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水未央
“所以,公主想去豫州看看,吴王到底有无谋逆之心”
“算是吧。”秦嬗道:“我已经修书给太子了,告诉他我的想法。太子本就对与鲁王有联系的几个亲王心怀芥蒂。他有这层原因,会帮我们在此次九品中正选官之时,定下你的品级。只要陛下点头,就能派你去豫州做官。你就能离开长安了。”
“只是…”孟淮还是不放心,“陛下能放我外出做官吗?”
“这个嘛。”秦嬗笑道:“这就需要孟美人去劝陛下了。”
“阿姐?”孟淮嗫喏,“她是个低阶的姬妾,能劝动陛下吗?”
“当然可以。至于理由,你来想一想。”
“我?”
孟淮指着自己。
“对,理由你来想。你试着在陛下的角度想想,什么托词能说服他,放你出长安。”
孟淮没料到替公主挨打还不够,一觉醒来,公主还给自己出了考题。但秦嬗表情严肃,绝非儿戏,他也不能懈怠,便凝眉认真思考起来。
秦嬗这会已经吃饱了,放下碗在房中慢慢踱步,欣赏屏风上的水墨画。
半晌,孟淮试着开口,他道:“陛下不是不爱惜名誉,他也希望百官臣服,朝堂清明。只是他是帝王,他想要的,不能得不到。所以就算我与公主成婚了,他还是想召见就召见,长此以往…”
孟淮的声音减弱,低下的话,他没有脸继续说。长此以往,难保没有床第桃花事。
“嗯你说的对。”秦嬗还是背着手抬头看画,手指微点,“不必难为情,只有我们两人。你接着说。”
收到秦嬗的鼓励,孟淮顿了须臾,整理了些许思路,接着道:“其实陛下偏宠我和阿姐,遭人口病弹劾。无非我们是燕国旧人,本是罪奴,现在却尸位素餐,所以落人口舌。但如果我能有所成就,进入皇宫,亲近御前就名正言顺,陛下也能光明正大地赏赐重用我们姐弟。”
秦嬗静静地听完,转身抚掌道:“驸马不算笨。”
“我本来就不笨。”孟淮小声嘟囔。
想必前世魏帝也是想通了这一点,忍痛答应放孟淮去扶风郡做官的。
“既然理由想到了。”秦嬗将膳食都挪开,铺好绢帛,蘸好笔墨,交给孟淮,“你来写信。写给孟美人,就按照你方才说的写,让她去吹枕边风。”
“可…”孟淮拿着笔,有些犹豫,“阿姐会不会触怒龙颜。”
他想到每次侍寝回来孟洁的那身伤,心有余悸。
“不会的。”秦嬗告诉他,“要知道,美人这是为陛下排忧解难啊。试想你走了,她一人在宫里无依无靠,与她而言并不受益。她提出这点,全然是为了陛下不再受臣工的奏表请愿烦扰,也能制止住后宫的蜚短流长。”
秦嬗提醒他,“陛下虽有些荒唐,但他不是暴君,也不是昏君,他懂得权衡利弊的。”
孟淮拿着笔踟蹰不决,秦嬗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驸马,皇后说了,如果你不走。每进一次宫,我都要领一次家法,驸马每一次都要待我承受吗?”
孟淮的手一抖,墨汁一滴溅染在绢帛上,未几,他还是落笔,按照秦嬗的安排写下来这封信。
等他写完,秦嬗拿过来检查了一遍,细到措辞用语她都一一斟酌,确定无误后,她微笑着从箱柜中取出一个黑漆雕花木盒。
“信还需匣子来装吗?”孟淮问道。
秦嬗信誓旦旦,“当然。”
她把绢帛卷好放了进去,另外把白天孟淮换下来的鞋袜也扔了进去,那鞋袜上沾满了血迹。
“公主!”孟淮蹭地站起来,想要阻止她,“我不想阿姐知道我受伤了。”
“不行,她必须知道。”秦嬗将木盒关好,并滴好封蜡,道:“如果不是关乎你的安危,美人怕不会尽力吧。”
孟淮双手忍不住的发抖,他怕得就是阿姐会不顾安危,想魏帝进言。她一个弱女子在宫里,无人依傍,若真的一招走错,雷霆震怒,他不在身边…
孟淮合上眼睛,不敢去想。
秦嬗叫来繁星,把盒子交给她,让她派人乘着宫门落钥之前,连夜送到凤凰阁去。
“是。”繁星接过木盒,下去办事,秦嬗转身看孟淮还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担忧。
“驸马在担心?”秦嬗问。
“自然。”孟淮话语有些冷意,他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亲人?”秦嬗皱眉,她道:“亲人总会各自组成家庭,不可能一生相伴。包括子女,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在父母跟前。唯有夫妻,”
秦嬗对孟淮说,“唯有夫妻,生死不离,永远相伴。所以现在对于驸马来说,我才是第一位的,懂吗。”
孟淮握紧拳头,心有异议,但还是服软,僵硬道:“是,我懂得,公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秦嬗满意地点点头,撩袍坐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驸马坐下吃饭吧。菜都凉了,况,你的脚不能久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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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七天,秦嬗和孟淮都没有出房门,连洗澡都是宫人们把浴桶搬到房间。
这么多天腻歪在一起,下人难免心生疑窦,所以在打扫房间和搬浴桶的时候想着偷偷看两眼。
但下人在屋子里,公主和驸马还不闲着,还黏在一起不肯分开。不是驸马坐在床边给公主念诗经,就是和衣而睡窝在榻上玩六博棋。
“七天七夜,这太夸张了吧。”某个的小宫女如是说。
“哪里夸张,驸马年轻。看着瘦,说不定脱了就有肉。”
“是吗,那公主受不受得了啊。”
说完几人面面相觑,抿嘴偷笑,“不过公主脚受伤了,还怎么那啥啊?”
