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欢何极
“朕知道你舍不得景谌,”他放轻了声音,浑厚低沉的嗓音彻底收敛了威势,温声细语中暗藏着柔情千转,仿若深藏于窖中百年的名酒,乍一开封,这醇厚的酒香都能把人给迷醉了,“可儿孙自有儿孙福,比起景谌,到底是朕更重要些,是不是?”
“你以前也说过,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到最后,你还不是只能同朕葬在一起?”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柔地划过她的脸颊,“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关系,你倒好,还同朕生起气来,”
语气中掺杂了些玩笑意味的责怪。
皇帝确实是怀疑她的来历,毕竟谢徳仪所交代的言论实在太过惊世骇俗,饶是他都估摸不准这会对他,对大周产生什么影响。
所以他不能冒险啊。
即使知道乔虞本质不是个贪图权势的性子,她陪着他这么些年,从没将手伸到前朝去过,即使景谌长大了正是出宫入朝,她还是这样清清淡淡,毫不关心。
这不是装模作样,更不是揣摩着他的心思有意为之,皇帝洞察分明,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说放肆,在他面前从来不曾在乎过规矩,想一出是一出,可对外又比谁都守分寸,不该越的线从没触碰过。
从情感上说,皇帝是相信她的,可惜,他身上背着的是大周国运,是天下黎民,哪怕存在那一丝隐患几乎不可能发生,他还是不能放任。
皇帝想着,他年长她许多,之后也不知还能有几年寿命,这些年就随着她去吧,她想要什么就给,想做什么就由着她做,畅畅快快的活痛快了,到时候,让她陪着自己走,或许就不会有遗憾了吧?
却没想到,人算到底比不过天算,猝不及防之下,她已经这样气息奄奄地躺在这儿了。
皇帝缓缓垂眸,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腹轻轻婆娑着微凉的手背,像是要将她的手给捂热了。
就这样不知多久,才听张忠小声在门外道:“禀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皇帝动作瞬间停住,再抬眸,周身的温柔气息被坚冰般的锋锐所替代:“让太后在殿外稍等,朕这就过去。”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宫里能逃过他的眼睛给乔虞下毒的,也只有这位深不可测的太后娘娘。
实际上,太后娘娘表示自己可冤枉坏了。
她确实有对乔氏动手的意思,可这会儿七皇子这个挡箭牌还没捧起来,不让皇帝知道她认准了要抬举七皇子,回头乔氏出了事,不第一个就怀疑她么?
这等急冲冲的手段太后从来都是不屑的。
结果她在那边刚定好了计策打算徐徐图之,这边就传来乔氏中毒的消息,还别说,太后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忆混乱,其实早就下手要解决乔氏了?
思来想去,太后决定还是来灵犀宫一探究竟,还挑了一个皇帝也在的时候。
没错,她还疑心是皇帝为了对付她故意给自己宠妃下了毒,从而毁坏她的声名。
太后和皇帝都是城府极深的人物,碰面后眉峰眼尾之间刀光剑影,言辞对话暗藏冷芒,多有机锋。
最后自然闹得不欢而散。
皇帝冷着脸就下达了加速王家败落进程的指令。翌日早朝,七皇子在大殿之上正义凛然地呈上来一份调查结果,王家确实有门生下人在外头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事迹,当然这些作为其身立正、忙于朝政的王家人肯定是不知情的。
即使七皇子言语之中多有为王家开脱的意思,皇帝还是下旨将王氏两兄弟暂时免职在家以作反省,算是给受害者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依着这会儿朝堂上瞬息万变的局势,等王家两兄弟再回来,就不知道还能留着几张他们熟悉的面孔了。
召令一出,慈宁宫的太后娘娘乍然听闻这消息,刺激之下,当场晕了过去。
皇帝下早朝后,回太宸宫换了外衣,习惯性地就想往灵犀宫去,还是张忠看着眼色提醒了一句,“皇上,慈宁宫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太后娘娘要见您,您看……”
便是碍于孝道,皇上好歹也应该过去看一眼。
皇帝脚步一顿,沉声道:“去慈宁宫。”
等皇帝到了,太后一脸病容,虚弱地靠在迎枕之上,正慢慢喝着太医开的安神汤,听见动静,缓缓抬眸望过来,“皇帝来了?”
“见过母后。”皇帝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挂上一丝担忧,“您的身子可好些了?怎么好端端地就晕倒了呢?”
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他偏作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太后心梗得厉害,加上她是真的头晕目眩,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勉强露出慈和的笑意:“不过是气王家肆意妄为,辜负了皇帝你的信任和重用,竟闹出这样的事来,哀家实在痛心。”
“也怪朕,”皇帝叹道,“只想着尽快把风波平息下去,倒忘了叫人瞒着您,否则也不会把您气成这样。”
话说得是客气,对太后来说就差是一巴掌打在脸上了。
本来后宫不可干政,就没打算让你管前朝的事儿,您自个儿派人去打听回来又气病了,怪谁?
太后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转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和善:“哀家今儿叫你过来,一是为了替王家向你致歉,既然明证实据都在,皇帝你只管惩戒便是,不用顾忌哀家的面子。二来,最近宫中人心不稳,文宣夫人中毒的事儿还没查出个结果来吧?”
皇帝眸色微深,轻声应道:“是,母后多费心了。”
“后宫就这么大,又人多嘴杂,哪是哀家有心就可以避开的。”太后怅然道,“皇帝啊,皇后去了,这宫里又没个能坐镇的,这不,什么心思都露出来了。”
“那母后的意思是?”
“总有选个主事的才行,贤妃性子弱,惯会与人为善,威信不足,倒是霍家的姑娘,霍妃,虽然张扬任性了些,到底胜在能压得住底下的人。”
皇帝低低笑了一声:“母后说的是,正是这后宫中越来越不像话,朕才想着索性大肆整顿一番的好,将那些心怀不轨、已有所图的奴才们都除了去,免得留下后患,您说是么?”
太后和蔼的笑容微微收敛:“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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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明枪
皇帝缓缓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答非所问:“马上又要到父皇的忌辰了,不知今年母后定了什么章程?”
太后哑然失语,先帝的忌辰与她何干,往年她也就意思意思露个脸,若不是舍不得太后的尊荣,她连死后与先帝同葬的待遇都不想要,别说感情了,她对那个男人简直是厌恶透顶,生死都不愿再见。
对于太后来说,她人生中的大多悲剧都来源于先帝,尤其……她眼底泛起冷意,眼前的皇帝不也是先帝的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