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点水/顾鑫
徐夫人微仰着下巴,道:“彩儿让我带走,今晚之事,我保证,只有在场的人知道。”
“夫人。”十九姨娘不再故作可怜,看着指甲上的鲜红蔻丹淡淡道:“你知道什么人才能守口如瓶吗?”
十九姨娘抬眼看她和徐彩儿,眼神凛然。
徐彩儿被她的眼神吓得往后躲,徐夫人护着她,即使心里打鼓,面上强自镇定:“怎么?十九姨娘终于露出真面目来想杀人灭口了?今天我敢踏进这个屋子,十九姨娘你当我没有后路的吗?实话告诉你,若是我今夜走不出这个院子,明天安京就能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十九姨娘闻言皱起眉,徐员外也有些慌了神,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相信夫人的为人,今夜的事绝不会传出去。”
“那我和彩儿可以走了吗?”徐夫人问道。
“可以。”徐员外连连点头。
徐夫人松了口气,带着徐彩儿往外走,孟欣然见机立马跟上。
“等等。”十九姨娘突然出声,手指点着孟欣然,道,“她留下。”
一瞬间,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孟欣然身上。孟欣然心一紧,今晚若是不能从这屋里出去,她怕是永远出不去了。她方才托大了,没有想到十九姨娘才是主导徐员外的人。
咬了咬牙,孟欣然当机立断,扑通一下跪在徐夫人面前,泪眼模糊地恳求道:“夫人,夫人,奴婢绝不会多嘴,您救救我,求您,奴婢给您磕头了。”
说着咚咚地磕头,额头与青石板之间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夫人一言不发,徐彩儿看着有些内疚,扯了扯徐夫人的袖子,小声又怯懦道:“娘,云心是被我拉过来的,她是无辜的。”
徐夫人狠狠瞪了徐彩儿一眼,徐彩儿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十九姨娘笑吟吟:“夫人,徐小姐您可以带走,这不相关的丫鬟,您就管不着了吧。”
若说之前徐夫人在犹豫要不要救孟欣然,那么她这话一出口,倒是让徐夫人生生改了主意。十九姨娘显然是不了解徐夫人,或者说她将自己的地位摆的太高,说话的语气高高在上,仿佛她才是主导生死的人,这就惹人不快了。
“我是徐府正经的夫人,如何就不能管了?”徐夫人回头看她,面色不善,“十九姨娘,我不管你是何种身份,不过在徐府,您是姨娘,想要越了尊卑爬到主子头上来,你得看我同不同意。”
“你……”十九姨娘懊恼了一下,方才她说错话了,不过话一出口,收回已是不可能,她转眼看徐府的主人徐江河,希望她能把那小丫头留下来。
哪只徐江河一颗心只惦记在徐夫人口中的把柄上,对十九姨娘的眼色无动于衷。十九姨娘气愤地咬了咬牙,徐府不是她做主,黑衣人又不能出现在这,真是令人恼火。
见她不再出声,徐夫人也不多话,对孟欣然道:“走吧。”
孟欣然连忙道谢,着急忙慌地爬起来,跟在徐夫人身后走了。
等不见了踪影,十九姨娘愤怒地摔了桌上的茶杯,看到徐员外还在屋内,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最好解决了这件事,否则坏了大人的计划,有你好看的!”
徐员外心中也是有气,十九姨娘又把所有的错归于他身上,他一下黑了脸,怒道:“若不是你去招惹彩儿,她会偷偷跑过来?哼,我坏了大人的计划,你也有份!”
十九姨娘冷笑:“徐江河,你我同在一条船上,我告诉你,我出事也决不让你好过,大不了同归于尽,你尽管试试!”
