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心渔
同是国公,也有大国小国的区别,第一代魏国公崔济英是太/祖义子,武力过人,曾代皇帝被困绝境,断粮十多日,双腿被冰雪冻坏再也站不起来,太/祖感其忠勇,本欲封王,崔济英坚辞不受。
魏国公府是实打实的金字招牌,门第尊贵显赫,可惜传到这一代,府中人丁不旺,崔老公爷不喜长子痴迷长生之术,老是做冤大头请人回来炼丹,将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直接将爵位传给了长孙崔绎。
这位小公爷可不是个善茬,燕如海和周浩初一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都说此人笑里藏刀,周身是刺。那是勋贵里头最不肯吃亏的。
举个例子,翰林院侍读学士蒋文渊蒋大人膝下有二女,都生得一副好相貌。长女入宫伴驾,获封婕妤,今上刚亲政不久,顾命大臣还有好几位在朝没退,蒋文渊想为蒋家留条后路,便将主意打到了崔绎身上,不知从哪搞来个丹方,叫崔绎的父亲引为知己,眼看着亲事要成,只差蒋婕妤在皇帝面前讨个恩典了。
崔小公爷听说之后没啥表示,偏偏太后的娘家侄子康宁侯世子抢先一步求皇帝出面撮合,皇帝对这位当年曾陪着他逃课受罚的表哥印象不错,兴兴头头就跟蒋婕妤说了,叫她给娘家报喜。
蒋文渊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找崔绎他爹,想着男方出面好歹不会触怒圣颜,谁料扑了个空,一问才知小公爷派人护送他爹出京寻仙去了。
康宁侯世子那边催得紧,蒋文渊害怕失了圣眷,只得忍痛嫁女。
比之魏国公的当家主母,嫁进康宁侯府是真不怎么样,这位世子爷是有名的花花太岁,家里十余房妾室,庶子都有好几个了。
更叫蒋家人吐血的是新女婿根本就不珍惜这段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姻缘,成亲没几日就嫌弃上了,当着外人的面冷嘲热讽,说什么“还当真是天香国色,脸盘子那么大,下巴圆滚滚的,夸她的不是眼睛有毛病吧”,把蒋二小姐气得进宫找姐姐哭诉,烟花之地才盛产尖下巴的小脸儿妖精,这日子没法过了。
蒋家这还算好的,听说还有一位被崔小公爷的死党梁王千岁纳了侧妃,丢在府中好几年不闻不问,家里父兄打落牙齿和血吞,在外头还得强装笑脸。
关于魏国公怎么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齐业其实还真真假假听说了不少,只是不便详说,只敢同两人说些风月事。
燕如海和周浩初两个官场新丁,一早知道对崔小公爷应该敬而远之,而今这位府上进了贼,还不知丢了什么宝贝,难怪管缉盗的官员日子难过,互相望望,打住不再向下追问。
等送齐业回去,天已经很晚了,这顿饭收获不少,两人回去一直聊到深夜才歇息。
当夜平安无事,第二天,周浩初托人找来几个泥瓦匠,叫他们抓紧时间将倒塌的那段院墙砌起来。
不出齐业所料,段家人急等用钱,果然被逼得想要卖房子了。
小芸她娘上门说这事的时候当着周母的面哭出声来,周母想起自家当年不易,丈夫没钱治病,也是差点卖了房子,好好一个儿媳妇被钱给逼没了,不禁长叹一声,陪着掉了不少眼泪。
“唉,段家的你也别太难过了,人的际遇有高低,咬咬牙就能挨过去,要是没有地方去,就先在我家挤一起。”
小芸陪着母亲过来,也在屋外抹泪。
林贞贞问她:“房子能卖多少钱?”
燕如海也很想知道,正愁他一个大老爷们不好开口相问,连忙竖起耳朵。
段家的房子和周家大小差不多,照他估计应该在二三十两银子之间,就算枣花大街房价要涨,也不会超过五十两,这笔钱,他紧一紧到还勉强拿得出来。
小芸低声道:“伤者的女眷昨天带了人上门来闹,叫我们把房子赔给她。后来有个肯掏五两银子的,还说只要我们把房子卖给他,便担保我哥没事,往后那家也不会再来纠缠,我爹娘担心对方说话不算,还在犹豫。”
众人尽皆默然。
五两银子,靖西的房价都没这么便宜。
但显然买主是个有权势的,能轻易摆平段家摊上的官司。
燕如海有些犹豫,他若是横插一记,对交易双方都有好处,但势必要得罪这位不知名的权贵,对方若是个气量小的,报复他还好说,若是报复韶南可怎么办?
