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顾邵没有给他插话的机会:“这些人有没有衣裳穿,有没有工钱拿,不是你们户部应该管的事情么。自己的事情自己管不好,在我这儿发什么牢骚?”
周郎中突然沉下脸。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顾邵竟然还是个厉害的:“顾解元,容我奉劝你一句,有些话,可不是你能说的。”
顾邵歪了歪头:“那我也奉劝周郎中一句,有些人,不是你能得罪的。”
周郎中嗤笑一声。
顾邵往前两部,靠得近了些,目光肆意:“有些话我不说出来,是怕周郎中嫉妒。我这人没有什么本事,无奈处处都能得人相护。乡试的时候有王翰林护着,进京了之后有郑家护着,如今便是出来吃苦,也有晋安先生和钱侍郎护着。”
周郎中的脸色扭曲了一下,暗暗握着拳头。
顾邵低头,一字一句地警告:“说话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一个六品的郎中,扛得过谁啊?”
直起身之际,顾邵已经收敛了脸上的嘲弄,只是话里还是透着一股威胁:“记住了,往后别有事没事再我跟前晃悠,我可没有时间应付什么阿猫阿狗!”
周郎中快要气炸了。
顾邵见状,却面不改色地转身准备溜走。
吵赢了就撤,打赢了就跑,他顾邵,绝不恋战!何况方才那些话都是他胡咧咧的,万一周郎中真不依不饶地闹出来,没面子的人是他。顾邵拔腿就跑,撤得干脆。
只是周郎中却气到头上,根本不愿意放过他。他正待追上去,后头忽然来了一拨人,二话不说就将他反手摁在地上。
周郎中被弄懵了,好半天才知道要挣扎:“放手,知道我是谁吗?”
“户部郎中周叔良周大人,没认错吧?”
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听着既非男声,又非女声。周侍郎抬头一看,当场怔住。
面前之人,竟然是个着宫服的老太监。
老太监见状一笑:“看来是没认错了,带走!”
他吆喝一声,旁边的人立马将周郎中给架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将周郎中给押走了。
莫说旁人了,就连顾邵,也给看愣了。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所以赶紧跑去问问晋安先生。
光天化日之下,周郎中就这么被人带走了,这事迅速在营帐里头散播开来。众人猜想不一,不过但凡张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回周郎中遇上的事儿,绝对不是小事。
这些人所知甚少,自然猜不到点子上。要说这件事,还得从今日早间,王翰林被召入殿说起。
太极殿中,晋安先生的折子已经上达天听。
王翰林本在翰林院值班,却不知为何,被小太监火急火燎地叫到了太极殿。
一脚跨进大殿,王翰林便瞧见圣上手中拿着一个奏折,迫不及待地对他比划着:“爱卿,快过来看这折子!”
第73章 当今圣上
王翰林接过奏折,却发现是晋安先生呈上来的,写得是黄河的治淤之策。
晋安先生本就是擅治水,是当世少有的水利大家。他的书,王翰林也全都看过,只是如今这奏折上的策略,却从未在书中出现过。
王翰林笑了笑:“恭喜圣上,看来晋安先生又有良策了。若能成功,破黄河之患指日可待。”
“不是让你看这个。”皇上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指着最低下那一行小小的字,“看这儿。”
王翰林目光落在那一处,上头赫然是“镇江府解元顾邵”七个字。
“顾邵……”说起来,王翰林已经许久没有提到这个名字了。
当日鹿鸣宴一别,王翰林与顾邵便再没有见过。前些日子听说郑家二老爷带着顾邵回了京城,王翰林也只是听听就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虽看重顾邵,却不想因为这份看重与他私交过甚,否则,于顾邵也没有什么益处。
只是王翰林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听到顾邵的消息。回想方才看到的那份奏折,王翰林心中感慨,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孩子不仅心怀天下,还博学多才,便是于水利一道也多有建树。
王翰林不动声色地放下奏折,回头问道:“圣上特意让臣过来,便是为了他?”
皇上点点头:“朕记得,你对这顾解元挺欣赏的,还在朕跟前提过一次呢。”
王翰林也记起了这回事。
当日他从镇江府回来,圣上闲着无聊,便问他此次出行可有什么趣事儿。王翰林没有多想,就提了顾邵几句,不曾想圣上请听进去了,竟然还记下了。
“许久之前的事了,不曾想圣上还没忘记。”
皇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记下了这个名字,兴许是王翰林头一次夸奖一个他不认得的人吧,心里好奇,所以才没忘掉。半晌,皇上又探头问了一句:“那顾解元,生得什么模样?”
王翰林笑了笑:“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当今圣上喜欢好看的人,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爱美乃人之天性,本没有什么错处。
“那就好。”皇上抚着胸口。三年前殿试他也是亲自去监考的,当时一甲三人,两个都生得丑,还有一个普普通通,可将他郁闷坏了。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眼睛受罪!