徐员外被十九姨娘的决然吓到,可他又不敢真的把人逼得和他反目成仇,整个人又是憋屈又是愤怒,当下气得走出了房间。
孟欣然跟在徐夫人身后,走出西南院子的范围,宋嬷嬷从前边迎了上来,她的身后跟着三个陌生的人,孟欣然不认识他们,却听宋嬷嬷带着些后怕道:“这几位是林大老爷身边的人,夫人您若是再不回来,我真想带几位冲进去了。”
徐夫人也是心有余悸:“我手里有徐江河的账本,他还不敢对我怎么样,倒是那个女人难缠了点。”
孟欣然本就竖着耳朵在听徐夫人同他们的对话,账本两个字声音虽轻,可她不会听错,看来楚靖祺想要找到的账本徐夫人是知情人。
徐夫人没有继续说账本的事,孟欣然有些失望。随后她便听到徐夫人对宋嬷嬷身后的几个人点头感激道,“有劳几位深更半夜还来我徐府相助,多谢。”
“夫人不必言谢。”其中个子最高,打扮的像侍卫一样的男子低声道,“大爷有过嘱托,夫人若有需求,尽管吩咐,让属下们不用手软。”
徐夫人轻笑一声:“大哥有心了。”
宋嬷嬷带着林府来的几个人往外走。徐夫人却带着徐彩儿和孟欣然往祠堂的方向走。
“娘,你这是干什么?”徐彩儿今晚受到的惊吓不小,本以为徐夫人会多怜惜她一些,没想到她还是来了祠堂。
“进去。”徐夫人面色冷淡,“跪下。云心,你陪小姐一起跪着。”
徐彩儿张了张嘴,却见徐夫人没有一丝松动妥协的神色,只好委委屈屈跪在中间的蒲团上。
徐夫人命人掌灯,屋子变得更加亮堂起来,她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人,道:“你在这跪三天,给我好好反省。”
徐彩儿垂了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再怎么样徐彩儿也是徐夫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看着自己女儿受罚也是心疼。可今晚的事真是给了她一记警钟,这个女儿不管不行。徐夫人不忍多看,交代了宋嬷嬷几声,匆匆走了。
祠堂外宋嬷嬷连连叹气。祠堂内徐彩儿压着声音呜咽哭泣。唯有孟欣然觉得庆幸,同生死相比,跪祠堂也不是不能忍受,她瞥了眼前边还在哭的小姐,眨眨眼睛,手指摸了摸,感觉眼睛有点肿,今晚哭的有点厉害,她得睡一觉补补。
第20章 020
孟欣然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跪在祠堂里心神乍然松懈,眯着眼睛小憩一会儿,不想后来竟直接睡着了。孟欣然以为自己会因此受罚,结果醒来发现眼前换了一个场景。
熟悉的青罗帐挂在床头,室内光线明亮,阳光洒进来,融入了一层暖意,四周泛着若有若无地香气,令人心安神定。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孟欣然掀开被子坐起身,然后愣住了。
清水候在香炉旁边,双手交握放在小腹,脊背挺直神色平静,好似已经站了许久,看见孟欣然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姑娘,该用午膳了。”
孟欣然往外看了看天色,此时已到正午,日头高照。关于如何回来的问题孟欣然没有问清水,想来也能猜到。于是点了点头,洗漱一番,用了午膳。
午间不见孟母和小瑞的踪迹,清水善解人意,告知孟欣然:“夫人和令公子出门了,估摸着下午得回来。姑娘放心,我家主子有派人跟着,不会有事儿的。”
孟欣然闻言放下心,不过想到竟是楚靖祺允许的,倒是有些奇怪。那人防备之心甚重,怎会如此轻易就答应母亲和小瑞出门?
未等她想出结果,楚靖祺先派人来宣她。
来人是楚见手下的一名小侍卫。小侍卫带头走在前面,孟欣然静静地跟在身后。走过抄手走廊,正待转弯时,忽然窜出一个灵活的白色身影。
“喵!”
软糯细小的叫声响起,一只半大的猫蹲在镂空窗户的边沿上,一双猫眼犹如玛瑙一般漂亮璀璨,身上的毛毛光亮顺滑,毛色由里向外依次渐变,由白变成了银灰,煞是好看。长长的尾巴坠下,灰色的尾巴尖左右摇晃,小猫歪了歪头,好奇地打量孟欣然。
孟欣然身子一僵,立时停住了脚步。
记忆中尖锐的猫爪刺入皮肤的痛感在脑中清晰,孟欣然下意识地捂住左手的手背,视线紧紧锁住小猫,生怕它下一秒会窜到自己身上来。
小侍卫见孟欣然没有跟上来,不解道:“姑娘?”
孟欣然嘴角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小侍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和小猫的视线对上,诧异了一下,立马弯腰行礼:“见过殿下。”
小猫舔舔爪子,喵了一声,当做回应,转头继续盯孟欣然,也不挪动位置。
孟欣然浑身紧绷,眼前的小猫虽然很可爱,令人心生欢喜,可一想到楚怀玉养的猫也同这只小猫一样看着无害却在她的手触摸到时冷不丁地来了一爪子,孟欣然就心有戚戚。真是一朝被猫挠,两世都怕猫。
小侍卫看出孟欣然怕猫,可这位猫殿下也不是随意能碰的,一时间小侍卫有些为难:“这……”
孟欣然和小猫互相胶着,大眼瞪小眼。
“浆糊,过来。”清冷的声音从窗后传出,小猫听见楚靖祺的声音一扭头,立时颠颠地跑了。
孟欣然松了口气,看着楚靖祺从窗后走出来,浆糊跟在他的脚边,拿身子不停地蹭楚靖祺的衣袍。
楚靖祺弯腰将它抱起,手指轻柔地顺着小猫脊背上的毛毛。看到孟欣然略显僵硬地表情,眸色微暗,半是疑问半是肯定道:“怕猫?”
