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水未央
秦嬗与孟淮沿着大路快速下山,可能因这一趟得了治邦良策,他二人脚步都十分轻快,午后便到了山脚下,那卖货郎果然还等在原地,见他夫妻两回来了,忙屁颠屁颠地把马牵过来,并将那两个探子的事告知。
孟淮和秦嬗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里有数,孟淮又扔了一吊钱给卖货郎,问:“可有路尽快到城里?”
卖货郎迅速指了一条路,道:“这条路虽然远,但可以骑马直达城中。”
秦嬗听了,直接扬鞭而去,孟淮落在后面,卖货郎笑眯眯地摇手,依依不舍地喊道:“小哥,祝你两百年好合啊!”
孟淮连带着马儿险些打个踉跄,一溜烟赶紧跑了。
他们按照原计划兵分两路,一人去了寺庙,一人回了府邸。
话说繁星在宝乐寺的禅房中惴惴不安地装了三日公主,终于在日落之前等到秦嬗从窗户里翻进来。
“公主,”繁星抱着秦嬗大腿嘤嘤哭道,“您可回来了。”
她这三日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累了就坐着睡一会,饿了就喝点水压一压,不敢有一丝松懈,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反观秦嬗,除了衣衫有些污渍,她倒是光彩依旧,除了...
繁星咦了一声,指着秦嬗脖子上的一点红痕,刚问半句这是什么,便立刻住口了,一面给秦嬗穿衣,一面换言道:“公主和驸马感情真是好,即便在荒郊野外,也不忘情意绵绵。”
这话一听就知是误会了,秦嬗也没否认,而是道:“你个未出阁的女孩,懂的还挺多。”
一语臊红了繁星的脸,她们这个公主可没有少女的娇羞,底下人说什么她都能淡淡地听下去,最后反倒是她们几个开黄腔的先羞了脸。
繁星将秦嬗重新打扮好,带着来时的人马往回走。
半道上,项蒙遇到了公主的车驾,说什么都要向公主当面请安一番。
秦嬗哪会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必是得了探子的信,赶紧来看一看她是否真的在寺中祈福。
项蒙巴巴地等着,但秦嬗并未打起帘子来,按道理公主还因舞姬那件事在气头上,怎可能给项蒙好脸色。
遂让繁星出去训话,项蒙纠缠不让,定要确认秦嬗是不是真的在车里,正僵持不下时,秦嬗将从寺庙里求来的一串佛珠扔了出去。
正落在项蒙的脚边,秦嬗冷冷的声音从车帘后传来,她道:“项大人,大庭广众的这是作甚,你做的丑事还怕别人不知道是吧,非逼着我见你?你有什么脸让本公主见你。”
那两探子确实给项蒙报信了,但因在山中遇袭迷了路,后又落进了猎户的陷阱里,排除万难回到城中已经是今天中午了。
故而项蒙赶紧命人套车赶往宝乐寺,这才在半路上遇到宜春公主的车驾。
他也是糊涂,得了消息来不及证伪,认定是公主和驸马乔装打扮出城找许汶去了,不细想便贸贸然冲撞起来,只因杯弓蛇影,怕秦嬗再生事端。
但秦嬗如此反应,没有急于露面,证明她心中无鬼,项蒙反而放下心来。秦嬗命驭者驾车离开,路过跪着的项蒙时还骂了句“老匹夫”。
这句骂又更加坚定了项蒙的想法,他非但不气,还喜笑颜开,端着笑乐哈哈地回家去了。
入夜,项蒙向吴王汇报此事,吴王却是沉默良久,才道:“那夫妻两奸诈得很,你看到的你以为的,未必是真的,都是做戏。”
“不能够吧,”项蒙道:“眼线来报,驸马确实在府中静养,许多下人都看到了。”但他哪里知道,府中的孟淮是韩策带着□□假扮的,
吴王不语,项蒙又道:“他们夫妻二人几月都不曾同房了,就为了做戏给我们看?何苦来哉”
“那你是小看他们了。”吴王道:“欲要成大事,这点委屈算什么。”
项蒙真觉得没什么,但吴王一口咬定宜春公主没这么简单,他不知从何劝解,只能闭嘴。
“近日事多,且清明将至...”吴王揉了揉眉心,道:“本王需得回乐昌扫墓,你就在弋阳,负责看好他二人吧。”
吴王孝顺,每年必会回乡给母亲扫墓,几十年如一日。临走时,吴王还不忘嘱咐项蒙,莫要掉以轻心。
项蒙忙道:“卑职必事事告知王爷。”
吴王坐在车中,听到这里,刷地把帘子放下,恨铁不成钢道:“我是你爹啊,事事报备,你成心要累死我是吧?!”