王翰林等圣上说完,目光忽的又落在桌案上。上头堆着的奏折好像一直没有减少过,前日看是这么多,昨日看是这么多,今日亦然。
王翰林抬起眼,无可奈何地看了皇上一眼:“圣上,昨日的奏折批完了了吗?”
皇上恍若未闻地移开了目光,自顾自地转身重新坐好,并没有回王翰林的话。
王翰林想劝几句:“圣上您——”
“好了好了!”皇上烦躁地转过身,不让他多说。
他心里也挺不乐意的。
催催催,每次宣他们进来都来催。他又不是不批,只是迟点批就是了。
可王翰林还没走,皇上纵使心里不乐意,也还是装着一副认真办事的模样,开始有板有眼地看起了奏折。
见此,王翰林方才准备退出去。可他才挪了一步,便听到后面猛然传出一声重击,似乎是拳头落下的声音。
王翰林诧异地回过头,突然瞥见方才还一脸轻松的圣上,忽然寒下了脸。
“这些混账东西!”皇上猛地站了起来,朝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
太极殿外头守着的小太监立马小跑着进来,跪在大殿中间等候吩咐。
皇上仍是怒气滔天的模样:“去,给朕将那周——”
说到这儿,皇上忽然卡了壳,遂赶紧看了一眼折子后将那奏折扔到地上,再转身盯着那小太监,仿佛那不是他跟前伺候的人,而是奏折里提到的那个罪魁祸首。他说得咬牙切齿:“去给朕将那周叔良押进宫来!”
在太极殿伺候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皇上的话一落下,小太监就立马反应过来这周叔良是哪个——户部郎中,日前被户部尚书被派遣去修筑护城河的那位周大人。
也不知道这位大人是犯了什么事,竟然把圣上给气成这样。小太监一瞬间想了许多,可脚下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慢,躬身退后,就这么出了大殿。
王翰林看了一眼火气上头的圣上,弯下腰将地上的奏折捡了起来,打开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王翰林虽然感慨户部那些人胆子大,但是这些人胆子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也难怪他们敢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
将奏折看完之后,王翰林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奏折上头,也出现了顾邵的名字。
合起折子,王翰林心中颇有感慨,轻轻将其放回桌案上。
皇上还在那儿气得两头踱步,嘴里不住地骂着周叔良。
气成这样,王翰林也可以理解。
当初圣上怕麻烦本不想修护城河的,是朝中那些人一直上书,将修河一事牵扯到国运上头,这才让圣上不得不松了口,派人前去修河。明明是他们闹着要修,结果还修出了事,如何能叫人不气?
“朕要彻查!”皇上气不过,猛得捶了一下旁边的柱子。
说完这一句,他仿佛还觉得不够,又阴测测地添了一句:“朕还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王翰林默不作声。
这句话,这么多年他已经听腻了。
倘若胜上当真能这样杀伐果决,那他们几个也不必过得如此艰辛了。不过,圣上开了口,王翰林也还是不得不附和,且他也想将这件事彻底查清楚:“钱侍郎身处城外,必定查得不甚清楚,圣上不如将此事交由大理寺?”
皇上想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主意还不错:“行,就交给他们吧,务必要给朕查清楚,一个都不要放过!”
王翰林点头。
实则,他心里想的是能查多少是多少,希望那些人尾巴扫得不要太干净。
正因为有了这么一出,所以远在城外的周郎中,没多久便被人押走了。
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宫里头的人押走的。
宫里来人时,边上围观众人都不敢问什么,可等人一走,这些人便议论开了。
“也不知周大人犯了什么错,竟然就这样被带走了。”
“看这架势,似乎犯得错还挺大的。”如若不然,也不会让一个朝廷命官就这么脸面着地地被押走。面子里子都没了,往后可怎么做官啊。
有不知道的,自然也有听到一些风声的,遂压低了声音同其他的人解释起来。
可还没等到他们说完,便听到一声怒呵在耳边炸开。
“哪来那么多废话,都没有事情做了吗?真没事情,就给我去下面挖土!”
钱侍郎扯着嗓子骂道。
没谁愿意真去挖土,所以钱侍郎来了,他们便一哄而散了。
“丢人现眼。”钱侍郎面露嫌弃。
顾邵这边,自打看见周郎中被捉走之后,也一直心中有疑。等周围安静下来,他才瞧瞧找到了晋安先生,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先生,周郎中如今被押进宫,可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晋安先生微微点头。
顾邵心道一句果然如此。隔了一会儿,他又问了一句:“那这件事,牵扯大吗?”
“这要看大理寺那边本事如何了,还得看户部那些人手段是否高明。”
晋安先生从不避讳在顾邵面前谈论政事,甚至还会有意引导顾邵去思考。
这些日子,朝中需要顾邵了解的,晋安先生都与他明说了。大齐开国至今,虽说并不是一路风调雨顺,但也未曾受过什么大灾大难。盛世之景也有,只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虽也过得去,但是与当年文帝在世,着实相差太多。且时间愈久,科举入仕的人愈多,朝廷上下的官员也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