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何如
沈童也感意外:“这么巧?”
她掀帘回头看去,见于令秋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编书箱,正从后方疾步追来,便吩咐轿夫停轿等他。
上回她的轿子离字画摊较远,只远远地看了几眼,这会儿他走近了,沈童发现他似乎才二十出头的样子,清瘦俊秀,个子还挺高。
今日天气格外阴冷,于令秋在那块人迹罕至的角落摆了大半天的摊,一张字画都没卖出去,加之午后又起了风,他便提早收摊。
经过原先的摆摊之处,有个认识的大娘叫住他,说是有个大户人家的丫鬟过来打听他的事,还道:“就是在刚才,她才走了没多久。”
于令秋讶异之余,追了上来,远远看见沈童这顶轿子,记起上回被地痞找茬纠缠时,正是她相助解围的,急忙出声叫住他们。
只见轿帘掀起,露出半张芙蓉面,一对翦水秋瞳,于令秋不由一愣止步,原先听冯嬷嬷提及她家夫人,他还以为是和那位嬷嬷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没想到是这样年轻的女子。
沈童微笑着静等他说明来意。
于令秋解下背着的书箱,这种书箱下面有四条腿,可以直接放在地上。他之前背着书箱走得急了,说话有些气喘,清瘦的脸颊上略带红晕:“上一回得夫人相助,却没能当面感谢,不才心中有愧。有幸再遇夫人,不才先谢过夫人。”说着朝轿子深深作揖。
沈童放下轿帘,避开他这一拜:“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太过挂心。且于公子不是送了我一幅画么?”
“区区一幅画,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于令秋摇摇头道。
沈童本来倒是想算了,但既然于令秋追了上来,她还是想问问他:“当今世间名家书画,或水墨写意或工笔精绘,但第一眼看到于公子的画,却让我惊讶,那些景物看起来格外栩栩如生,不知于公子师从何人?”
于令秋答道:“不才自小跟着一位大家学习书画,虽然学了多年,却还是没能领会老师的精髓,给师门丢脸了,不敢提老师的名字。至于夫人那天看到的画,所用的画法却不是老师教的,是不才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回答时的神情看起来倒是挺真诚的,但若换做是沈童自己,也不可能会对一个初识之人交底。
别说是初识之人了,即使是对阿旷,她都没有说出过实情。倒也不是存心瞒着阿旷或是对他还有什么疑忌不信任。只是这种事本就离奇,隐瞒得越久,就越难开口说出来,大概也只有遇到某个特别的契机时才有可能说出来了。
于令秋问道:“夫人是想买画么?”
沈童总不能说自己怀疑他是否原生土著,便点了一下头:“是。不过我想买的不是那些风景画。”
于令秋讶然:“夫人需要什么样的画?”
沈童微弯嘴角,露出一抹狡黠之色:“我与别人打了个赌。”
第128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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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令秋更显惊讶:“什么赌与画有关?”
沈童道:“要画一样这个世上从未有人见过的东西,但是又不能随便瞎画一个。”
于令秋沉吟道:“画出世上从未有人目睹之物,却不能随意乱画……鬼怪仙魔这些应该不能画吧?”
“自然不能,要是能画那些,不是就太简单了么。”沈童道,“我想了多日都没有能想出画什么来,眼看就要约定时限了。方才路过湖边,想起于公子的画作与众不同,我就想也许只有于公子能够画出这样物事来了。”
于令秋摇头道:“夫人实在是高看在下了啊。这赌约太难,在下也想不出有什么是符合这一要求之物。”
“倒不急于一时。”沈童道,“离约定截止还有五天,于公子能再多想想么?”
于令秋答应了,又问:“若是在下想到画什么了,不知该把画送去哪里?”
沈童留下城北宅邸的地址,于令秋便告辞而去。
走出一段儿,箜篌疑惑地问道:“姐儿是什么时候和人打了这个赌啊?”
沈童微弯嘴角:“只是想看看他能画出些什么来而已。”
箜篌惊讶地笑了声。琴瑟亦好笑地道:“这倒还真是挺让人期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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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沈童外出聚会,归家时正逢北京寄来的包裹送到。
打开包裹,里面是个盒子,附信三封。
第一封信是萧小妹写的,沈童一看笔迹便知是钢笔所书,就让箜篌把盒子打开,盒中果然是一对钢笔,另加一瓶墨水,为怕寄送途中损坏,老爷子还用厚厚的绒布裹在外头。
拔开笔帽,经过精心打磨的笔尖呈现黄金般的色泽。沈童用手指轻抚了几下,将笔放在一边,继续看信。
信的第一段是老爷子与窦氏的口吻,询问他们一切可好,又叮嘱他们要保重自身,互相照应彼此。老爷子提起新制的沈笔,盒子里的笔是老爷子亲手打制的,而萧家作坊已经开始批量制笔了。
因钢铁太易生锈,实质上这两支笔的笔尖都是用硬铜打磨而成。或许叫做铜笔更合适些,但在沈童的心目中,这就是钢笔。
萧小妹已经学会不少字,写了这些日子以来家中的大小事,她性子活泼,古灵精怪的,所写的信也与她性子一样有趣,看得沈童时不时发出轻笑。
另外两封信,一封是书岩写的,一封是沈婵写的。
琴瑟取来了纸,沈童便先放下信,试用钢笔,没写几个字,听闻仆人通传于令秋上门拜访,不由一喜。
“请于公子进来吧。”她搁下笔,把信收入信封,便见于令秋进来了。
于令秋放下书箱,拱手行礼,她站起来回了半礼,问道:“于公子这是画好了吗?”
于令秋从书箱中取出一卷纸。箜篌接过来递给沈童。
沈童请他坐下,接着便颇为期待地展开纸卷,只见陡峭嶙峋的岩壁间,几道飞瀑如白练一泻而下,激起团团水雾,氤氲雾气笼罩下,湿漉的漆黑岩石若隐若现。
这幅画虚实相间,浓淡合宜而意蕴悠远,堪称水墨佳品。
但哪怕画得再好,也就是幅山水画而已。
她讶异地望了于令秋一眼,将画转向他:“于公子是不是拿错了?这如何是世人从未曾目睹之事物?”
于令秋微笑道:“夫人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