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朝廷不仅得养着这些文官,还得养着数量庞大的军队,哪一样,都开销巨大。
官多,不仅费官俸,还费事。
明明是一个小事,可官署之类的诸多官吏却每每相互推诿,不愿意出力。若是遇上能得利的,便又如蚁附膻,叫人生厌。
再说当今圣上。
这位也算是一位仁君,先帝在位时,因一桩冤案错杀了不少人。晚年心中有愧,一心向佛,便对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百般灌输仁政,希望太子可以以仁治国。不得不说,先帝的教导还是颇见成效的。比起先帝,当今圣上确实是一位仁爱之君,无奈仁慈太过,也纵容太过,小事迷糊,大事更甚。
要下皇上春秋正盛,几位皇子也相继成年,朝中那些心眼多的,便伺机站队,渐渐兴起了党朋之争。
争来斗去,才将这朝堂搅得乌烟瘴气,臭不可闻。
顾邵正在跟晋安先生说话,却不知钱侍郎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直接打断两个人说话。
晋安先生也不生气:“钱大人可有事?”
“确实有个事。”钱侍郎摸着胡子,打量了顾邵两眼。
顾邵被他看得瘆得慌,忍不住往晋安先生那边靠了靠。
晋安先生笑道:“钱大人有话直说就是了,何必要吓唬他?”
“这点事情就被吓唬了?他胆子可没这么小。”
顾邵心中反驳,其实,他胆子可小了,哪儿大来着?
钱侍郎编排完了,又话锋一转,同晋安先生道:“我这番过来,是为了跟你借个人的。”
晋安先生指了指顾邵:“莫不是借他?”
“正是!”
顾邵惊了,生怕自己又被坑得不知不觉,忙道:“可是我最近很忙的,每天要读书,还是监工,都抽不开身。”
“再忙也得将这件事办妥了!”钱侍郎说得干脆,不容顾邵拒绝,“这周叔良和户部的人都被弄走了,可钱粮总还是得有人来管着。朝廷一日未曾派人过来,这钱粮一事,你就一日得帮着分担!便是累死,也得扛着。”
已经到了要累死的地步了吗,顾邵心中绝望,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为什么是我……”
钱侍郎道:“别这么谦虚啊,扳倒周叔良,你可是个大功臣,分担一下怎么了?”
顾邵被这话吓得背后一凉,赶紧看了看左右,还好,这附近都没有人,更不会有人听到这句话。
周郎中是被人抓去了,可是眼瞧着这件事情越闹越大,顾邵也不希望自己牵扯得太深。
如今他也有把柄捏在钱侍郎手里了,顾邵再不敢反驳,只好苦兮兮地应下这差事。但愿这份差事,不要太苦太累,否则,他过得也太幸苦了!
告别了晋安先生和钱侍郎之后,顾邵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了。
晋安先生看了一脸得意的钱侍郎,颇为无奈:“不过是帮忙而已,小事一桩,好好说便是了,你吓他作甚?”
钱侍郎摆了摆手:“我也不知为何,这小子那张脸,叫人看着总想吓唬他。”
第74章 发钱镇场
翌日,顾邵这个临时凑数的便被拉出去镇场了。
顾邵头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人生前十八年,顾邵一直都过得潇潇洒洒,不会因为家里的事情担忧,也不会因为学业的事情愁苦。唯一能让他心烦的,便是每日怎么从爹娘手里多要回银子。
也就这一年开始,顾邵的生活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名不副实的秀才,再到如今正儿八经的解元郎,现在,竟然还要插手官府的事,给这些雇工算工钱,发银子。
顾邵虽然看着镇定,不过心里却十分紧张,生怕自己给弄错了。
这周郎中和他手底下的户部官吏虽走了,不过他的账本子却还在,上头记着这些雇工们每日上工的情况。发工钱,都是按着这上头来的。
顾邵翻了一下,发现前面都记得潦草,有些地方根本分辨不出字迹来。而这些日子的账,却记得清清楚楚,想必是周郎中被钱侍郎骂过之后,有所收敛,不再让人胡乱记账。可即便如此,这账本也还是记得比较凌乱,若是不够用心,必然会算错的。
不过……顾邵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知道原来昨儿钱侍郎都是在吓唬自己。
哪儿来的体力活,明明瞧着很轻松嘛。
顾邵放宽了心,拿起账本从头翻到尾,一目十行,压根没要多久的功夫,便将这里头的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
被钱侍郎派过来主理此事的王大人见顾邵翻来翻去的,以为他是看不出章法,所以心里烦躁,便过来安慰了一句:“没事啊顾解元,倘若看不明白可以慢慢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顾邵合上账本,信心满满:“不用,已经看完了。”
“看,看完了?这么快?”王大人眨了眨眼睛,这哪里是看,分明是翻吧。而且,翻也没有翻得这么快的。
“顾解元你当真不再看一遍?我瞧着你纸上也没记多少名字啊。”王大人指着顾邵方才写的那些名字。
“记这些就够了。”
王大人讪笑一声,这些就够了?外头可是有好几百人呢。
毕竟是钱侍郎和晋安先生塞过来的,王大人不敢得罪,所以也没有说话,只是让人领着钱同他一道出去了。临走时,王大人还不忘多留个心眼儿,将账本揣倒自己怀里。
这顾解元看着挺聪明的,没想到却是个糊涂的。
他还是靠自己吧,到了外头一个一个对,总比总顾解元手里那一张薄薄的纸,寥寥十来个名字来得靠谱。
到底是年轻人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王大人连连摇头。
等到了河岸,王大人率先坐下,让众人挨个儿排队。
“别急,让我来挨个算算。”他沾湿了大拇指,正准备翻开账本一个一个计算工钱的时候,顾邵忽然将自己记的东西抖了出来:“王大人不如试试这个?”
