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点水/顾鑫
楚靖祺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索性破罐子破摔,给沈自知倒了杯酒,装作平静的样子,说:“我想请您帮一个忙。”
沈自知闻言诧异,搁下杯子,目露疑惑。
“我在安京救了一个姑娘,她父亲因钟余被杀,让我带到了京都来。只是让她在我府里做厨子也不是长久之事,想请您帮一个忙。”楚靖祺下意识地隐瞒了孟母和孟书瑞的事情。
沈自知道:“王爷是想让我收留她?”
不等楚靖祺说话,沈自知先摇起了头,语气颇为沉重:“我虽然离了朝廷,但是人毕竟还在京都。我府里除了两个个年龄大的嬷嬷还有小茹留下的云心,王爷可曾见过其他人?”
楚靖祺拧起了眉头。
沈自知沉吟片刻,道:“最长的也不过留了五天。其他的也只是露了个面,有些甚至连我都不知道。”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楚靖祺却是听懂了。他知道楚靖容疯,倒是没想到已经疯到了这个地步。可看着小茹就在沈自知的眼皮底下,心里想必也是想和沈自知见一面的,他了解她,哪怕是暗地里偷偷瞧上一眼,或者是说一句话,她心里也是开心的。
只是如今………
楚靖容一日不除,沈自知也没有绝对的自由,他自己无所谓,可不能再害无辜的人了。
“王爷说的可是方才屋里的那位姑娘?”沈自知似有所悟,忽然问道。
楚靖祺怔了一下,点头:“是她。”
沈自知思索了一番,道:“王爷可安排她来我的私塾。我看她年纪不大,倒是可以来念书,这样也不会引人怀疑。对了,那姑娘可识字?”
楚靖祺眼睛一亮,觉得如此甚好,忙道:“识字,早前她父亲教过她读书。”
沈自知不由狐疑地看了眼略显急切的楚靖祺,不过还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楚靖祺与沈自知又交谈了一会儿,喝了些酒,沈自知酒喝的有些微醺,知道再喝下去怕是要醉了,于是起身告辞。楚靖祺也不拦他,让福源派人护送沈自知回去,自个儿又喝了两杯酒,喊来了福源。
“孟姑娘人呢?”
福源连忙回应:“在楼下,老奴按您的吩咐,请姑娘到楼下歇着了。”
楚靖祺点点头:“带我下去找她。”
孟欣然遇到徐来以后一直提心吊胆,即便桌上摆着满满一桌菜,其中还有好些她喜欢吃的,可一想到徐来,食欲统统都没了,只觉得全身难受,想早早离开此地。
孟欣然坐立不安,不想雅间的门忽然打开,惊得她忽略了脚腕上的伤,立马站了起来。右脚站在地上,刺骨的疼痛火辣辣的传来,身子站立不稳,忍不住晃了晃。
楚靖祺眼尖,立马察觉到她不对劲,心一急,疾步走来,一手托住她的手臂,语速急促道:“你怎么了?”
孟欣然的注意力在脚上,没发现楚靖祺的着急,低声道:“脚崴了。”
楚靖祺皱起了眉,让孟欣然坐下。一旁福源想上前帮忙,却被楚靖祺的身子挡住,然后下一秒,他便惊愕地看到自家王爷半蹲在地上,一双手握上孟欣然的脚腕,带着几分小心,似责怪似心疼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崴了?疼吗?”
孟欣然也是震住了,低头却看到对方微红的脸颊,一双眼睛如晨星般闪亮,说出的话格外的温柔。醇洌的酒香从他身上飘出,其中又夹杂着缕缕的檀香,越发的悠远。
孟欣然怔怔的想到,他一定是喝了很多酒。以前来聚萃楼,他就喜欢喝这里上好的女儿红。甚至还开玩笑,说想在大婚的时候,把聚萃楼的酒全定下来,喝个痛快,就连合卺酒,也要十几年的女儿红。
鬼使神差的,孟欣然点了点头:“疼。”
脚上的力道更加轻缓了,楚靖祺虽然面无表情,语气却是柔和了许多,他站起来身来,对福源说:“回王府,派人把御……大夫请过来。”
楚靖祺本想说大夫,又怕自己做的太过,硬是生生改了口,然而转身面对孟欣然,又是一阵蹰躇,抱她回去?
孟欣然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又觉得楚靖祺的行为于礼不合,似乎对她过于上心。孟欣然留恋方才的温存,却也显得极为理智,道:“王爷不必如此,我回去擦点药就好了。”
楚靖祺断然拒绝:“不行。”
孟欣然:“………”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
不知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楚靖祺今日对孟欣然的态度极为微妙,甚至透着些说不明道不白的暧昧,不行两个字说口后,楚靖祺绷着一张脸,然而脸上的酒意淡化了冷然,显得亲切起来,还有几分曾经的可爱。
福源不敢多加揣测,迈着小步子头也不回往外跑。
“能走吗?”
