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日上楼
无数浅金色的光点从天而降,大地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洗礼。
黑暗, 恐惧,厄运, 在这一刻,远离了这片土地。
信众们开始大声祈祷。
路易斯无声微笑。
他僵硬地躺在地上, 那张苍白的脸惨得像要淡去——他也确实在淡去。像是一场无声的涤荡,路易斯也成了被清扫的尘埃,随着这漫天的光点,变成了齑粉。
斑斑“咦”了一声,嘴巴一张,那浅紫色的花朵就掉了下来,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接住。
“修鸠花?”
那声音带着疑惑,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拂,浅紫色的花就变成了花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洒到了两人中间。一些粘到了他的白袍上,还有一些,落在了她的裙摆。
柳余恭敬地低下头去:
“神,您来了。”
神并未回答她。
柳余只感觉一个眩晕,眼角的余光才瞥到人群里,伊迪丝站在一个别着花朵的男人面前,下一个瞬间,已经站在了神宫,一个陌生又带了一点……熟悉的房间。
她看到了那张纯金打造的、雕着缠枝花纹的大床,看到了床边的落地西洋镜——上次来,明明被打碎了。还有熟悉的方桌,椅子……
“您……”
才开口,就被丢到了床上。
柔软的被褥托住了她。
“您想干什么?”
柳余皱着眉问。
她没跑。
在神的领域,能跑到哪里去呢?
挣扎或者逃跑,都不过是无用功。
她甚至还有闲暇想:路易斯这回……死透了吗?应当没有,这人就像是九命猫妖,有着断尾求存的本事——何况,她那一匕首插进去,绝不是活人的胸膛,连人类都不是。
“你在想那罪恶之徒。”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浓重的血腥味带着重重的阴影,一起将她罩住。
他站到了床边。
柳余想起了他在祭台上的话。
“……难道就没有看到,我插入罪恶之徒胸膛的匕首?至于忠诚……我的忠诚,一直给的都是莱斯利,不是您。”
“莱斯利?”
他像是笑了。
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下巴,迫她抬头,让她看向自己。
“贝莉娅·弗格斯,你太容易自我感动……清醒一些,想想过去,别美化它。从头到尾,它都不过是一个谎言——不论是你对光明,还是你对‘莱斯利’。包括现在,别表现得像个受害者。你,不配。”
柳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
她感觉自己包在骨头外面的一层皮,被眼前人血淋淋地往下扯。于是,她那些阴暗的、肮脏的、小心翼翼掩藏的心思,就这么被暴晒在了阳光之下。
是的,她用谎言欺骗了莱斯利。
却在之后,又努力地把这段爱情包装得深情又伟大,她愤怒、苦大仇深,表现得像个受害者——
就如现在,她潜意识知道他对她的特殊,却还在自我欺骗、自我标榜,而明明,她还在利用这份特殊,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她从没变过。
她还是那个自私自利、野心膨胀的柳余。
她看向他。
壁灯落到他漂亮的眼睛里,可那眼里的厌恶,就像面前的,不过是招他讨厌的、他生命里的一块烂藓。
柳余被这轻蔑的眼神刺痛。
是的,她是烂藓。
被丢到这个世界、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烂藓。
可那又怎么样呢?
烂藓也想活下去啊,活得像个人,不,更好更自由的人。
“那您呢?高高在上的您呢?您鄙薄我,为什么还要趁着酒醉,和这样一个女人上床?”她朝他亮出了爪子,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在我努力将您和莱斯利分开的时候,您为什么,总要时不时地出现,来撩拨我的心?”
她将身上的斗篷解开,丢到他的脸上。
而后跳下床,试图离开。
手却被箍住了:
“站住。”
男人拉住了她。
斗篷掉在了两人的中间。
“我,撩拨你的心?你这样一条毒蛇?”
他用嘲讽的语气道。
柳余抬起头,正视着那双世上最纯净的翡翠都不及的眼睛:
“……那您为什么要出现在图书馆三楼?您明明知道,我在那。别说是巧遇,您的领域内,如果您不愿意,一只蚂蚁都靠不近。星星饼,奶酥塔,幸运花,还有……您主动吻了我,您要我陪伴在您身边,您让我进了谁也进不去的内宫,您喝了酒,您还碰了我,碰了我这条毒蛇……”
她也露出嘲讽的笑:
“要我提醒您,您那天,是怎么……”
她指了指自己,“用与您脸蛋极不相称的热情亲吻我的吗?又是如何……”
她停下了让人意味深长的话。
“是酒精的蛊惑。”
他低头,声音很冷静。
柳余却觉得,手腕都快要被捏断了。
“那您现在敢吗?就站在这儿,别动。”
他看向她。
冰冷的银发,和苍白的面孔让他看起来简直像个没有生命的石雕。
“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敢不敢,只有想不想。”他道,“我现在,不想。”
她手伸到后面,一扯,大红色的裙子像花一样绽开,下落。
他的绿眸黯淡下来:
“……一条毒蛇。”
她上前一步,拉下他的脖颈:
“是吗,不想?”
他倔强地站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是的,不想。”
她亲了下他,又抬头端详着他面上的神色,他一动不动,像是僵硬的木头。她又亲了下他,他依然一动不动,可身体却微微往后侧了一下。
“莱斯利。”
他僵在那儿,可紧绷的背部让他看起来像是要奋起一战的斗士,随时要将面前的毒蛇撕碎斩杀。
她重新踮起脚尖亲他。
气温渐渐攀升,两人像是回到了过去,树林,灌木丛,马车,弗格斯家……任何一个他们曾经有过记忆的地方。
“吻我。”
她命令他。
他愣住了,可嘴唇却微微张开,向她提出邀约。
柳余却突然退后,她看着他,眸光自上而下地扫过他,而后露出似讽非讽的笑:
“您,不想?”
他站在那,面孔还是冰冷的,唯独耳尖悄悄地红了一点。
撇过头去:
“你从今天起,住在这儿。我去将你的东西拿来。”
在那白袍消失在门后时,淡淡的声音传来:
“另外,我是个正常的……十分正常。”
“我需要另外一间房!”
柳余朝天空喊。
什么动静都没有。
过了不到几秒,一个包袱凭空落了下来:“记住,不要让我发现第三次,你和路易斯。”
这时,柳余已经穿好了衣裳,披上了斗篷。
她拎起包袱往外走,打算另外找个偏殿住——谁知,还没到门口,就被一道金色的光膜给挡住了。
“我不要住这。”
她又道。
一只灰扑扑的胖鸟儿颤颤巍巍地飞进来,它翅膀上挂着一个篮子,气喘吁吁地钻进了光罩里:
“斑斑!”
[贝比!快,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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