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欢何极
菡萏一惊:“主子,宣昭仪不会盯上您了吧?”
安修仪轻笑一声:“知道是本宫又如何?那个叫夏棉的宫女…难道不是大公主的人么?”
准确来说,应该是元孝皇后留下的倚仗,像夏棉这般年幼不起眼的小宫女分布了各宫,也不是当细作培养的,只是希望紧要时刻能保护大公主而已。
元孝皇后也知道自己女儿被宠惯坏了,因而这些安排的人脉连大公主自己都不全知晓,一来怕引起皇上忌惮,二来也担心大公主移了性情。
既如此,那安修仪是怎么知道的呢?
上一世没她插手,简贵妃如日中天,势不可挡,大公主记恨当年旧事,一回宫就跟她对上了,能讨着什么好处?吃了几回暗亏,一气之下便联系了这些暗藏的人手,皇后连同简贵妃不防之下都在她手里吃了亏。
不过那时候皇后身怀有孕而不自知,在跟大公主争斗间不小心流产了,皇上大怒,将元孝皇后留给大公主的人手尽数情理了干净,声势浩荡,抓出来的宫人几乎遍布了整个后宫,连安修仪自己宫里头都有一个。
虽然都是不起眼的低等宫人,但对各宫主子来说,也足够震撼了。因而安修仪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首先便是将记忆中因大公主一事而被连根拔起的宫人名字尽可能记下来,倒不是想用人,而是想让他们作为她自己发展势力的栈道。
就比如上回,大公主的目标确实是皇后,安修仪只需派人暗中将药换了一换,皇上只寻着动手人的线索查下去,查到的只能是大公主。
这次也不会例外。
安修仪把手上的佛珠放在旁边的桌几上,轻微地一声敲响,菡萏忙上前,低头恭敬地问:“主子有何吩咐?”
安修仪语调温和,缓缓道:“把不该留下的痕迹都清扫干净了,只管把准备的人先推出去,无论如何,不能让皇上查到本宫这儿来。”
菡萏神色郑重:“是,奴婢遵命。”
那边乔虞怀疑上了安修仪,却没有证据,因而只能委婉提醒皇帝细查,只是几天下来也没有收到准信,倒是赐婚旨意一下达,礼部和工部又忙活起来,先前说要建的公主府也得加快进程了。
王家先一步收到了消息,是皇后从宫里传出来的信。
王修正年逾四十,身处内阁,声名似锦。现任内阁首辅为安修仪的祖父,为三朝元老,已近古稀。所以次辅之名虽然挂在王修明头上,可王修正才是内阁众臣公认的首辅继位热门人选。
两兄弟明面上相亲和乐,暗地里早已水火不容,要不是圣上有意扶持六部与内阁制衡,外敌来势汹汹,两人早就闹翻了。
听见皇上下旨把大公主嫁过来,王修正的夫人于氏当即就不乐意了,她是心疼大女儿留下的独苗,以外祖母的角度看去,大公主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但添了个“外”字,再亲也亲不过孙子,还是嫡长孙,她如何舍得?
“老爷,恒儿……的事,可怎么办啊?”
王修正也头疼,本朝虽然没有驸马不得参政的规矩,但娶了公主那就是皇家人,日后要是进入庙堂,在文武百官中立足,处境到底尴尬。
况且王氏自持天下第一世家,好歹明面上总得做出一副清贵姿态,往外嫁女儿到皇家,跟往里从皇家娶媳妇那可是两码事。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皇上进口一言,就挑中他们家视作后继之子的王恒。
辛辛苦苦培养了十几载,一朝放弃,着实不甘心。
王修正沉吟半晌,当机立断:“写封信入宫,让皇后尽可能的往后拖延婚期。”
据皇后所言,皇上估计也是一时冲动,为今之计,也只能实行“拖字诀”,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自然会有可操作的空间。
王修正神情冷然:“跟皇后说,恒儿的事用不着她担心,当务之急是小心顾着这一胎,只要皇后能产下嫡子,赔上个恒儿我也认了。”他今年在四十一二,再活上二十年,为王家培养出个可用之才也未尝不可。
前提是,他得有这个时间。
于氏心软,听出他言下之意,婉言劝道:“老爷,恒儿也是从小在您跟前长大的,您最是疼他,澜儿……大公主算起来也是咱们的外孙女,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在深宫中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王修正皱起眉,面上便显出了几分厉色:“怎么过来的?没见这上头说的,才多大的孩子,连她姨母都敢害了,你还为她说话?”
