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喜桃
这里偶有鸟语阵阵,不见什么人影儿,却分明传来一阵洞箫声。
那箫声婉转悠扬, 如泣如诉, 在一片苍翠中飞荡回旋。
顾熙言听得入迷,等到一曲终了,方觉那箫声哀婉至极,声声悲痛。
美人儿被这箫声勾的莫名心情低落起来,正倚在白玉栏杆上出神, 忽然见那山石后转出一个手持洞箫的白色身影。
不请自来,背后偷听,实在不是君子行径。
顾熙言一阵心虚,当即转身要走,不料那白玉栏杆外的矮坡上,一片西府海棠长的郁郁葱葱。方才她一个转身,好巧不巧,栏杆边儿探出的枝丫竟是把她鬓发间的金钗勾了下去。
那只三层镀金点翠莲花托的金钗落在白玉栏杆外的矮坡上,格外显眼。
顾熙言立刻趴到白玉栏杆上,探着身子试图去够矮坡上的金簪。奈何距离实在太远,怎么都够不到,顾熙言心中无比焦急。
倘若是别的首饰,不要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只金簪。
今儿个顾熙言和萧让进宫拜见太后,特意带上了这只萧氏当家主母代代相传的金钗,没想到竟是在此处被树枝勾了下去!
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丢了,可叫她怎么和萧让交代!
顾熙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正百爪挠心之际,突然发现那手持洞箫的白衣人正定定站在假山前,似是看见了她的窘状,竟然朝白玉栏杆的方向走了过来。
现下周围没有别人可以求助,顾熙言也顾不得背后偷听被发现,只好寄希望于这位白衣人能帮个忙,把那金钗捡起来。
能把洞箫吹的那般呜咽动人、如怨如慕的人,想必不是什么坏人。
正这么想着,那白衣人已经走到了眼前,顾熙言从白玉栏杆上探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竟是呆住了。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银冠束发,生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清心寡欲的一张脸,真真是如同庭中宝树,阶下芝兰一般。
上一世,顾熙言见惯了风流倜傥,峨冠博带的文人雅客,也算是阅美人无数。可眼前之人容貌昳丽,周身仙逸出尘,莫名叫顾熙言突然觉得,以往所见,皆是些俗红庸绿之流。
那白衣男子分花拂柳而来,站在白玉栏杆下,微抬了头,双目如潭,声音清润低沉,“这支金钗,可是夫人掉的?”
顾熙言有求于人,当即趴在栏杆上殷切的笑了笑,“正是妾身掉落的。”
“还麻烦公子施以援手,妾身感激不尽。”
美人鬓发微乱,正倚在栏杆上,剪水双瞳里笑意宴宴,如一汪清泉,直叫人甘甜到心里。
那白衣男子神色淡淡,当即捡了地上的金簪,伸高了递给她。
顾熙言伸长了手臂,把金簪拿到手中,满心欢喜的道谢,“真是多谢公子。”
看这白衣人穿着打扮,既不像内侍太监,也不像皇子装束。顾熙言下意识便把他当做了宫中乐师。故而本欲转身而走,终是忍不住回头道,
“方才妾身并非有意偷听,还请公子赎罪。妾身多嘴一句——这曲《广陵散》抒发的是嵇康那股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公子的箫声里,只见悲,却不见壮,难免失了魏晋风骨。”
那白衣男子定定仰视着她,嘴唇颤了颤,却没说话。
——不像是很开心和她讨论乐艺的样子。
顾熙言想,文人雅客大多孤傲,更可况是能把洞箫吹得这么好的人,想必也是孤傲非常、听不下去别人的意见吧。
那白衣男子略一愣,旋即微微一笑,低头轻拭着手中的白玉洞箫,淡淡道,“御林苑的宴席要开了。”
“夫人不该出现在此处。”
顾熙言笑了笑,“是妾身多嘴了。”
等她转身走出去,那叫德允的小黄门正站在原地急得团团转,见了顾熙言忙道,“平阳侯夫人,您这是跑去哪里了!可算找找您了!这宴席都快开了,夫人快快随奴才来吧!”
顾熙言点了点头,跟着小黄门朝御林苑深处走去。
身后是一片青翠隐隐,庭院深深,雾锁楼台。
那白衣人手持洞箫,站在白玉栏杆下,脸上仅有的淡淡笑容逐渐消失殆尽。
顾熙言,你不该出现在此处。
更不该遇见我。
.......
御林苑中的锦峰阁里头,已经是云鬓花颜满座。
锦峰阁是座三层小楼阁式的建筑,二楼三楼皆做戏台使用,故而今日宴饮只开了一层。
进门处开着四扇菱花槅扇门,两梢间的隔墙各开着四扇菱花槅扇窗。正屋里设着一条缠枝红木的长宴桌,桌旁坐着贵女十来,桌上摆着冷碗、热碗数例。
顾熙言进了门儿,和一众贵女纷纷见过了礼,左右打量着找位子落座,好巧不巧,正和长宴桌那头的晖如公主遥遥相对了一眼。
晖如公主独占宴桌一角,左右皆无人落座,两旁隔了一个座位坐着的贵女更是一脸如避蛇蝎。
顾熙言见状,当即微微一笑,朝冲晖如公主走过去,在她身侧落了座。
晖如公主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袍,戴着顶华丽繁复的宝石满镶珠帽,正低头拿着一把镶宝石的匕首,有一搭没一搭的削着手中一块白骨。
这场景真是熟悉极了。
顾熙言莫名打了个哆嗦,尽量不去瞅她手中的那一小块白骨,笑道:“妾身见过王妃。”
晖如公主抬了眼皮子看了顾熙言一眼,神色冷冷,“平阳侯夫人的胆子比上次大多了,如今竟然敢坐在本公主身边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顾熙言笑了笑,“再者,既然公主身边空着位置,自然是给人坐的。”
这话是说给晖如公主听的,也是说给旁边几个如避蛇蝎的贵女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