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点水/顾鑫
这边孟欣然出神,另一边等待回答的楚靖祺心一直提起着,感受到身后的人一瞬间的沉默,他的心情莫名变得好起来。他不禁猜想,也许,她还是留恋京都的,留恋从前的人和回忆。
孟欣然眼中满是茫然和迷惑,正想回答,冷不防雅间的门被敲响。
福源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孟欣然看到福源身后的人,眼睛蓦地瞪大,满是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走点日常
第40章 040
沈自知从门外进来, 一袭白衫,儒雅非常,年过三十多, 却仍显得清俊隽秀, 看不出已为人父。
孟欣然看见沈自知的刹那, 差点控制不住情绪, 一声爹卡在喉咙,只要轻轻一张嘴, 就能吐露出来,让所有人都听见。
她死死地攥紧手指,努力克制脸上的表情,生怕自己会失态。她垂下眼睛,正好避开了沈自知移过来的视线。
沈自知只看了她一眼, 又转向楚靖祺,微微一笑, 径直坐了下来:“王爷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楚靖祺也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会在聚萃楼遇上沈自知。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孟欣然,却发现对方没有任何的反应,眼神暗了暗, 抿起了唇。
这边沈自知已经拿起了桌上的女儿红, 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喝尽,回味了一番酒的醇香与浓烈,沈自知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 面色平静道:“王爷真是好雅兴, 怎么喝酒也不叫我一起?”
楚靖祺替他倒了一杯酒。整个大荣,能让他放下身段的只有两个人, 沈茹已经去世,皇帝尚在宫中,这最后一个便是沈自知。若是小茹没有去世,沈自知如今就是他的岳父了,可惜世事无常。
“刚从安京回来。”楚靖祺解释了一句。
“哦。”沈自知反应平淡,“钟余押回来了?他可有说什么?”
楚靖祺摇摇头:“未曾。钟余嘴很硬,他恐怕知道在我们手里他还有几分利用价值,说不定还能讨价还价,有活的机会。可若是直接说出幕后的主谋,怕是直接死路一条。”
楚靖祺说这话的时候沈自知深深看了眼旁边的孟欣然。楚靖祺注意到,轻描淡写:“放心,她不会说出去。”
沈自知嘴角扯了扯,看不出是不是笑意,道:“你倒是放心,什么人都敢往身边放。”
楚靖祺闻言淡淡一笑:“彼此彼此,岳父大人可不也是。”
“别叫我岳父了。”沈自知沉吟片刻,道,“小茹走了三年,你也该往前看了。”
楚靖祺沉默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直接喝了。半晌,他带了点自嘲又有些自暴自弃道:“我走不出来,也不想往前走。”
沈自知道皱眉:“皇上不会同意。”
“不管他。“楚靖祺似乎有恃无恐,轻哼一声,“他若是非要逼我娶别的女人,我就把他那宝贝猫崽子浆糊送人。”
如此孩子气的话让沈自知失笑,只是这笑意一闪即逝,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两人之间骤然安静起来,互相倒酒,喝酒,仿佛喝不完一样。
孟欣然悄悄抬起头,眼神贪婪地落在沈自知的身上,好像要把这空缺的三年对沈自知的想念全部补齐一样。
许是孟欣然的眼神太过灼人,沈自知猝然扭过头来,一双眼睛对上她的。孟欣然一惊,脑袋顿时空白,呆呆地望着沈自知。
沈自知只是皱了下眉,看向她的目光有些疑惑。
此时雅间的门再次被敲响,守在门口的福源立马向屋里回禀:“王爷,菜上来了。”
“嗯。”楚靖祺道,“送进来吧。”
聚萃楼的蔡掌柜和后面的小厮将一盘盘精心准备的菜肴端上来。上了第一盘孟欣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越往后越觉得奇怪,似乎,楚靖祺点的这些菜,都是她在聚萃楼爱吃的。
孟欣然思绪纷乱,她现在是更加搞不懂楚靖祺的想法了。不知道他是发现了自己还是没发现自己。
沈自知只一眼便瞧出了端倪,沈茹虽然离开他多年,可到底是他亲手带大的,自己的女儿喜欢吃什么,他知道的不必楚靖祺少。
叹息一声,沈自知无可奈何:“你这又是何必?”