韶南见父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竟似跃跃欲试想蹚这浑水,不禁暗暗心忧。
父亲难道就没意识到,段家父子伤人,院墙倒塌,周家闹鬼,这些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电闪雷鸣,就连眼前这暂时的宁静也透着叫人窒息的不安。
第19章 新鲜……女尸
接下来一整天都太太平平的,燕如海自忖不能在京城久呆,悄悄地在同周浩初商量买房的事。
周浩初叫他先静观其变,过两天看看情况再说。
韶南却越发得紧张,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她实在是不喜欢呆在京城,觉着不管是靖西,还是父亲要去的安兴都好过这天子脚下。
这里权贵扎堆,好似任何的蹊跷事背后都少不了他们参与,而父亲位卑言轻,一旦真正触及到有权有势者织就的那张大网,骤然反弹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能绞死他父女二人,而这不是她弹弹琴就抵抗得了的,这叫韶南深感无力。
其他人看不出韶南所想,只见她哪里不去,什么活儿也不干,整日抱着琴不撒手。
相比之下,林贞贞就勤快得多了,众人的一日三餐她忙活,周母的药她帮着熬,大家换下来的衣服她洗……
勤快的姑娘总是能得到更多的好感,连言语时常不着调的周浩初闲下来都能和林贞贞聊上几句。
“林姑娘你是客人,快歇着吧,这多不好意思。”
天气渐热,林贞贞抬起手臂抹了把额头的汗,道:“没事。现在人都那么坏,难得周大人肯收留我们白住,燕大人与您是同年,我就是个吃白食的……”
“呃,这话说的,我只赞同你说的前半句,现在人心不古,坏人确实是太多了。”
“是吧,出了门往大街上瞧瞧,别看一个个道貌岸然,谁知道袍子底下藏着什么心肠,没作奸犯科过么,没落井下石过么,没背后造谣说过别人坏话盼着熟人倒霉?相比起来,您和燕大人这等古道热肠的正人君子实在太难寻了。”
周浩初搔头:“承蒙林姑娘夸奖了,实不敢当,你也别那么悲观,好人还是有不少的。”
林贞贞低了头洗衣裳,半晌轻笑一声,口气似嘲非嘲:“我不觉得,说书唱戏那都是假的,哪里出个仁人义士朝廷便要大加褒奖,为什么,想要傻子跟着学罢了,人生下来就自私自利,若是放任自流,必定是天下大乱,谁都不用想好过。”
周浩初没想到林贞贞一旦偏激起来比他更加大逆不道,沉吟片刻,说道:“林姑娘,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老是这样想,活着就太辛苦了,你可以试着交几个真朋友,帮助朋友也会令自己觉着开心。”
周浩初走后,林贞贞抬头四望,想找韶南说说话,找了一圈没有见到她,最终目光落在虚空里,愣怔片刻,喃喃自语:“为什么活着,投生不就是来受苦的么?”低下头去,发泄似得用力搓起了盆里的衣裳。
周浩初找来砌墙的瓦匠一共是三个,一个肤色黝黑的老者带两个年轻人。大热的天三人干得汗流浃背,其中一个年轻人明显是生手,干不一会儿就要休息。
反正价钱一早就谈妥了,监工的阿德见状撇撇嘴,由得他们磨蹭,心想翰林院的门房不知从中收了多少抽头。
生手小昆子管老瓦匠叫叔,人很活络,嘴里东家长西家短的,歇息够了起身想找点儿水喝。
阿德烦他,懒得伺候,小昆子在周围转了转没找着水瓢,嘟囔着回来:“叔,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老瓦匠蹲在阴凉地里铲泥灰,没有搭理他,另一个却抬起头来用力嗅了嗅,正巧一阵风刮来,那人微微变了脸色:“是有点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