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点水/顾鑫
胸前有湿意浸透, 凉凉的,像是要透过薄薄的布料, 穿过血肉身躯直接触及他的心脏。胸前微弱的哽咽传出,细细的,且死死压抑着。时隔三年,楚靖祺再一次体会到, 只要看着那个人哭, 自己也会有如同心碎的感觉。
孟欣然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痛哭出声。刚重生过来的时候她没有哭,差点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没有哭,被人抓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哭......然而在这一刻, 也许是身边有了值得依靠的人, 所有埋在心里的委屈与辛酸悉数而出。
楚靖祺无声地安慰着她,直到怀里的人啜泣的声音变小, 最后消失。
只是人一直埋在他的怀里,楚靖祺蹙了下眉,柔声哄她:“乖,抬头,别把自己闷坏了。”
孟欣然摇了摇头,不想出来。方才哭的时候只想发泄,现在哭完了倒是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有些羞赧。
楚靖祺轻笑,点了点她露在外边的脸颊,打趣道:“你不抬头,我衣服可都被你哭湿了,嗯,你帮我换?”说着,就要拉孟欣然的手去解腰带。
孟欣然犹如过电一般,又惊又羞地抽回自己的手,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似埋怨似撒娇的瞪着他。刚哭过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层水意,在烛火的映衬下,仿佛波光粼粼的湖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令人欣喜又令人陶醉沉迷。
楚靖祺定定地望着她,眼中闪过惊艳,闪过迷离,最后又似化作点点星光,把所有的喜爱都蕴含在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中,浓的要把人溺毙。着魔一般,楚靖祺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往下,最后印在柔软的唇上。
烛光映出一圈朦胧又暖融的光圈,将两个人包围在其中。呼吸交缠间,淡淡的檀香也变得深远起来,飘进鼻端,更加沉迷了些。屋外的风轻了,雪小了,撞在窗纸和门上的扑簌声也消失了。甜蜜的柔软,如同化在齿间的蜜糖,甜的沉醉又恰到好处......
孟欣然揪着楚靖祺的衣领,垂着头低低喘息。两边的脸颊以及耳尖都以红透,连身上也泛着蓬勃的热意,不住的心动。
楚靖祺也好不到哪里去,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里,可他仍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把汹涌而来的情。潮如数压了下去。
这一个夜晚,凶险过后,是属于两个人的甜蜜。
第二天醒来,孟欣然还在沉睡。楚靖祺撑着脑袋,唇角满是笑意,用目光描绘她的轮廓。
昨晚入睡已是半夜,屋外天气又冷,楚靖祺不想她受冻,于是死皮赖脸用苦肉计把人留了下来。孟欣然睡在他的床上,楚靖祺睡在旁边的隔间。只不过楚靖祺手疼的睡不着,心思一动,踮着脚尖跑到了孟欣然旁边,没想到看着看着倒是真的睡着了,人也不知怎么躺到了床上。
楚靖祺觉得自己看有些魔怔了,不由自主地去拨弄孟欣然浓密细长的睫毛。一下两下,痒痒的苏苏的,像是同时有一根羽毛在他心上拨弄,怎么也瞧不够。
孟欣然似乎被吵醒了,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的睫毛上,视线看过去,掌心还有一层纱布......
孟欣然偏头,一脸迷糊地看他。
楚靖祺没有被抓包的羞愧,正大光明的与她对视。孟欣然脸蛋睡的红扑扑的,上方还印着两条红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咯出来的。楚靖祺这下不仅手痒,连心也痒起来了,指腹戳了戳她的脸蛋,戳一下眨一下眼睛,乖乖的,又傻呆呆的,显得格外可爱。
楚靖祺忍不住上前轻轻咬了一口她的唇。
“唔。”这下孟欣然彻底清醒过来了,抗议地捶了下他的肩膀,一脸不满。大早上就闹她,烦人。
孟欣然侧身躺着,低头瞧了瞧自己,衣服完好,身子也没有什么不适,沙哑问道:“你怎么上来的?”
她可是清楚的记得这人是睡在外边的。
“嗯。”楚靖祺倒是很坦然且一本正经,“太想见到你,所以就上来了。”
孟欣然:“......”