孟欣然下意识想点头,转念想到沈茹怕猫,担心自己被楚靖祺发现,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镇定道:“不怕,只是方才殿下突然出现,有些惊吓罢了。”
楚靖祺顺毛的手顿了住,他抬眸深深看了孟欣然一眼,便又继续顺毛。
“徐府的事情如何了?”楚靖祺没有继续聊猫的话题,转而问起徐府的事。
孟欣然低着头,平静地回禀道:“徐府中的十九姨娘并非徐老爷真正的侍妾,应该另有身份,只是奴婢能力尚浅,探不出她究竟有何身份。至于那些金屋,奴婢昨夜徐夫人口中知晓,是用来囚禁徐员外的其他姨娘。另外,还有一事。”
楚靖祺蹙眉看她,眼中情绪不明,他淡淡道:“说。”
孟欣然继续道:“徐夫人手中似乎有一册徐员外的账本,徐员外对此颇为忌惮,想来这本账簿十分关键。”
楚靖祺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昨夜可还好?”
嗯?孟欣然诧异地抬头,他这是在关心她?
楚靖祺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话似乎不合时宜,往常平静无波的脸上浮现淡淡的懊恼,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孟欣然不知他是何意,不过他身为王爷,应是不会真的关心她这做属下的,心中自嘲一笑,轻描淡写道:“谢王爷关心,奴婢昨夜挺好。”
楚靖祺闻言眉间皱起,忽的生出一股烦躁,他深深看了孟欣然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抱着猫走了。
孟欣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莫名。
之后的几天又如同上次一样,楚靖祺没有任何的吩咐,孟欣然便安分地待在屋内。
只是小瑞大病初愈,气色瞧着还有些弱。孟欣然虽照着大夫开的药方给他调养,心中依旧担忧。
孟欣然想着自己厨艺不精,不过煲汤还是会的,于是管清水问了后院厨房的位置。见楚靖祺没有反对,便开始想着法子给小瑞煲汤补身子。
浓郁的香味飘在厨房内,乳白色的浓汤在锅子里翻滚,冒着腾腾热气,汤里露出的鸡肉看着酥香嫩滑,令人食欲大开。孟欣然尝了一口,味道不错,盛了几小碗给小瑞和孟母带过去,留了一大碗的鸡肉和汤在锅里。
“王爷,用膳了。”清水将午膳端上饭桌,在楚靖祺怀里打瞌睡的浆糊倏然抬头,从怀里窜出跳到桌子上,绕着一碗鸡汤边不停地转圈,蠢蠢欲动。
楚靖祺瞥了浆糊一眼,食指顶住它的脑门,淡淡道:“不准。”
浆糊脸蹭蹭楚靖祺的手指,讨好地喵了一声。
楚靖祺不为所动,自个儿端起鸡汤,对浆糊说:“不听话就把你还给皇兄,天天清汤寡水伺候你。”然后对清水道,“浆糊前些天吃坏了肚子,看着点,别惯着它。”
清水应了一声,把赖在桌上不肯走的浆糊抱下去。浆糊眼巴巴地瞅着楚靖祺,好不可怜。
楚靖祺看也不看,低头喝了一口汤。汤香而不腻,然而楚靖祺眉头骤然拧紧,死死盯着手里的汤。
“清水。”楚靖祺忽然高声喊道。
清水未走远便又匆匆折回:“王爷,您还有何吩咐?”
楚靖祺浑身紧绷,没有了平日的风轻云淡与薄凉,指着桌上的汤哑声问道:“这是谁做的?”
清水看了眼桌上的菜肴,见是那碗她从厨房端来的汤,以为出了问题,慌张地跪下,怀里的浆糊趁机挣脱,几步跳上了桌子,舔了几口,清水想阻止也来不及,白着脸答道:“回王爷,这是孟姑娘熬的汤,奴婢以为她是特意煮的,自作主张端了来,还请王爷恕罪。”
“她煮的?”楚靖祺哑着嗓子,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恍然如此。
清水冷汗涔涔,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宛如置身冰窖。
“起来吧。”半晌,楚靖祺让她起来,面上已看不出异样,“这件事就此作罢,往后可别出差错了。”顿了顿,又道,“若是她想熬汤,让厨房的人去做,不必她亲自动手。”
余光瞥见一个毛茸茸的头埋在整个碗里,发出啧啧的水声,把浆糊抱起来,碗里的汤已没了大半,隐隐能看到底,楚靖祺略显不悦,把浆糊塞到清水手里,点了点猫鼻子,面无表情:“忌口一个月。”
浆糊嘴边一圈的毛毛沾了汤,湿漉漉地粘在一起,舌头舔了舔,一脸的不明所以。
清水心有余悸地接过,连忙应道:“奴婢晓得了。”
汤没了,楚靖祺看了眼桌上的其他佳肴,也没了胃口。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低低道了一句:“傻猫。”
孟欣然不明白不管厨房事的楚靖祺什么时候连她熬汤也要掺上一脚了,看着厨房内一脸为难与求情的厨娘,孟欣然无法,只得退了出去。
清水知道是自己惹的祸,歉疚的对孟欣然说:“姑娘,是我不好,将你熬的汤给王爷喝了。”
孟欣然拎着食盒往回走,闻言差点没松手让食盒砸了自己一脚,她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瞠目道:“你,你说给谁了?”
清水吓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茫然道:“王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