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他说完,趾高气扬地看着宋氏,模样冷厉,眼神尖酸刻薄。
宋氏微笑。慢吞吞地说道:“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忘之他,得了贪心病,忘恩负义病……一来二去,几病相加,便严重了些。”
“装神弄鬼!”谢三爷斥了句,正待继续摆出兄长姿态斥责宋氏几句,却蓦地回过神来,宋氏这话,莫不是说的是林家的那门亲事,当下有些尴尬起来,“老六素来身强体健,何至于此,我今日必要见他一面。”
宋氏见状也不阻了,唤了人来,“行,那三哥便去见吧。”
谢三爷眉头一皱,跟着人下去见谢元茂。
谁知到了地方,谢元茂看到他,却黑着一张脸,叫了声“三哥”,便一个字也不吭。
谢三爷不悦,大步走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斥道:“面色红润中气也足,你哪病了?”
谢元茂冷笑:“三哥倒聪明,还成大夫了。”
“你别同我打马虎眼,这件事全是你的错,若不是你临时不见踪影,事情哪会变成眼下这幅局面!”谢三爷越说越觉得生气,越发觉得整件事里就是因为有了谢元茂这颗老鼠屎,才坏了一锅粥。
谢元茂听了也恼,觉得谢三爷无耻,开口想骂又不知能骂什么。
他算是明白了,他如今在这府里是一丁点地位也无,什么主子,那群仆妇眼中的主子,分明是姓宋的!
他索性装死,闭上双目翻个身背对谢三爷,“好走不送!”
谢三爷气急败坏,浑身是火气,却无处发泄,气得脑壳生疼。
俩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谢元茂自认为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谢三爷走后就去找了宋氏,低声下气赔罪讨饶,发誓今后再不敢听谢三爷胡说八道,与他同流合污。
他说得极真挚,就差声泪俱下,跪地求饶了。
宋氏听着看着,心里却冷成了一块坚冰。
若说她昔日曾爱惨了谢元茂,这会便觉得自己好好一个人,怎地生了双畜生的眼睛,连对面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也看不分明。
这样的谢元茂,实在叫她恶心。
她强忍着那股要作呕的感觉,笑着送谢元茂出门,只道,“六爷好自为之吧。”
井水不犯河水,总还得一块过个几年。
谢元茂本以为自己这般作态,她一定会柔声宽慰自己,继而谅解,毕竟这一回,分明还连什么事也没做成。
谁料,他说干了嘴,也只在宋氏眼里看到几分不屑跟鄙夷。
他心头一凉。
夜渐渐深了,他在房中来回踱步,披着夜风出了门,在府里游荡。心中不甘得紧,想不明白究竟是自何时起,宋氏变成了这般模样的妇人,他又是何时失去了儿女的心。
走着走着。他走到了陈氏所在的海棠院。
算算日子,他竟是几年不曾涉足这里。
三老太太去世后,他就同陈氏彻底离了心,连面也不愿意见。
如今,竟是连陈氏生得什么模样,都快不记得了。
一阵唏嘘,谢元茂缓步踏进了海棠院。
初冬的夜风已很冷,他只着了单衣,不禁打了个喷嚏。
正歇在屋子里对镜梳头的陈氏闻声一愣,旋即蹙眉。
谢翊、谢琛几个都大了。早就都住在了外院,舒砚来做客,自然也是在外院,如今夜深,更是不可能在内宅出没。
所以内宅里夜里能走动过的男人。只有谢元茂一人。
但海棠院,已多年未被他涉足。
陈氏也早熄了心思,又知谢姝敏被送去了庵堂里,更觉自己一生不过如此,了无生趣,此刻骤闻有男人的声响,也只觉是自己听错了。
一把浓密漆黑的长发披在身后。她亲自拿着梳子自上往下,细细梳理着。
镜子里的妇人,容颜还是昔日模样,眉宇间的神色却已经日渐不如过去了。
她果然还是老了。
镜中有一丝寒光一闪而过,她慌忙丢开了梳子伸手去拿,一根银丝便夹在了她指间。
陈氏叹了口气。一个用劲将其拔下。
有些疼……
她无措起身,想着昔日住在玉茗院的时光,心潮起伏。
“瑾儿……”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久违的轻呼,她一怔,旋即飞快转身去看。便见谢元茂站在那定定看着自己。
海棠院里配给她的几个丫鬟婆子皆连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站在那。
她心头先是涌上了一阵厌烦。
都这般久了,才来见她,有何用?
但心烦气躁的同时,她面上却渐渐绽开了一个怅然的笑颜,似欢喜又似悲怆。
她已徐娘半老,娇声说话却依旧信手拈来,“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