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何如
姚阿大忙不迭接住少年,却见他已然昏了过去,伸手去探鼻息,倒还是有气的。看来少年身上虽然有大片血迹,多半都是旁人的。姚阿大便将他交给了看管俘虏的将官。
清点完尸首与俘虏人数,靳飞留下一哨人清理牛车残骸与尸首,其余人押着俘虏回到定海卫。
第133章 【倾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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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海卫素有浙东门户之称,治下有五个千户所,卫指挥使司署衙设在内陆,而舟山本岛上的则是定海中中千户所与中左千户所。
岛西的岑港码头,有两道长长的栈桥笔直伸入海中,栈桥宽两丈有余,离岸五十余丈,由花岗岩筑基,灰泥夯实,桥面平坦光洁,能并行三辆马车,是专为吃水较深的大船停靠上下货所用。
萧旷立在栈桥尽头眺望远处,海风劲吹,波涛起伏,海浪不断拍打着他脚下的基座,浪头被击得粉碎,溅起的水星随风飘飞,洒在脸上就像是春天江南常见的牛毛细雨,在栈桥上站得久了,衣裳都会被打湿。
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模糊的帆影。
萧旷目不转睛地望着,直到船身渐渐变得清晰,能看见大船上挺立的桅杆,鱼鳍般展开的巨大船帆,而桅杆顶端的大昱军旗正迎风招展,他才极轻地舒了口气。
两艘六百料的海运船驶进港,左右还有六艘快船护卫。船只缓缓减速,靠港,开始往下卸货,船上将官下船向萧旷行礼,禀报一路航程情况。
萧旷命人打开几口箱子查验,箱中火铳火炮均用油脂涂抹过,黑黝黝地泛着金属的幽光,保存良好,火.药也都保持干燥。
他满意地点点头,在码头边看了会儿,估摸着把这些火器全数卸下船就至少要花上半天时间,见卸货井然有序,就先回了港内的署衙。
萧旷本想让人找于令波过来,转念一想还是沿山路行去,到了于令波所住的小院外。
院门未锁,一推就开。
“令波,令波。”萧旷进院子后唤了两声,不闻屋里有回应。
这也属寻常,于令波有时看书或思索入神,就是面对面喊他名字都会充耳不闻,因此萧旷不以为意地推门入内。
屋里没人,但于令波既然没有锁院门,想必不会离开太久。
萧旷随意地打量着屋中的布置。说布置可能有些过,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外头这间明间作为待客与日常起居之用,除了桌椅之外,也只有两个木头架子,一个放书,一个放些文房用具。
萧旷见桌上有幅画,远远看去,是幅仕女图。笔还搁在一边笔山上,显然于令秋是画了一半就出去了。他等着于令秋回来也是无聊,便走近去看,可他看清上面所绘之后,眉梢不由跳了一下。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你们到院里等我。”
两名亲兵退到屋外,萧旷走到桌案后,拿起画纸细看。
沈童曾给他看过几幅于令秋的画,萧旷算不上很懂鉴赏画作,但也觉得他的画善于绘形,讲究细节,却又往往能抓住所绘景物或人物独有的神韵,可谓形神兼备。
这幅仕女图虽未完全画好,也已近完成。画中的女子鸦黑云鬓轻轻挽就,姿容宛若秋水冰月,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
她绛唇微弯上翘,似是在向他微笑,但那双秀丽的眉头却又不太明显地蹙了起来,望向他的眼瞳里笼着淡淡的愁绪,似喜非喜,似愁非愁,含情脉脉。
不仅是容貌描绘得惟妙惟肖,就连神情的细微之处也与她极为神似,甚至是她双手交握时,习惯用指尖轻轻拈着另一边的衣袖这样的小动作……
门外匆匆进来一人,萧旷抬头看去,正是于令秋回来了。
“不知将军前来,抱歉……”于令秋话说了一半,瞧见萧旷站在桌前手持画纸,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推敲考问之意,显然是看过这幅画了。
他咬了舌头般陡然打住,清俊的脸上浮起两片红晕,结结巴巴地道:“这是,这只是在下闲来无事时……随手画的……没别的,没别的……没有……”
萧旷却只是沉默地望着他,于令秋骤然反应过来:“萧夫人对此是毫不知情的!在下发誓,与夫人绝无,绝无私情!这只是,这只是……”
他把“只是”在舌尖上滚了两回,仍是没有下文,饶是读过诗书万卷,此时此境却找不到半句合适的言辞来剖白。
萧旷将手中的画纸轻轻卷起来,从桌后绕出,缓步走到于令秋面前。
他比于令秋高了足足一个头,靠得近了威压感变得更强。于令秋不由咽了口口水,却没有退缩,仍直直迎向他的目光。
萧旷并未发怒,反倒显得格外平静,凝视于令秋片刻之后,语气淡然地道:“你不是第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
于令秋意外于他的平静态度,不禁微微睁大了眼。
萧旷一字一顿地道:“但是能与她两情相悦,守护她这一世平安,与她同悲喜、共甘苦的,只有我。”
于令秋张了张口,正欲言,萧旷拿画卷在他面前扬了两下:“不许再画!”语气中虽听不出什么愤怒之意,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于令秋点头,郑重应道:“在下不会再画了。”
萧旷朝门外走出几步,突然顿住,回头问道:“你以前还画过吗?”
于令秋略显尴尬。萧旷朝他摊开手掌:“都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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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靳飞一到署衙便听小吏们议论有人请辞之事。他随口问了句是谁,小吏道:“回靳大人,是军师于令秋递了辞呈。”
靳飞大吃一惊:“于秀才要走?!为了啥?”
小吏摇头:“不知为何缘故,不过萧将军也没有允,听说辞呈连拆都没拆开看就让人送还给他了。”
靳飞转身就走,找到于令秋的住处,见屋中央一个书箱,上面捆着铺盖行李,于令秋正往另一个箱子里放文房画具。
靳飞愤懑地吼了声:“于秀才!”
于令秋讶异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靳飞便连珠炮般轰了过去:“昨天不还好好的,为啥说走就走?是老大亏待你了?还是我对不起你了?我出了趟城,才回来就听说你要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不是你们。是我……”于令秋垂眸缓缓摇了摇头,“我向将军递了辞呈。”
“那我呢?你和我提过没!?”靳飞拍着自己的胸脯道。
于令秋:“……”
走之前向萧将军提交辞呈是理所应当,和你有什么好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