“你傻啊,脚伤了跟那啥有什么关系?下不来床才便宜驸马了吧。”
说完几人面面相觑,又抿嘴偷笑。
最后一人说了总结陈词,“总之,七天前,公主下不来床是脚受伤了,现在下不来床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她的眼神暧昧,众人领会精神,心照不宣。远见繁星往这边走来,大家一哄而散,结束了每日宝贵的八卦时间。
繁星走到这处,见所有人都带着笑,且笑得意味不明,她不禁嘀咕“说什么呢你们怎么回事。”
众人不敢接话,老老实实地干活。繁星也懒怠管他们嚼舌根,刚她去门房取了东宫和凤凰阁的两封信,现问道:“公主在做什么呢?”
一人笑答:“沐浴呢,在房里,跟驸马。”说完用手肘拐了拐繁星,还冲她眨眼。
繁星:“……”吃错药了吗这是。
她一面嘟囔,一面来当卧房,敲响房门。
“谁?”问话的是孟淮。
“驸马,”繁星道:“有两封信,是给公主的。”
“知道了,稍等。”
繁星退后两步,乖乖地候着。片刻之后,房门大门,一阵清香飘来。
她抬眸,只见孟淮穿着底衫,衣襟微开,里面的肌肤还泛着水,面色泛红,嗓音醇厚,伸出手来。
身后在院中干活的宫人,尤其是宫女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捂脸赞叹,真是天上神人啊。
繁星转头低骂一句,但她也忘了要干什么,整个人呆住了。
孟淮轻笑道:“信呢?”
“哦!对!”繁星脸上发热,低着头把信交给孟淮,一溜烟跑了。
孟淮无奈摇摇头,关上房门。屏风后,秦嬗坐在浴桶里,对他道:“劳烦驸马了,又是牺牲你色相的一天。”
演了这么多天孟淮真是疲惫了,但谁都不想担个欺君的罪名,且主意是他提出来的,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秦嬗还好只需要卧床休息,每日洒扫沐浴,孟淮都负责摆平那些心有怀疑的宫人,实在累心。这会他撑着额头,揉揉眉心,将信放在案上,无力地道:“是东宫和凤凰阁来的。”
“应该是我们所谋之事有结果了,你打开来看吧。”秦嬗靠在桶壁上,眼睛盯着房梁,闲闲道。
孟淮遵令,打开信封,上下通读了一遍,眼中压抑不住的兴奋,遂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久听不到孟淮的动静,还以为为是坏消息,秦嬗一面起身,一面探头准备问他到底写了什么。
就在这时,孟淮太过高兴,一下跳起来转过屏风,对她道:“公主料事如神,陛下定了,中秋之后便让我去豫州弋阳郡。”
秦嬗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站着听完这番话。看到孟淮脸色从振奋变到吃惊,由从吃惊变到害羞。最后眼珠上下端详,话卡在喉咙,脚钉在木板上,不会说也不会动,她才环抱着自己的身子低呼:
“放肆,谁准你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府里都是公主和驸马的cp粉。
另,跟大家打个商量,我准备要入V了,所以想存一存稿子,大概周二或者周三有三更。请见谅~~
第31章 送行
时间一晃而过。
中秋之前,侍中寺给事黄门郎将一封诏令送到中书监,其主事看到内容后,连夜纠集了一帮文官求见丞相卫封。
按照中书监的说法,本朝从来没有十五岁的郡太守。
原来,那封诏令上写的是封长信侯孟淮为豫州弋阳郡太守。
郡太守在魏国,是两千石的地方官,非经验到老或熟悉律典的官员不可上任。
且豫州地理位置极佳,处于九州之中,又称中州,弋阳郡为豫州治所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走马上任,简直是天方夜谭。
“丞相,你怎么就让陛下下旨意了。”
卫封年迈嗜睡,吃过晚饭就躺下了,现被人从榻上蒿起来,中书监里七八官员气势汹汹,一人拿着笔,一人端着诏令,其他的人将其团团围住,大有逼着他行封驳事的势态。
“丞相!”一文官尤其激动,唾沫横飞,很是悲愤,他道:“这几日,陛下频繁召见长信侯入宫,宫廷宴饮都是靡靡之音,莺莺燕燕都是误国之人,那场面一度很是难堪。我等联合御史台上书一十八封,全都被陛下压在案头,是何道理!?明明长信侯都已经成亲,还随意出入后宫,是何道理!陛下怎么能不顾人伦,不顾名誉!这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我大魏威严何在…”
末了他喘一口气,举袖擦泪,其他的人也都暗自神伤,作深深忧虑状。
“呜呼哀哉!还有——”
那文官还要说,被卫封按住手,抢白道:“行了!”
他站起来无奈解释:“诸公,这几天召见长信侯时,公主皇后还其他皇亲贵胄都在场,哪来什么难堪场面,不过临近中秋家宴多些罢。”
“那这封官,”一人道:“这难道不是私呢后宫?那长信侯不是董贤韩嫣之流?”
卫封接过诏令,就着油灯眯着眼看了许久,而后将卷轴卷好还给众人,众人拒不接受,扔在书桌上。
卫封见状忍着脾气,道:“我问几位,长信侯是待在长安好还是离开长安好?”
众人互相对视,达成一致,“当然离得越远越好。”
“这不就结了。”卫封摊手,“这不正合了诸公的意思?”
他抬腿要回房睡觉,众人把卫封拉住,苦劝道:“卫公慢走,孟郎虽离了长安,然他也难当大任。太守乃一方父母官,工农等大事怎可由一少年随意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