孟欣然抿了下唇,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楚靖祺轻轻哼了一声:“逞什么强?”
说完,一把抱起孟欣然,目视前方往外走。
处于震惊中的孟欣然:“???”
第42章 042
久违的怀抱让孟欣然一阵恍惚, 然而不等她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楚靖祺已经抱着她往外走。
她能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或好奇或惊诧或羡慕地落在自己身上。孟欣然本想挣脱,但喝了酒的楚靖祺明显不好说话, 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低声喝止:“别动。”
孟欣然无法, 只得将头埋在他的颈项处, 闻着楚靖祺身上的酒香装鸵鸟。不可否认的是,她心中其实有那么一丝窃喜。
眼神偷偷地往上瞄, 正好看到对方好看的下巴,以及斧凿刀刻般英俊的侧脸。孟欣然看了一会儿,默默地垂下眼睑。
路上视线不断,楚靖祺有些不耐,加快了步伐将人带出了酒楼。
回到王府的时候大夫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孟欣然顶着府里的人的目光, 从楚靖祺身上下来。所幸她的脚伤并不是很严重,大夫留了一瓶伤药, 便告退了。
楚靖祺一直坐在旁边看着,等到大夫离开,他想接过大夫递过来的药,却被孟欣然抢过。孟欣然不敢劳楚靖祺动手, 向他感谢了一番, 连忙扶着赶来的清水回到卧云居。
孟欣然擦过药,一静下来,脑袋里全是楚靖祺的脸,就连鼻端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记忆不由自主往前推进, 她想起自己被抱在楚靖祺怀里的感觉, 脸颊渐渐泛上红晕。其实那一瞬间,孟欣然有种脱口而出的冲动, 想告诉楚靖祺自己其实就是沈茹,然而细想之下还是忍住了。之前是因为身份,现在是因为钟余身后的人。
孟欣然轻松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望着外面的天空发起了呆。
三天过后,皇宫里才来了人,是定元帝身边的总管魏公公。魏公公来的匆忙,并没有在王府久留,毕恭毕敬地向楚靖祺行礼,随后道:“王爷,皇上听闻您回来了,特意请您回宫一叙。另外皇上也交代了,请您将殿下送还回去。”
魏公公说的殿下就是浆糊,原本是番邦朝贡进献的贡品,后来定元帝想送给楚靖祺解解闷,不想他过度沉浸在沈茹离世的消息中,没想到楚靖祺因为沈茹害怕猫,把猫还给了皇帝。皇帝见浆糊可爱,自己直接留下了,而且越养感情越深,好像回到了从前带小楚靖祺的时候。
这次楚靖祺瞒着皇帝偷偷把猫带出皇宫,为了就是试探孟欣然。如今猫的正主回来讨要了,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楚靖祺吩咐福源,让他把浆糊带过来,带着猫一起去了皇宫。
没有楚靖祺的王府变得格外的冷清。孟欣然留在卧云居的外间,静静地描绘山水图。
清水被楚靖祺安排着作为孟欣然的贴身丫头,看向她的目光极为复杂。
她一直以为王爷心中除了她的小姐不会再有其他人,可如今她不确定了。孟欣然的出现打破了她的愿望,她想起来到京都那天,楚靖祺抱着孟欣然下马车的情景,王爷脸上的神情和小姐在一起时一模一样。
还有一点,让清水也不得不承认的是,眼前的这位姑娘,简直越来越像她离世的小姐。尤其来到京都之后,清水发现对方不仅对京都城内的情景很熟悉,甚至于在王府中的一些地方和道路,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清水暗自心惊,却没有证据表明孟姑娘是沈小姐。
“姑娘,您对京都很熟悉吧?”清水思索片刻,看似寻常的问起孟欣然。
孟欣然整副心神全都放在画上,清水又是前世的贴身丫头,因此没有戒备,想也不想就道:“嗯。”
清水眼中诧异,又蓦地闪出光亮,状似不解道:“可夫人之前说过姑娘你从未来过京都,您怎么会熟悉呢?”
孟欣然心里咯噔一下,执笔的手停下,笔尖在纸上晕出一团浓墨,黑漆漆的就像她沉重的心情。
清水这是在套她的话?
自从她来到京都,对于周边的人和事物越来越敏感,唯一信任的只有楚靖祺、沈自知还有清水。然而现在她心头竟涌起了丝丝疑虑,清水是出于什么目的问这个问题?
