兵丁绑了那群人去衙署,又煞有其事地在阿灵阿的注目下将人全都关进了牢房。
其中那个穿戴最华丽的妇人还赏了个单人间,阿灵阿站在牢门外抬抬下巴问:“去问问,这谁啊?”
帅颜保福晋已经被吓得三魂六魄去了一半,对自己身在何处面对何人浑然不觉,只是披头散发喋喋不休地嚷着:“别过来,别过来,我没杀你!”
阿灵阿一听,心里明明偷笑,可脸上却是一本正经、严肃认真。
他指着大喊大嚷的帅颜保福晋,同那一张脸已经白得跟窗户纸的巡城御史说:“不对,这还有人命官司呢。老哥哥,同为御史做弟弟的提点你一句,这京城的巡城御史们虽然对着的都是王公贵戚,可到底还是要为万岁爷尽忠的。万岁爷最见不得官官相护,尤其是还互到天子脚下了,您说是不是啊?”
巡城御史一个激灵,连连点头,“是是,钮御史久在御前,说的极是。”
阿灵阿搭着他的肩膀说:“老哥哥,您哪也不用做那些画蛇添足,火上浇油的事,你只管把这闹事的人按律收押了,都按衙门的规矩问问清楚,到底谁死了,又是谁杀的,然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您是御史,仗义执言是您的职责,皇上不但不会怪您,反倒是会觉得你恪尽职守。”
巡城御史也不是个傻子,阿灵阿话说到这里可算是品出味来了,阿灵阿这是要卯上帅颜保了。
唉,巡城御史看看牢里那个满口胡言的贵妇叹了口气,想这帅大人名门出身官也做得挺大怎么屁股就那么不干净呢。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躲是躲不过了,只想着自己是个一道手没权判刑,等问出是何事后该送顺天府送顺天府,该送刑部送刑部,早早脱手才是。
于是这位巡城御史便让师爷上去问话,可惜那妇人见人又踢又抓,根本问不出来。只能去问家仆,家仆一交代是帅颜保的福晋,巡城御史的心又凉了一截。
等他回到阿灵阿身边的时候,阿灵阿拍了拍他肩膀说:“听听,这可有人命官司,你慢慢查慢慢问,我还有事儿得进宫一趟,哈!”
说完,阿灵阿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巡视东城察院。
…
文叔走上来说:“七爷,福晋已经回府了,她让我给您一张字条。”
阿灵阿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恶人先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