项蒙被一顿训斥,大气不敢出,吴王最后定调,他道:“若无大事,你自己相机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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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来去将近两月才回,中正府与太守府一直相安无事。期间孟淮与他商议,要找书坊印制那本《祛蝗册》。
按照孟淮的说法,那本书是他找人翻阅了地方志和古籍搜罗来的。项蒙再怎么看轻他只是个少年人,然孟淮毕竟是太守,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对于此事,项蒙本想汇报吴王,但又想到那句“相机而行”,便想算了,免得又讨一顿骂。
他想着如果孟淮找人编撰的册子有用,也是自个为官一方的政绩,如果没用,那是孟淮背锅。
故此,项蒙找了城中几家书坊,快速印制了《祛蝗册》共三百余本,趁着各地开始春耕赶紧发了下去。
春耕过后便要准备今年的定品之事了,项蒙开始忙活起来。不想某日,侄子项晖找了过来。
原是春耕开始了,县内要补贴农户,修理水渠,灌溉田地,正是一年财政最需要钱的时候。可去岁他挥霍太多,所管理的西县财政实在困难,迫不得已才来找叔父项蒙。
项蒙一生无子,遂将这个侄子当做亲儿子疼爱。但从小溺爱过甚,长大后是不学无术。几年前给他捐了个县丞当,无奈还是不求上进,这些年不知给他填了多少窟窿了,如今又来要。再说要追加款项,哪这么容易,那需得太守签字盖章上报州府,州府再上报度支部,没有太守签字,公文不成规。
可如今他和孟淮只是表面上过得去,就差撕破脸了,如何能张得开这个口。
为此,项蒙只能狠心避而不见,项晖要不到钱,又不能双手空空回县里,居然在叔父房中撒泼,躺着不起来了。
项蒙已然过了知天命之年,被这个好侄儿气得险些要了老命,一咬牙把项晖赶出门去。
项晖被灰溜溜地出来,眼下无望,不知该去向哪里。正走在路上迷茫时,一个要好的乡绅认出他来,问他此次来治所所谓何事。
项晖头脑简单,从不懂算计隐瞒,便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那乡绅笑道:“我当什么大事,不过太守一句话而已,项大人不愿意,你自己去求太守,让他多给你批几万钱不就是了。”
“你说的容易,”项晖道,“我又不认识新太守,且我叔父与他有过节,他如何能帮我。”
“这你就不知了,现太守,就是驸马爷,他年纪尚轻,身子不好,多半公文都是公主批阅的,至于公主那个人…”
那乡绅暧昧地笑了笑,项晖道:“你要说就说,笑什么笑?!”
“原谅我无礼,”乡绅道:“你才来安县,有所不知,公主近几日常办清谈,请的都是些宗族乡党,天天宴席,毫不避讳。不瞒你,我昨日才从公主宴上出来。”
他看了看左右,从袖中拿出一个绢帛,塞给项晖,低声道:“花了五千钱才进了公主的宴会,得了这个,看你我是朋友才给你的,你自己留着别外传哈。”
项晖送别朋友,将那绢帛打开来,细细看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赶忙回身拍开中正府的大门,项蒙正在与几个官吏议事,见项晖气喘吁吁跑进来,喝道:“成何体统!”
“不是啊,叔父,你看这个。”项晖将那绢帛递给项蒙等人。
项蒙疑惑接过来一瞧,只见上面写的是弋阳境内一些空缺官职的名称,并在后面标准了价钱。
项蒙一面看,他侄子一面解释如何得来。
“这!”项蒙豁然起身,颤抖着道:“她居然明码标价,卖官鬻爵!?驸马身为太守,居然也坐视不理,知法犯法?!”
