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何如
杨老六正发力抬高毛竹,正前方空门大开。
靳飞前冲一步,右手刀已削向杨老六的左膀。
杨老六急抬双手,用所握毛竹的后端格挡住靳飞这一刀,毛竹前端便自然而然地垂下了。
靳飞抬左脚,将竹杆往下一压,踏在地上,同时手腕一转,刀花直逼杨老六面门。杨老六急退两步,但竹杆前端被靳飞死死踏在脚下,他抽拉不动,只得撒手后退。
竹杆落地,胜负已分。
杨老六羞惭不已,向靳飞抱拳,深深鞠躬道:“大人好身手,小人……输了。”
靳飞收刀,拱手道:“承让。”接着他咧嘴一笑:“你也不错了。”
县丞与钱保长都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场争端总算是和平消弭。
那杨老爹让老六扶着自己站起来,走到萧旷与靳飞跟前,颤颤巍巍地拜下,连声道谢。
靳飞走过去,扶他起身:“老人家不必谢我什么,本就是比试比试而已。”
他回到萧旷身边,道:“别看这毛竹不起眼,要是两人功夫相当,说不定刀还真被他夺了。”
萧旷微笑道:“更别说这竹子遍山都是,随便砍下几根就能当做武器,敌寇的钢刀长.枪却制来不易。”想来他们所说的,当年用这竹枝长.枪赶走东寇之事,未必不是事实。
数名老者闻言都连连点头,说起当年东寇来袭,他们为保护自己的家人,只要是手边有的工具,不管是挖矿的铁锄铁铲,还是耕地的铁耙铁樘,统统都拿来当做武器。手边什么都没有的,哪怕抄起一根削尖的竹竿也都冲了上去。
后来他们才发现,还是这山上砍下的新鲜毛竹更好用,连枝带梢比长枪更长,可直刺可横扫,连带着锁拿对方武器的功用。最好还是多人配合,趁着敌寇手忙脚乱应付毛竹时,同伴就能上前杀敌制胜了。
这些老人家起初还有些拘谨,一旦讲起当年痛打东寇之事,却渐渐话多了起来,你说一句我补一句的,越说越热烈,有些人还站起来比划演示,当真是热血不减当年!
萧旷从矿上的男丁中选了身强体健的五百人,其中包括杨老六与他的弟弟杨老八。钱保长留他们用饭,萧旷婉拒了,他们还要赶去下一个村庄。最终,他们从义乌金华两县招募了共三千人,安排去临山卫统一受训。
回到临山卫后,萧旷找来于令秋与靳飞,说道:“我一直在想,那天在金华杨老六与阿飞比试的那一场……当然实际应战中,未必会用真的毛竹,但那些矿民的战法却让我印象深刻。”
江南地方多湖泽河道,山谷森林亦不少见,地形复杂多变,在开阔之地或许还能适用北方平原上那种几百人的阵型战法,一旦到了地形狭窄之处,这种大阵型就施展不开,变得毫无用武之地,若是强行套用便会导致应变失措而败。
听了萧旷的分析,靳飞连连点头:“他们往往是数人成一队,最多不超过十人。有人持毛竹枪,竹枝繁茂,可以扰敌或是锁拿武器,其余数人或持铁耙铁锄头,或持木棍菜刀,长短结合应战。这种战法颇为灵活,尤其适合狭窄地形或是民居屋宇之间的窄路。”
于令秋亦道:“真用毛竹制枪也未尝不可,毕竟新添了这么多兵士,武器都要一一配备的话,库存未必足够,何况毛竹天生柔韧多枝,用于扰敌视线,锁拿武器都是利器,换用长.枪或是别的武器,都未必有这么便利好用。”
萧旷点点头,接着道:“一旦到了开阔地,这种小阵型的士兵仍然可以作为大阵型中的一部分,十队为一哨,沿用平原阵型战法冲锋或调动,一旦接敌,或是进入狭窄地形之后,又可化整为零,以小阵型为战!”
靳飞建议:“他们的阵型有个缺陷,防御不足,对手若是如我这般上前抢攻,或是数把长.枪一同刺戳,毛竹枪就没有用武之地了。还是要配上刀盾手,用盾牌掩护手持毛竹枪的士兵,抵挡或击落敌寇的长.枪后,刀盾兵就可以逼近斩杀敌寇。”
萧旷在纸上绘出简图:“两名士兵使毛竹枪,两名刀盾手掩护这两人,后跟四名长.枪手,两名镗钯手,侧翼再各有两名刀盾兵掩护,一共十二人为一阵。”
于令秋看着图道:“此阵两两成对,长短结合,攻防俱全,可命名为两仪阵。”
靳飞不满地道:“这么文绉绉的名字,听起来一点也不威风啊,要我说就叫狼牙阵,又快又狠,尖牙利爪直刺要害!”