于氏脸色一白:“可、可总要念在雁儿的份上……”
王修正不耐烦地打断了她:“雁儿已经去了,你该多念着皇后几分,怀胎多久了也没见你进宫探望一番。”说罢,也懒得多言,甩袖撂下一句:“我去书房看看。”
于氏木然地目送着他离开,眼帘一垂,几行清泪便划落下来,身旁的嬷嬷心疼担忧地递上帕子,“夫人,您宽宽心。”
于氏苦笑一声:“两个女儿,大约是我这生的罪孽了。”她以帕抹泪,转而便恢复了往日的雍容自若,“罢了,送帖子入宫吧,皇后自幼体质不好,每逢月信,都得痛得大哭一场,也不知这胎怀得是否安稳。”
嬷嬷宽慰道:“皇后娘娘福气大着呢,定能母子平安的。”
……
皇后的产期算起来是在正月,正月过后就是万寿节。
皇后扶着大肚子侧卧在美人榻上,眉间微蹙,对着前来看望她的于氏抱怨道:“娘,我想让太医想法子拖延些时日,赶上万寿节出生多好啊。”
她到现在还没忘记当年宣昭仪在皇上诞辰这一日产下八皇子,皇上大喜之下,说了好几句这孩子跟他有缘,宠爱也比别的皇子更多些。
废话,都投胎成您儿子的,哪个跟您没缘分?就属八皇子特别了?
更别说这场机缘还是她亲手奉上的,一想起来皇后就觉得心口火急火燎地疼得厉害,早知道、早知道就该让她再撑一个月,等到鬼节,管她生出个什么东西来,都没用。
于氏皱眉:“生孩子这事本就是跟阎王争命呢,哪有你想什么时候生就能生的道理。”
皇后揉了揉额角,挫败道:“算了,我就随便说说。”要是想提前生还好,大不了用催产药,可想往后拖,这孩子待不住总不能再塞回去吧?
于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劝她:“只要能好好把这孩子生下来,哪日生的又有什么区别?你只管好好养好身子就是,其他的,自有你爹担心。”
皇后闻言问道:“爹怎么说?真让恒儿娶那丫头?”
于氏不悦道:“什么丫头,大公主不说什么,好歹也是你姐姐唯一的女儿。”
皇后撇了撇嘴:“姐姐是姐姐,那丫头可没姐姐的好心肠,您别被她骗了,要不是我命大,您外孙都快给她毁了,真真是心狠手辣。”
“算了,”于氏无奈地说,“你要不喜,不来往就是了,但台面上总得顾忌的,皇上最是宠爱大公主,不然也不会盛怒之下还把大公主嫁到咱们家来,亲上加亲,应当也是记挂着大公主不想让她受委屈。”
皇后却不以为然:“娘,您多虑了,皇上那是念在姐姐的情分上,再说了,嫡长公主难道还能嫁到哪家破落户去?”她眉眼间缓缓浮现出动人的温情,低头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又是欢喜又是得意,“皇上重视嫡出,只要我生下了这一胎,宫中再也没有能与我抗衡的了。”
于氏心里疑惑,王修正不重女色,府里头虽然有几房小妾,但都没成气候,所以她向来教导两位女儿,对于妾室,堵不如疏,只要倚靠住正室的名分,天然便居于上风,其他女人,以色侍君能撑多久?
因而除了同简贵妃争锋的时候,她还没见过女儿担心着被谁越过去的,想起宫里宫外的传闻,试探着问:“那位宣昭仪,莫非真如传言中所说,屡屡令皇上破例不成?”
皇后唇边笑意一僵,佯作轻松地笑道:“娘,您怎么也听信起了那些夸大其词的市井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