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淳
包括宜臻表姐。
这种有苦说不出,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还要被架着往前走的感受,让戚夏云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刚入夏便发起热来,昏昏沉沉倒在榻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说胡话。
嘴里念念叨叨无非就是那几句:“不行......我真怕......臻表姐......”
真可惜。
她这病病的极不是时候。
再怕,她的臻表姐也救不了她。
六月暑中。
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莫名的不安和心慌,卫珩这段时日已经尽量减去外出的行程,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呆在府里,呆在宜臻身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今日也是。
他在内书房看战报和图纸,宜臻就在窝他身侧懒洋洋地读游记。
读到一半,又忍不住坐起来,蹙眉道:“我的冰酪怎么还没做好?”
门外伺候着的红黛笑了笑:“嬷嬷怕厨房做的冰,干脆自己亲去动手了,姑娘你别心急,看时辰马上就好了。”
祝宜臻恹恹地窝回去:“奶娘每次都嫌厨房做的冰,其实厨房连一丁点儿碎冰都不敢放,只放在冰上凉一凉,怎么就不能吃了。”
“石大夫说过多少回,你身子本就较其他孕妇弱些,要好生养着才是正经,要是再成日里吃冰吃酪,你还想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卫珩从战报里抬起头,眼神平淡,面无表情地训了她一通。
宜臻找不出理由反驳,只好认栽。
好在这时奶娘也总算是把冰酪端来了。
说是说冰酪,其实给宜臻的就是一碗稍稍放凉了些的水果牛乳。
她从奶娘手里接过自己的小木碗,用勺子一下没一下地搅着,视线却总忍不住就溜到卫珩手里的那个陶瓷碗上去。
——那才是正经的冰酪。
和自己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不一样。
她真羡慕。
但是卫珩说:
“别瞅我的,你就是盯一辈子也没用处。吃你自己的,不然我让人再煮碗燕窝来?”
“......不用了。我喝我自己的就是了。”
小姑娘蔫啦吧唧地垂下脑门,往嘴里扒拉自己的“狗肉”。
冰酪之所以诱人,就是因为它是“冰”酪。
做成这样半温不热的,还不如直接吃水果了。
奶娘可真是......
“嘭!”
“宜臻!”
牛乳掺在果子里头,甜糯可口。
宜臻吃了几勺,正要开口与卫珩说什么,却忽觉心口一阵剧痛,浑身一颤,碗勺就已经摔在了地上。
那疼痛突如其来,从心口往下,一直沉到腹肚,仿若有万千银针扎进筋脉,令人肝肠寸断。
喉间涌上浓重的血腥气,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卫珩已经从桌案边丢了案卷过来,扶住她的手腕,一边令人去喊大夫,一边探她的脉搏,嗓音已经不受控制地颤起来,只能勉强维持最后的沉稳和镇定:“别慌,呼吸放缓,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你靠着我,别怕......”
宜臻其实已经听不清他说的话了。
模糊的视线中,可以看见他焦急的眼眸,感受到他出汗的温热掌心。
她迷茫地望着他,想要说一句什么,但刚张开嘴,又忘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她只感到自己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疲惫.......最终在他不断安抚的低沉嗓音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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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宜臻昏迷了整整三日。
再这三日里,不论大夫怎么施针,卫珩与她说什么话,祝亭钰又是如何红了眼眶和鼻子,在她床榻前嚎啕大哭,她都没有睁过一次眼睛。
在她的意识里,她被困在了一个大风烈烈的城墙上。
那城墙很眼熟,应是她曾经见过的某种边陲之地的城墙,上头有许多架着箭镞蓄势待发的士兵,有护在她身侧的守卫,也有替她披了秋衣扶着她慢慢走的丫鬟。
虽是边陲重地,但因为卫珩声名远扬,城内兵力充沛,所以安全的很,城内外人流不断。
有马有骡子还有骆驼,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而后下一瞬,这祥和安稳的景象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她从城墙高处往内瞧,只能看见紧闭的门户,寂静无人的街道。
而往四周看,是半死半伤的士兵,半青正躺在地上,满身血迹,双目圆睁,但胸腔已经没有了起伏。
她想问为什么,想问怎么了,想问卫珩在哪里,却开不了口。
她被人用力地扣着手腕,脚上有铁锁链,一动也不能动,甚至连往后回头瞧一瞧钳制住她的人都办不到。
她能听见城墙下方城门外传来的嚣张大笑声,那笑声酣畅淋漓,痛快又满怀恶意。
对方说:“卫珩,你想不到吧,你一心一意护着的妻儿,如今也会落到我的手里!哈哈哈哈。这是你自己做的孽,怨不得旁人!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好耳熟。
好似太子周俟的声音。
又好似不是。
宜臻还没听清,没望清,没弄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入她的胸膛。
或许是因为在梦中,她感觉不到疼痛。
但她能清晰地看见身下流出的血,仿若源源不断的,比胸膛处更多。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挣扎着想喊出声。
她猛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方才梦里的惨烈景象不复存在。
阴沉的天色变成了明媚的日光,满地死伤的城墙也变成了精致的内院宅屋,四周一片静谧,好似方才的那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噩梦。
......
宜臻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不醒的这三天,整个卫府,甚至是整个西北发生了什么样的动荡与变故。
那日她忽然吐血晕厥,来的毫无征兆,来的惨烈万分。
石大夫赶来后,费尽了心神,才勉强维持住她的生命。
整个中原最好的大夫,最丰裕的药材库,最全的药典藏书,全都耗在了这位将军府的女主人身上。
石大夫说,夫人是中了毒。
如今毒虽排清,但到底伤及了经脉,能不能醒,全看天意。
卫珩坐在床榻边,一动不动地听着。
他垂着眸,眉目很平,神情淡淡,仿佛压根儿就没把石大夫的话放在心里。
对于宜臻能不能醒这件事,好似也没有十分大的执念和苛求。
但是当天夜里,将军府后院行刑声不断,求饶哭喊声连绵。
遥遥的,还能闻到里头传来的血腥气。
卫珩控制不住。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平静情绪,封锁消息,守在宜臻身边等她醒来。而后再追查真凶,以免打草惊蛇,又落人口实。
但他控制不住。
看见小姑娘苍白着脸,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怎么喊也喊不醒时,内心的暴戾就快要湮灭所有的理智。
他不想要再费力一个一个去清查,不想让对方多活一秒。
不如把有嫌疑的都连坐,而后起兵逼进皇城,就算无法大获全胜,好歹能弄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左右最想要的已经没了,一辈子也不必活那么长久。
——卫珩是真的这样想的。
若不是石大夫告诉他宜臻还有救,若不是床榻上宜臻还有呼吸,他说不准已经领兵杀进了京城了。
这三日,将军府内战战兢兢,下人连走路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明明哪儿都有人,却静的跟座鬼宅似的。
而将军府外也没有好过多少。
卫珩封锁了所有城门入口,日夜都有士兵在街面上巡逻,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会被抓走关入牢狱,只等卫将军令下。
比当年流民侵扰过的京城还要可怕万分。
卫珩的铁血手段和严苛管束终于在今日露出了其真面目。
而且十分有效。
最起码,宜臻闭目的这几日,大半个西北也都跟着静默了。
暂且先不论卫珩的惩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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