萧旷最后拍板:“此阵用到的竹枪,形似茶筅,便定名狼筅阵吧。”
靳飞得意地冲于令秋挑了挑眉梢,兴奋地一击掌:“就这么定了,明日就可以让他们操练起来!”
第132章 【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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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恳请浙东军能配备更多火器的奏折,是与慈溪一战大获全胜的消息一起传达至宫中的。
朝会上有户部官员提出,浙东军饷连年增加,国库压力不断加重,既然原先在没有多少火器的情况下,萧旷都能领军大败东寇,那么驱逐敌寇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又何须多此一举配备火器?岂不是白白浪费钱么?
此议一出,本来倒是赞同向浙东军增配火器的永平帝也不禁犹豫起来。
邹之正站出来,冷然道:“给事中可知赵直等大海寇一年走私牟利多少?可知当地百姓因为东寇骚扰掠夺,每年的劳力损失与财物损失到底有多少?”
说话间他语气渐渐激烈:“这些人本来可以安居乐业,耕织劳作,缴纳赋税,为国而役,如今却为连年的战火所苦!你只算那些火器耗费银钱,可真正算过东寇作乱一年,国库到底要少收多少银两?!而大昱又会有多少年都难以平复的损失?”
那名反对的大臣被他连篇诘问驳倒,张口结舌,难以回答。
邹之正又转向永平帝,言辞恳切:“以老臣拙见,要换个不能退敌的无能之将,就是送去再多火器也是白白浪费!然而萧将军到浙东不足三月,就获此大捷,足可见其指挥统兵能力。若是再辅以火器,岂不是如虎添翼?若是良将因其优秀反倒不能获得朝廷的火器拨给,那岂不是笑话么?”
于罕察卫人劫马一案之后,萧旷便给邹之正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之后北征攻打朵刺锡部,萧旷屡立战功,升迁极快。在调遣武官去东南沿海地区时,邹之正便力荐萧旷去浙东驻防。如今看来,他果真是没有看错人啊!
邹之正作为首辅,说话本就极占分量,永平帝平日便格外倚重他,何况这一番话入情入理,驳斥得反对大臣哑口无言,就此定下决议,从南京军器局拨给火器,以进一步增强浙东军的战力。
定下拨给了,接着便是拨多少的问题,于是又是一番激烈讨论,不同政见者借机互相攻讦甚至上升至人身攻击之后,终于是定下了数量。
当天永平帝便下旨,命南京兵部拨给浙东军鸟铳五千,碗口铳三千,手把铳三千,三将军、缨子炮、毒虎炮各两百座,以及大小铅弹两万斤,粗火.药两万斤,鸟铳火.药一万斤,烟罐、火罐数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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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定海卫往北九十里,有座小岛,岛名岣山,东西走向,岛上山岭秀丽,绵延叠翠。
自昱朝禁海之后,当地县治被废,岛民被尽数迁入内陆,这里也就成了海寇的据点之一。
本是海上孤岛,也用不着建什么篱栅围墙,起初为防卫所军来袭,房屋大多沿着岛东北侧的山坡而建,但随着人口增多,南边也陆陆续续建起了不少房屋。
虽是海寇聚居之处,其中既有简陋小屋,亦有前后分隔有内有外的大院落,其中最大的一座大宅院自然是赵直的宅邸。
一名粗壮的汉子匆匆走进院里,他生的又高又壮,皮肤黑得犹如墨炭,一看便是常在户外日晒之人。
到了一处屋门外,黑高塔般的汉子用与其形象极为不符的手势与力度,轻轻敲了两下门,侧耳听到内里的人回应“进来吧。”他才推门入内。
桌案后坐着一名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生就一副温和的面容,双眸细长,喜怒不形于色,除了肤色偏深之外,看着就和普通商贾没什么两样。
“老九,回来了。”
“回来啦!”被称作老九的黑高塔接着道,“大当家,过年那阵不是就听说浙东军向那狗皇帝要火器了吗?再要不了几天,那批火器就会从南京送来浙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