若是往常,楚靖祺定然神伤,只是此时他心中已将某人认了出来,心情不复之前的黯然。不过在未来岳父面前,以及某个死活不肯揭开身份的人面前,楚靖祺仍是一副受伤颇深的神情,苦笑道:“还能如何,我放不下。我总觉得小茹还活在身边,聚萃楼是她最喜欢来的地方,这里,有她的影子。”
沈自知静了下来。他又何尝不是呢。
唯有孟欣然觉得心惊,心潮澎湃起伏,她知道楚靖祺对她仍然念念不忘,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固执的一个地步。
身为王爷,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可现在的楚靖祺却宁愿为了一个已入黄土三年的人守身,孟欣然不是不震惊的。可笑她之前还在猜疑楚靖祺若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她该如何自处。
孟欣然心中雀跃,可她一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和楚靖祺的云泥之别的地位,从心底冒出的一点点希望的萌芽又被掐断了。
她总是在做梦。楚靖祺能同意又如何,皇帝不会答应的,拿浆糊来要挟恐怕也是他用来安慰沈父的借口吧。
酒喝了大半,桌上菜肴却无人可动。
“你先出去吧。”楚靖祺仰头喝完手中的一杯酒,对孟欣然道,“同福源一起用膳吧,本王和沈大人还有话要说。”
孟欣然即便有心想留下来也不可能了,退出雅间关上门,屋里的声音响起,与方才不一样,此时里面的交谈声变得严肃谨慎起来。孟欣然站在门口,正在犹豫间,福源笑眯眯地走过来:“孟姑娘,我在另一边替您开了一桌,姑娘自行用膳吧。”
孟欣然虽然看着像是楚靖祺招来伺候他的丫鬟,可福源却不敢大意。王爷虽然没有交代清楚,可他清楚的记得,这位姑娘从安京回来的那天,王爷亲自守在床边的情形,那副小心翼翼的珍重,福源就不敢怠慢她。
孟欣然对于福源没有多大的陌生,点头应了一下便往福源说的位置走。只不过,聚萃楼三年不曾来过,有些地方同记忆孟欣然记忆中的酒楼不一样了。
聚萃楼里面的空间很大,整个呈一个镂空圆形,上下四层,底层是大厅,坐的一般都是普通百姓,中间是木制楼梯,层层往上,颇有层次感。周边都是雅间,二楼用屏风格开,很是悠闲,三楼和四楼分为房间,雅间与雅间隔了宽宽的一条小道,若是有人偷听,一眼就能发现。
楚靖祺定的雅间在四楼,福源指给她的方向在三楼的一间。孟欣然施施然往下走,正过楼梯时,迎面走来一个往四楼其他雅间送菜的小厮。
那小厮走得急,头只顾盯着脚下的路,以至于没有发现孟欣然。孟欣然将视线收回,正想避让时已经来不及,两人撞了个踉跄。
小厮手里的菜撒了一地,瓷盖从木梯上咚咚滚落,最终裂成几瓣。
孟欣然崴了脚,胳膊又撞得疼,紧紧攥着梯子,不敢挪动。
“你是不是没长眼——!”小厮正想怒骂,结果抬头一眼,顿时卡住了声音,一脸的激动。
小厮的声音很耳熟,孟欣然下意识的看过去,整个人僵住了。
徐来!
徐来看到她的瞬间怒火平息,看到孟欣然似乎崴到脚,忙伸手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却看到上面沾着油腻的汤汁,又赶忙在手臂上擦了擦,这才颤巍巍地去碰孟欣然。
孟欣然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在京都遇见徐来。眼瞧着那双手即将碰到自己,孟欣然神情一凛,低声怒喝道:“别碰我!”
被训斥徐来也不发火,笑呵呵地收了手,往上踏了一步,满腔兴奋,语无伦次:“孟姑娘你也来京都了啊,这可真是缘分,你不知道在安京一别,我有多想你,天天做梦梦见你。想必是老天听到了我的请求,所以才把你送来我的身边吧。”
说完,徐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眼神黏腻痴迷,叫孟欣然后背发凉。她怎么也想不通,徐府全部被灭口,徐来是怎么逃脱的。
“孟姑娘。”徐来兴奋异常,眼睛赤红,道,“跟我走吧,啊,我会对你好的。跟我走吧,你别不理我啊,说句话啊。”
孟欣然越看越觉得徐来恐怖。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同在徐府的时候又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捉摸不定,难以用一个正常人的眼光评断。
“你离我远一点。”孟欣然忍着脚上的疼痛,扶着木梯往上退。
徐来步步紧逼,嘴里喃喃说个不停。
“徐旺!你干什么呢?啊?”楼下传来一声爆喝,聚萃楼的蔡掌柜腾腾腾跑上来,看到一地的汤汁油汁,立马变了脸色,怒骂道,“来了一个月就会给我惹祸了啊?你还想不想干了?啊?”
蔡掌柜气得脸色涨红,徐来在蔡掌柜面前又变得唯唯诺诺,低头一个劲的认错求饶。
蔡掌柜还想发作,转眼一瞧便看到了孟欣然。显然他是知道孟欣然是跟在楚王爷身边的人,对着她立马恭敬起来,“姑娘,您受惊了。可是有受伤,我立马让徐旺道歉给您陪不是。”
孟欣然本来就想快点逃离,于是摇摇头,说:“我没事,不劳烦掌柜。”
说完,忍着痛赶紧下了楼,头也不回。
身后菜掌柜的怒骂再次传来,没有徐来的声音。不过孟欣然知道,徐来的那双眼睛,定然在背后悄悄跟着她,直到看不见自己。
不由加快了脚步,孟欣然找到福源定的雅间,用力关上门,靠在上面重重的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补齐
第41章 041
楚靖祺和沈自知已经交谈了一个时辰。福源守在门口, 随意又谨慎地观察周围。王府里的侍卫明里暗里保护楚靖祺和沈自知,四周防卫犹如铁桶。
沈自知替楚靖祺和自己倒了杯酒,道:“王爷可曾回宫见过皇上?”