王大人迟疑了:“怎么个试法?”
顾邵见他不明白,便主动示范了一遍。他对着前面的雇工,朗声道:“想领工钱就听我的,我念了名字的,先站到一边来。”
众人不明所以,不过听到这位公子念了自己的名字,那些人还是立马就站到了旁边。
顾邵看了这两天的账本之后便发现了,大多数的雇工每日都会上值。毕竟官府也是给工钱的,虽然给的不多,但是人被拉到了这儿来,若是不多挣几个铜板儿,那岂不是白来了。
这些人里头,旷了半日或者一日的,也就那么十几个,剩下的,都是做满两天工的。
顾邵将那些少的人挑了出来,剩下的,都按着足量的工钱挨个儿给就是了。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到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说是手里领到的钱数不对的。
王大人看得傻了眼,他迟疑地看向顾邵:“顾解元,你就方才翻那么几下,就,就全都弄出来了?”
顾邵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要不然呢?
王大人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竖了一根大拇指:“当真是好记性!”
顾邵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
记性好吗?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夸他呢,系统和先生对着他的时候,从来都是骂他糊涂不中用的多。
不过现在想想,他这记性,好像确实好了许多了。这也不奇怪,毕竟他每天要看那么多的书,还要背那么多的东西,再差的记性,也会被逼得不得不过目不忘起来。三千律法都背下来了,这些小账本,着实不算什么。
顾邵没当做一回事,王大人却如获至宝。
自打王大人发现了顾邵这份本事之后,便将算工钱这种事彻底交给顾邵了。
顾邵还是头一次被这样委以重任。在他看来,跟钱有关的事儿都是大事,能把这样的大事交给他,可见王大人对他是有多器重。
顾邵自我感动了一番,遂每日越发勤恳,负责地不得了。
雇工里头也渐渐认识了这位负责算工钱的年轻公子。顾邵本来就生得好,再加上他算工钱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漏算过,算得又快又准,更叫人打从心底里觉得信服。
这些人每每碰上顾邵算钱,都恨不得把他夸出一朵花来。
顾邵面上八风不动,实则耳朵都悄悄的竖了起来,听到哪儿有夸他的就会不由自主地心思荡漾。
不远处,便有人压低声音在夸他一表人才的。
顾邵内心窃喜。原来发个钱,还能得这样的好名声。顾邵很享受这种感觉,被人憧憬,被人夸赞,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这种感觉甚至让顾邵觉得,他也是能成大事的。
可不就是么,他如今算是管着钱粮呢,跟钱有关,哪里不是大事了?
系统不知不觉地上线了:“只是因为宿主不克扣,也不贪墨。”
“胡说,这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我不俗的人品!”顾邵洋洋得意。
“偷鸡摸狗的人品吗?”
顾邵被系统怼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小声憋出了一句:“系统,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讨厌。”
系统懒得理睬他那脆弱的自尊心,又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百姓只会褒扬对他们有利之人,宿主要是想要多被人夸,那就多替百姓做做好事儿呗。”
“哪儿有那么多好事给我做。”
“现在没有,以后便有了。”
这话顾邵倒也没有反驳。并不像从前那样,一提起这事儿就跟系统犯冲。
顾邵做得认真,王大人也看在眼里。
将大头交给顾邵之后,王大人便无事一身轻了,顶多每日鼓励鼓励顾邵,说来说去也还是那几句话:
“好好干啊!这么多人里头,我瞧着顾解元你是最有能耐的!”
就这么几句话,无奈顾邵却最愿意听,每每听到心中必然掀起一阵雄心壮志:“王大人放心,我必定全力以赴!”
明明是件小事,愣是被两个人弄出激烈的氛围来。
王大人就欣赏顾邵这种力争上游的态度。
他欣赏完了顾邵的斗志昂扬,便背着手,跑去找晋安先生和钱侍郎了。
钱侍郎见他过来,还打趣了一声:“哟,王大人这么闲啊?”
说起这个王大人就合不拢嘴:“这还得多谢钱大人,将顾解元送到我那儿。自打他来了之后,我便没什么事情可做了。这孩子,做事儿利索得很,没准就是个天生待在户部的料。”
钱侍郎和晋安先生都没说话。
对于顾邵的去路,想得再多也没用,未来变数太多,他们也不能确认她究竟是去哪儿好。
不过,王大人今儿过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个的,他看了看旁边,见没什么外人,便清了清嗓子:“不过我觉得,以顾解元的本事,只做这点事还是屈才了,不如钱大人您考虑考虑,多给他弄几分差事?”
钱侍郎不自觉点头:“这主意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极好。”王大人没忍住又长笑几生。
正在勤勤恳恳算着账的顾邵突然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