“这!这!这!这太不像话了。”项蒙气得大喊。
一旁的官吏慌忙劝他,“大人,小声些,这些事咱也没少干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项蒙:公主怎么能这样!!!!她不是好人!!!!嘤嘤嘤
旁人:......大人,咱也不是好人。
明天继续~
第51章 彼此
项蒙勃然大怒,一旁的官吏慌忙劝他,“大人,小声些,这些事咱也没少干啊。”
“这能一样吗?!”项蒙气急,说话都结巴了,“那为了我们的宗族,我又不是为了钱,这十年来,我担了多少风险?”
项蒙越说越气,叫来一个心腹,吩咐道:“立刻去查一查,公主这些天都!请了哪些人?”
傍晚,那心腹立了一份清单交给项蒙,他点了油灯一看,都是些虽身份,但在他眼里上不了台面的小门小户。
“她要作甚?来不满一年就要跟我打擂台,抢地盘?”
项蒙将那份名单扔在桌上,与他一起等消息的官吏拿来细瞧,几人商议片刻,道:“大人莫急,事到如今,我看先将那份官职录和这个名单留着,并以劝诫的名义去找公主谈一谈,探探她的口风。”
"还劝诫,她是个公主,就算召集男宠,酒池肉林,我能劝个屁。上次舞姬那事,她已然怀恨在心,现乘着王爷不在,莫不是...."
项蒙越说心里越没底,官吏叹了口气道:“若是如此,就更要与公主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兴许不是敌人,而是盟友呢。”
“盟友?”
项蒙静下来,盘算确实该跟秦嬗谈一谈,她现在已经明目张胆的,自己不该在龟缩不前,这毕竟是弋阳郡,不是长安,天高皇帝远,她一个女子还能怎样。
想罢他道:“也行,明日我就去一趟。”
项晖听了便说也要去,项蒙道::“你去干嘛?”
“我去帮叔父。”项晖拍拍胸脯。项蒙又无奈又欣慰,这孩子从小养到大,还有有感情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不必了,”项蒙道:“我又不是去打架,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第二天,项蒙递了拜帖,临进门的时候他改见了孟淮。
他在书房等候,前厅饮酒作乐之声不时传入耳中,靡靡之音,让项蒙不禁皱眉,他抬眼去看面前的孟淮。
他着白衣,长发未树冠,只用一根雁翎簪束着,嘴唇发白,身子单薄,一派病弱样子。对于前厅的热闹,孟淮仿佛听不见,淡定地给项蒙煮水烹茶。
“那个...”项蒙刚开口,前厅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项蒙闭了闭眼,实在忍不住了,“驸马就不管管?!”
“管什么?”孟淮将一杯茶递给他,道:“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公主身为女子,日日宴饮,这,这成何体统啊。”
“你都说了,她是公主,邀请朋友到府中,谈天说地,犯哪一条法了?”
“可她这般大张旗鼓,难免有招揽门客之嫌。”
孟淮听完这句,定定的看着项蒙,项蒙接着道:“驸马,不是我多管闲事。公主怕是还是气您,气恼您处处怜惜,招惹桃花。公主这样实在有伤风化,您作为一家之主,需得上些心,若是被那些监察御史逮住了,他们的奏本上可笔下不留情啊。”
他正说着,忽而身后有人懒懒道:“噢?他们怎么手下不留情,你倒说给我听听?”
项蒙面色一变,笑着转身行礼,“公主殿下。”
秦嬗本拢袖倚在门边,等项蒙行了大礼,她嘴角带着冷笑走进来,可能是饮酒过多,她的脚下有些不稳,孟淮起身扶了她一把,道:“公主慢些。”
秦嬗哼了一声,“我说驸马躲在书房做什么,原是会客啊。”
现孟淮已经将主位让给公主,他与项蒙并排跪坐,听秦嬗训斥。
“项大人,你今日来又是做什么呢?你又是看中了哪个青楼女子要介绍给驸马吗?”
项蒙一听慌忙否认,“不,不,不,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看看,我是否拉拢了你的对家,是否有威胁到你项某人的位置,对不对?”
秦嬗说得直白,项蒙如坐针毡,芒刺在背,汗水不停地往外冒,又不敢去擦,只得任由往下滴。
他正紧张呢,一张手绢在桌下递给他,项蒙侧目,原是孟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