楚靖祺指腹一圈圈绕着杯沿, 摇头:“昨日才到安京。皇兄恐怕现在还不知道本王已经回来了。”
沈自知皱眉:“连我都知道王爷回京都。皇上怎么会不知晓?”
“因为有人不想他知道。”楚靖祺眉目变冷, “在公主府她就能搅乱一滩池水, 如今皇兄把她接到皇宫里, 根本就是引狼入室,可笑皇兄天真, 竟还想着补偿她。如今的皇宫怕都是她的耳目。”
沈自知与楚靖祺不同,到底不敢在背后诋毁皇帝,更何况皇帝对他也算有恩,听及此轻轻叹了口气:“皇上过于心软了。”
楚靖祺喝酒,默不作声。
他的皇兄什么都好, 可偏偏太重亲情。年纪往上,这种性格就越发凸显出来。而这种性格的来源, 大概也与先皇和先皇后有关。
先皇在位期间不仅励精图治,又与皇后鹣鲽情深,十分恩爱,并不愿再娶别的女子为妃。最后只得两子一女。长女楚靖容, 长子楚靖远, 幼子楚靖祺。可惜前朝败的彻底,**又常年征战,国库空虚,到了先皇这里依旧拿不出太多的银两。先皇日夜操劳, 勤于政事, 不想最后英年早逝。皇后悲恸,自刎追随先皇而去。这份至深至情的爱情也因此被民间所流传。
先皇和先皇后离世时楚靖祺尚在襁褓中, 定元帝当年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除了日日要上朝之外,还要亲自照顾楚靖祺。可以说楚靖祺是被圣上拉扯长大的。
皇家亲情本就难得,楚靖祺长大后也以为自己会同皇姐、皇兄手足情深,不用一辈子互相提防,暗自陷害。可惜后来发生一些事情,让他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并不如表面看上去华丽高贵又和蔼可亲。长公主的面具下,不过是一个丑恶又扭曲的灵魂。
皇家亲情作为利用的手段,不知道骗了皇兄和自己多少次。跌得多了摔得也就痛了,在沈茹去世的那刻,在沈自知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后,他醒悟过来。可惜皇兄依旧相信皇姐只是一时糊涂,以后会改过来。一而再再而三,这以后就是生生等到现在。
楚靖祺恨铁不成钢,可面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兄长,楚靖祺又觉得憋屈。他不明白为何皇兄要如此忍让,被逼的一退再退也只装做不知情。
沈自知看了眼楚靖祺,大概知道他心中的郁结。只是涉及楚靖容,又哪是一句话就能说的清的。种因得果,只是他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让他的妻儿来承受。
沈自知眼眸沉了沉。他当初并没有对不起楚靖容,唯一犯的错便是让先皇指婚。可惜楚靖容并不这么想,她把所有的恨都倾注在了定元帝和他的身上。
“你何时打算复官?”楚靖祺问沈自知。
独女去世后,沈自知悲痛欲绝,没了再做官的心思。于是向定元帝请辞,打算告老还乡,安安静静的过余下的日子。只不过在递交辞官奏折后的那天,沈自知凑巧遇上了楚靖容宫里的人,那丫鬟说话漏了一嘴,竟是让他知道了女儿的死因。
沈自知想替女儿报仇,可若留在朝堂,处处在楚靖容的监视之下,尚有丧女之痛的沈自知不想让仇恨冲出理智,做下不可挽回的结果,于是打算以退为进,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好在定元帝不想沈自知辞官走的太远,依旧给他在朝中留了一个位置。
沈自知搁下酒杯,说:“再过些时候。”
楚靖祺若有所思,低声道:“这次钟余被押上京都,楚靖容恐怕按捺不住先下手,你还是早做打算。否则她手里的探子一起动手,朝廷怕是要乱。那些无用的人暂且不说,可跟了两朝的肱骨大臣,可不能出事。”
“王爷放心。”沈自知镇定自若,“我没死,那她就还没疯。”
楚靖祺对楚靖容的偏执也是深有体会,尤其是对沈自知疯狂更是令人胆寒。不过既然沈自知这么说,想来心中已有把握。楚靖祺当下也不多言,和沈自知喝了几杯酒,思忖片刻,想起一件事,倒是显得犹豫起来。
沈自知哪有看不出来他的迟疑,淡淡笑了下,说:“怎么,王爷可还有事为难?”
楚靖祺唔了一声,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这叫沈自知越发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