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何如
桌案后的男子轻点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常老九见他对此没什么反应,忍不住叫道:“大当家,这几个月萧旷弄的那什么狼筅阵把霓东浪人打得不敢再去浙东抢劫,都跑去浙南和闽南了。他下一步可不是就要冲着我们来了吗?!定海那里多添了不少新船,这趟狗皇帝还拨给浙东军那么多火器!他们要是打过来就难办了啊!”
闻言赵直淡然道:“难办什么?有那么多火器送来,是好事体。”
“好事体?”常老九的眼睛瞪大了。
赵直笑了笑:“这批火器就是送来给我们用的。”
常老九先是一愣,随后乍然明白过来,跟着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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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兵器局的大批火器沿运河运至杭州,卸下船继续由陆路运往定海卫。上万支火铳加数百座火炮,以及几万斤的火.药铅弹,自不是一次就能运完的,首批火器弹药就装了二十几辆牛车,由五百多人的军队护送。
车上载货沉重,杭城附近的官道还算是平坦的,仍然时不时有车轮卡在车辙中难以前行,队伍不得不走走停停,但为安全计,仍是保持所有牛车在一起,不让队伍散开。
正午前后,押运的队伍行至一处驿站,停下歇脚用饭。
牛车一辆接一辆驶入驿站内停好,领队的武官入驿站用饭,其余的兵士则分别在驿站大院内外歇脚。
伙房的人早收到命令,从昨天早晨起大灶的火就没有熄过,做了几千只蒸饼,用大竹篓子抬出来分发。
另有伙夫抬着口大铁锅出来,锅盖一掀,雪白的热气便腾了上来。虽然只是清汤光水的白菜豆腐汤,但又饥又渴时喝上一碗热汤,还是让人胃里暖乎许多,也能让冷硬的蒸饼变得更好下咽。
铁锅内的汤很快见底,有将士敲着空碗要汤,有伙夫进厨房打听下一锅汤还要煮多久,厨子忙得顾不过来,随手一指灶头上面:“好了,抬去吧。”
那伙夫背着厨子掀开锅盖看了看,厨子回头怒骂:“看什么看?我讲好了就是好了!你个寿头,还不快点抬出去?!”
饭后车队再次出发。
然而行出不到十里,就有兵士出现不适症状,问候驿站厨子祖宗老母的骂声不绝于耳。
腹泻呕吐的人数持续增加,许多士兵冲下路沿解手,车队不得不停下。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候,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
领队的武官不由面色大变,听这阵马蹄声,来的人少说也有好几百!就在队伍战力被严重削弱的时候,突然出现大队人马,显然来者不善!
他大声呵斥,要士兵立即归队,拿起武器应战。然而尽管他不断呵斥催促,众士兵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肚子里翻江倒海,不就地解决连路都走不动,更别说是举刀应战了!
不过盏茶时分,那队人便冲到了车队之前,个个蒙着面,手中长刀森然。
带队武官眼看抵挡不住,喝令撤退,众兵士四散而逃,大多手里还提着裤子,连武器都丢在地上来不及带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蒙面贼人朝着众官兵逃走的方向发出嘲弄的轰然大笑,随后便上前围住车队,查看战利品。
为首的汉子跳下马背,攀上第一辆牛车,用刀尖挑开箱子上覆盖的油布,油布下并排卧放着几只长方形木箱。
他试着抬了抬其中一只,十分沉重,显然里面装了不少火器,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但负责押运的官兵也逃得太快了,虽然大昱官兵向来是贪生怕死者多,但这么重要的押运物,他们几乎没有抵抗就逃走了,这点多少会让人起疑。
“咦?这什么味道?”
为首的汉子也闻到了,像是什么烧起来了,带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本来车上押运着火器与弹药,闻到这样的气味也属寻常,但同时伴着什么烧起来的味道,那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有耳尖的人听到了不祥的“咝咝”声。
“快跑!快……”
他惊恐地喊了句,转过身刚要跳下车,后背与后脑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板子似的,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尖锐的碎片四射伤人,火光与浓烟中不断响起惨叫与哀嚎!
为首的汉子趴在地上口吐血沫,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勉力睁开双眼,却只是吐出胸腹中最后一口气,眸光随之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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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声,靳飞不由大笑,朝身后一挥手:“好戏开锣,该咱们上了!”
众将士跟着他向车队爆炸之处疾驰,并形成虎口之形包抄过去。离得还远便见黑烟滚滚,冲天而上。
三名受了轻伤的贼人互相搀扶着正试图逃离,眼见这队人过来,急忙转身改变方向,却哪里跑得过疾驰的快马。
靳飞策马追近他们身边,挥舞刀鞘将其中一人击倒,另外两人急忙分开了向两个方向跑去。靳飞吼了句:“留几个活口。”便去追赶其中一人,很快追上,轻松将其击倒。
其后跟上的将士跳下马,把这三人捆绑起来。
一路上击倒抓获了不少带伤的贼人,他们到了车队所在。
二十多辆牛车大多炸得粉碎,木箱内的火雷,有些里面放了涂毒的铁钉、铁藜棘,有些放了易燃的火油,一旦炸飞出去,溅到哪里就烧到哪里。除了各种火雷之外,箱子里还放入尖利碎石,一旦炸开,杀伤极大,也会让木箱显得极为沉重。
离牛车最近的贼人几乎无一幸免,离稍远的也大多被炸开的碎石与铁藜棘所重伤,到处是血肉模糊的焦黑断肢残臂。
靳飞跃下马,沿路行去,瞧见有重伤奄奄一息的,便补上一刀,给他个痛快。
突然他被人抓住了小腿,一低头,同时手中刀便向抓住自己小腿的那只手砍去。却见抓住他的那人极为年轻,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人,刀尖不由在空中停顿。
蒙面的布在爆炸中不翼而飞,血与浓烟脏污了少年的面容,他仰首瞪着靳飞,五指如爪死死掐紧他的小腿,嘶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们运……火……火铳……炮呢?”
靳飞抬头看看天色,不无得意地道:“应该已经到定海卫了吧。”老大神机妙算,早料到他们会来劫火器,放出消息今日会从官道押运火器,其实却是从杭州走水路,用大船运过去了。
少年颓然低头,却仍是抓着靳飞不放。
靳飞试着抽了下腿,不由撇嘴道:“还有点力气么……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死。”说着俯身揪住少年的后领,将他从尸体下拖了出来,半扔半摔地丢给身后的姚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