孟欣然无言以对,想起身,外头这边又被他挡着,只能默默看他。
楚靖祺挑了挑眉,然后乌龟一样的速度慢慢挪动,看的孟欣然眼皮直跳,恨不得立马躲出去。
*
楚靖祺被行刺的消息很快传进了皇宫。定元帝担心他的安危,连忙招来大理寺卿,要求彻查幕后凶手,敢明目张胆的在王府行刺王爷,根本是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大理寺卿离开后,定元帝又把魏公公找了进来。
“朕听说王爷原本不会受伤?”定元帝目光沉沉,问魏公公。
魏公公恭敬地低着头,不敢有丝毫隐瞒:“回皇上,王爷是为了保护孟姑娘才受了伤。”
“哼。”定元帝哼了一声,一副了然的神色,“朕就知道是这个女人。清远要什么人不好,偏偏选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朕是不会同意他的。”
魏公公犹豫了片刻,才道:“奴才看着那位孟姑娘颇有沈小姐的风姿,想来是王爷忘不了沈小姐,所以才把孟姑娘放在府内吧。”
定元帝叹气:“连你都看出来,他怎么会不明白,朕就是担心他一直陷在沈茹这件事里才敦促他快成亲,如今好了,摆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在府里,借着替身看别人,他这是在自欺欺人啊。朕想帮他还不乐意,非得气我。”
魏公公想了想,道:“不如让沈大人来劝劝王爷,相必沈大人的话,王爷还是肯听得。”
定元帝沉吟片刻,点头:“也好,这件事就由你去安排了。”
沈自知接到皇帝的口谕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心中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若是他的小茹没有去世,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不过幻想终归是幻想,人死不能复生,楚靖祺的确深陷在情这一事中,他该往前看了。更何况,把那姑娘当替身,也是太伤人。
楚靖祺对于沈自知的到来有些出乎意料。
“沈相?”楚靖祺诧异,“您怎么来了?”
沈自知闻言淡淡一笑,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道:“皇上让我来劝你。”
楚靖祺略一思索,就知道所谓何事,他笑了笑,未置一词。
沈自知看他的态度就瞬间明了,知道是劝不过来了。说实话,对于楚靖祺的私事,他并不想插手,若不是中间涉及小茹以及皇帝的谕令,他怕是提都不会提。
“王爷可知昨夜行刺的人是来自何处?”沈自知看到楚靖祺手上的伤,问及昨夜的事情。
“同安京的人一样,是一群被开除军籍的将士。”说起昨夜的刺杀,楚靖祺神色严峻起来。
沈自知皱起了眉:“军籍?可是当初被镇远将军以延误战机而开除的那一批?”
楚靖祺点头:“是他们,当初罗宇把人赶出去之后,他们便没了踪迹。想不到如今他们又出现了,甚至以暗卫死士这种方式出现。”
“他们背后是谁?”一群本就销声匿迹的人三年后又突然出现,沈自知不信背后没有人安排。
楚靖祺神情凝重,半晌,才低声道:“与皇宫脱离不开关系。”
沈自知沉默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人——长公主楚靖蓉。
当年镇远将军罗宇暗中倾慕楚靖蓉,每每都要找借口来皇宫看上一眼,楚靖蓉自然知晓罗宇的心思,却与他若离若近,一直吊着他。罗宇手下清楚将军的心事,没少为他出谋划策夺得芳心,以至于倒是让楚靖蓉与这帮手下混得熟络起来。后来楚靖蓉被指婚安国公府,罗宇伤心之下自愿镇守边疆。虽然他与京都的人除了重大事情外没有其他往来,但是他的属下却是和楚靖蓉仍有联系。
楚靖蓉要是想要拉拢他们,单单一个罗宇的名号就可以。楚靖祺甚至怀疑,楚靖蓉暗中其实早已和罗宇暗度陈仓,而他们之间,只需一个安世平。
楚靖祺手指扣了扣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他看了眼沈自知,忽然问道:“沈相,你和皇兄,是不是和长公主另有什么隐情?”
沈自知心一凛,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曾。”
楚靖祺手指停住,慢慢握拳,“沈相,您别忘了小茹是怎么死的,还有您的夫人,怕不是单单难产就离世的吧。”
第55章 055
沈自知身体一震, 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何尝不清楚自己的女儿是如何离世的,还有深爱的妻子......可先皇临终前的遗言历历在目,而在那间昏暗充满药味气息的宫殿里, 他看着原本一个应该高高在上的公主被一群老宫人死死压在床上, 发丝凌乱, 浑身狼狈, 被人掐住下巴,往嘴里灌一碗又一碗的汤药。
然而楚靖祺视线却紧紧锁住他。
沈自知叹息, 自知是避不开楚靖祺的逼问了,更何况,他虽然忠于皇室,可毕竟自己的妻女的离世与皇家脱不了干系,情感胜于理智, 他沈自知也不过是一介普通人。
“我和皇上在先皇面前发过誓,到死都不能把事情说出来。”沈自知声音干哑, 带着点颓然,“只是长公主还是记恨了半辈子。”
先皇?楚靖祺直觉沈自知口中的事与皇姐性情大变有关,他追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皇姐现在的性子有关?”