孟欣然面色平静,而握笔的手却在暗暗用力,心思转念间,她道:“我同我父亲来过京都,不过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娘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
清水沉默了半晌,才低低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她垂下了目光,因此孟欣然也不知道清水落在地上的视线有多么的晦暗不明。
刚才她问孟欣然的话其实是胡诌的,孟母根本就没有提过这件事情。孟欣然若是承认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倒是她最后解释了一句,有些画蛇添足的嫌疑。
她就知道这个孟姑娘没有看着那么单纯,否则怎么会不愿同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弟弟一起回去,反而来这人生地不熟的京都。若非她心里有鬼,肯定早早拒绝了王爷的要求。她可是知道,这位孟姑娘其实执着的狠,她不愿的事再怎么逼她也没用。
孟欣然下意识的看了眼清水,见她脸上平静且温和,看着并无异常。收回视线,心里却是写满了疑问。她不禁想到上一世大婚之前,清水无声无息地离开,而让她离开的背后,却不知是何原因。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在不经意间慢慢出土,然后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孟欣然不想怀疑自己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的清水,可楚靖祺那句“小茹的命不会白白葬送”一直在她耳边回响,让她不得不对曾经的一切产生怀疑。而且除了清水之外,她身边其实还有另一个丫鬟,虽没有清水一般看重,却也是自己人,会不会也参与其中?
孟欣然脑袋里一片混乱,没有了作画的心情,对清水说:“你先回去吧,我想歇一阵。”
清水应了声是,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照旧退下了。
孟欣然想的头疼,暂时放下了诸般怀疑。现在除了自己死亡的原因,还有一件事也让她心事重重。
三天前在聚萃楼见过沈自知之后,孟欣然一直惦记着自己的父亲。她没有想过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再次看到生父,当时若不是楚靖祺在场,她怕是直接会哭出来。
三年未见,父亲虽然看着没什么变化,可眼中的沧桑却骗不了人。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于丧偶又痛失女儿的父亲来说,怕是很艰难吧。
孟欣然眼眶酸涩,活着却不能相认,恐怕没有人比她更不孝了吧。
皇宫中定元帝来回走动,已是等的心急了,不停地朝永灵殿外的门口看去。
“怎么人还不来?”定元帝不耐地坐在龙椅上,沉着脸对一旁的小太监说,“你去替朕瞧瞧,王爷进宫了没?”
小太监战战兢兢,应了声连忙往外一阵小跑。不过没等他跨出永灵宫的大门,楚靖祺已经走了进来。
放下手里的浆糊,楚靖祺朝定元帝行礼:“臣见过皇上。”
定元帝看到人了,终于缓了神色,但是想起这个弟弟一出门拐了他的猫不说,甚至连一个报平安的消息也不让人带回来,心底还是有些不满,绷着脸淡淡的应了声:“嗯。”
楚靖祺见惯了定元帝的冷脸,依旧淡定如常,规规矩矩地将安京发生的事情如数禀告,等说完的时候,定元帝的脸色仍然不变,楚靖祺从善如流,接着道:“钟余已关进大理寺,接下来的事还请皇上定夺。臣先告退了。”
龙椅上的定元帝一直等着楚靖祺说几句顺耳的话来安慰,没想到人把公事一汇报完就要走了。当下坐不住了,赶紧把人喊回来:“你给朕回来。”
楚靖祺又默不作声地转过身来,就是不说话。
定元帝看着他这副老僧入定、岿然不动的样子就来气,可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不愿多训斥,叹息一声,苦口婆心道:“朕知道你不想去安京,可老待在京都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年纪轻轻就显得死气沉沉的,你是想让朕难受吗?”
楚靖祺抿起唇,低头道:“臣不敢。”
“你还不敢。”定元帝又来气了,可想到来气也是气自己,暗自告诉自己别同这个弟弟置气,深深呼吸,撸了一把在舔他手指的浆糊,忽然问道,“你把浆糊带走是做什么?朕听说你这次还从安京带了一个人回来?”
定元帝的语气充满浓浓八卦味,眼中也满是兴味。他这个弟弟,青马竹马死后就活得如同一个和尚,让他这个当皇帝的哥哥很是忧心,生怕以后就会孤独终生。没想到去了安京一趟竟然开窍了,也不知是安京哪个世家小姐,能让他上心,他可得好好把把关。
不料楚靖祺去没有接定元帝的话,轻描淡写道:“随手救的一位姑娘。”
定元帝等着他再开口,结果楚靖祺说完这句就不吭声了。
定元帝:“………”
这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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