沈自知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道出事实, 只说:“纸终究包不住火, 王爷您会知道的。”
楚靖祺抿起唇,有些不悦。可他也看到沈自知却是不想再说,明白这恐怕是隐埋在深宫里的一件丑事,尤其还涉及到皇姐。
沈自知没有逗留很久, 随后便离开了。
楚靖祺独自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中, 吩咐了楚刀,让他暗中去打探十几年前皇宫中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同时,他又让楚刀派人去查一查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真的是一个别人不提起楚靖祺压根就想不来的宗亲。安国公在朝中还能听到几句,但是他的嫡子,楚靖蓉的丈夫,已过世的世子安世平,却是没人提起过。
楚靖祺揉揉眉心,发现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关于安世平的任何一点印象,唯一有关的,也只有他的女儿,被定元帝破格封为郡主的楚怀玉。
沈自知留下一知半解的话,楚靖祺头疼的摁了摁脑袋,不成想后面忽然传出动静,楚靖祺转身厉喝:“谁?出来!”
木制的屏风后面先是露出一双脚,随后是肩膀,最后是脸。孟欣然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却执着地看着楚靖祺。
楚靖祺立马愣住了。他和沈自知的对话全部被她听了去。他有些懊恼,为何如此粗心大意,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
孟欣然看出楚靖祺的想法,出声问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病逝前的那一段日子是孟欣然最不愿回想的。躺在床上的一个月里,她终日昏昏沉沉,脑袋浑浑噩噩,四肢百骸没有力气。有时清醒过来,然而周围的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就像是雷声一样,轰鸣作响,震得像是要炸开。
她看不清所有站在她面前的人,也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她像是被一个屏障隔绝在空无一人的地方,静静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直至最后的死亡。
“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孟欣然陡然提高了声音。
这个魔障般的执念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
楚靖祺搂住她,在她耳边安抚:“别这样,小茹,别这样。”
“我想听你说实话。”孟欣然推开他,视线直直落在楚靖祺的眼中,“还有我娘,难道她不是生我的时候离世的吗?”
楚靖祺眸光黯淡,一脸的犹豫:“我......”
“你说啊!”孟欣然低吼出声,眼泪无声息的落下,留下两道水光。
楚靖祺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妥协道:“你不是病死的,是被人下了药,原本只是风寒,后来被人在药里做了手脚,所以你才会重病身亡。”
孟欣然身子一僵,不寒而栗。
“那我母亲呢?”孟欣然哑着嗓子问道,“告诉我。”
楚靖祺摇摇头:“我只查到沈夫人在生产当日,给她接生的产婆是和楚靖蓉同一个。”
孟欣然看他:“那你为何说我母亲的去世和长公主有关?况且我爹也没有反对。”
楚靖祺道:“这是你父亲告诉我的,与你母亲有关的事情,你父亲知晓的比我多。甚至于他们几个人之间,还隐瞒着一些事。”
“小茹。”楚靖祺握着她的肩膀,“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皇姐不是那么......正常的一个人,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如何,要想找到她的把柄,必须慢慢等。”
孟欣然深深呼吸,沉声道:“可我等不了那么久,她杀了我和我母亲。”
楚靖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孟欣然根本不能平静,她在某些方面与沈自知一样,都有些不顾一切的拼命。
“小茹......”楚靖祺正想劝她一番,楚见敲响了门。
孟欣然转过身去,擦掉了眼泪,楚靖祺挡在她身前,问楚见:“何事?”
楚见顿了顿,道:“大理寺传来消息,钟余咬舌自尽了。”
钟余的死亡是楚靖祺所料不及的,他暗地里让楚刀派了几名暗卫保护他,就是为了防止出现他被人谋杀。只是没想到防住了别人,却没有防住钟余自己。
楚靖祺负手看着大理寺天牢里的尸首,沉声询问旁边的张大人:“是谁发现他咬舌自尽的?”
大理寺卿张大人躬身站在一旁,斟酌道:“是钱牢头。”
楚靖祺道:“把他叫过来。”
钱牢头很快就被带了过来,在楚靖祺面前,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与撒谎,当下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属下原本是来给他送饭的,喊了几声钟大人也没有答应,看着一直躺在床上睡觉,我瞧着不对劲,走到牢前往里仔细看了看,发现钟大人睁着一双眼睛没了生气。”
楚靖祺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牢头也还是那番说辞,前后对比听不出异常来。这个钱牢头也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见问不出什么就让人下去了。
钟余的尸体被收敛了起来。他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楚靖祺也不敢随意处置,当下就往永灵宫禀告。